“万岁、李康妃娘娘,似乎是……忧虑而薨……”
哕鸾宫仁寿殿内、当太医院的太医院使颤颤巍巍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朱由校心中是十分惊讶的。
“没有下毒的痕迹?”
“回万岁、并没有。”太医院使小心翼翼回礼,而旁边的王安上前一步道:
“万岁、康妃娘娘薨逝,乐安公主年幼,应该……”
“八妹年幼、就交给庄妃娘娘照顾吧。”尽管心中对于李康妃恨之入骨,但是对于朱由校来说、对于刚过生辰,不过九岁的朱徽是却具有同情心。
不怪朱由校心软,他这十六年走来,六个兄弟、九个妹妹中,只有朱由检和三个妹妹活了下来。
这三个妹妹、分别是十岁的宁德公主朱徽妍,九岁的遂平公主朱徽婧,以及乐安公主朱徽是三人。
因此、对于他来说、他对于自己仅剩下的四个亲人十分在意,尤其是唯一的弟弟朱由检。
他的这种亲情感,王安十分理解,毕竟诸多皇子皇女也是王安看着长大的,他们夭折时,王安也难受得紧。
不过本着为了朱徽是的安全着想,王安又小心翼翼道:
“康妃娘娘与庄妃娘娘关系不好,要不要换一下?”
东李西李有仇、这是整个顺天府都知道的事情,很难保证李庄妃会对死对头李康妃的女儿好好照顾。
不过朱由校听后,却叹气道:
“庄妃娘娘能养出弟弟那样的俊才,想来也不会迁怒于一个小女孩的。”
“奴婢领命。”见朱由校不改想法,王安只能应下。
不过在他应下后,朱由校却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对王安和太医院使道:
“康妃娘娘与皇考生前关系亲密,又是皇考所爱,传旨给皇五弟,着他命人在庆陵附近找一处宝穴修建陵寝,由工部的节慎库出银十万两。”
“另外由宁德公主朱徽妍在几延殿守灵,再传告百官、有想要祭奠者可自往。”
“奴婢(臣)领命。”王安与太医院使纷纷行礼,而朱由校见状,也一摆手叫两人退下了。
等人走之后,他走到了养心殿的窗前,看着殿外的风雪、心里却没有特别的开心,只是在数秒后平静的开口道:
“娘、校儿为你报仇了……”
在朱由校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李康妃的死了,很快就传遍了外廷、众多文臣惊惧之余,内廷的仁寿宫中,也响起了来回渡步的脚步声。
“她怎么就死了?前两天不还好好的?”
宫中、一道苍老的女声响起,细细看去、却是一名穿着华贵看上去不过四十来岁的嫔妃。
不得不说、从那面容来看,年轻时这嫔妃或许也是倾国倾城的容貌。
只看现在的脸庞,怕是看不出她的具体年纪。
在她渡步的时候,旁边站着诸多的宫女和内侍,而他们为首的人,便是眼眶乌黑,看上去伤势未愈的崔文升。
他站了出来,对这嫔妃作揖开口道:
“娘娘、眼下的耽误之急还是派人去几延殿吊唁康妃娘娘,顺带看看是不是被毒死的。”
“御药房那边眼下被那小子换了人,魏进忠这厮也在新主人面前摇尾巴,浑然不顾娘娘当初对他的照顾,如果康妃娘娘真的被毒死的,那么就得提前通知一下王爷了。”
“不行!”这嫔妃反应过来,直接拒绝道:
“眼下、不能由我们通知洵儿、要等洵儿找我,不然被那小子知道了,便会成为一大把柄。”
地位崇高、又有子嗣,这样的人,也就只有郑皇贵妃郑梦境了。
不得不说、作为晚明内廷之中,除了李太后外最懂得权术的人,郑皇贵妃各种手段层出不穷,心计也不少。
李康妃本来就是受到她的蛊惑,才会在移宫桉中妄图拘禁朱由校。
不过历史上的郑皇贵妃倒是没想到,李康妃还敢要求内阁将所有奏疏都给她过目。
要知道、整个大明两百多年,只有仁宗的张皇后,穆宗的李皇后在丈夫去世,皇帝年幼时才会提出这种要求。
而朱由校已经十六岁了,在古代已经算是弱冠的年纪,群臣根本就不会同意这种事情。
也正是因为李康妃这愚蠢至极的要求,才会爆发了移宫桉的后续。
不过、由于朱由检的乱入,移宫桉没有扩大影响,但郑皇贵妃想要和李康妃一起挟制内廷的计划也破产了。
因此、郑皇贵妃此刻心中焦急,生怕朱由校这小子初生牛犊不怕虎,用下毒来将她和李康妃送走。
郑皇贵妃目前唯一的牌,便是福王朱常洵,但她不能主动联系朱常洵。
这样的做法、如果被朱由校抓到把柄,她的情况就更加危险了。
想到这里、郑皇贵妃看了一眼崔文升,随后又道:
“你去御药房问问,李康妃那女人生前是不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奴婢领命……”听到郑贵妃的话,崔文升微微作揖回礼,随后走出了仁寿宫。
只是在他走出后,郑贵妃遣散了所有宫女太监,单独叫来了一个宫女,吩咐道:
“想办法出宫,去宫外把消息告诉瑞王、惠王和桂王。”
“奴婢领命”宫女有些诧异,但还是领命走出了仁寿宫。
看着宫女离去的背影,郑皇贵妃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是还有一些不安。
也就在他不安的时候,崔文升前往了御药房,询问了御药房的人一些事后,便走到了东六宫的边墙,将一张小字条塞到了边墙一扇门的门缝里。
过了片刻、一名巡逻的大汉将军前来此处,将门缝的字条抽走,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没有什么特殊的情报后,便皱眉离开了此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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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了?”
在皇城都因为李康妃死了而惊惧的时候,燕山大营中,刚刚得到李康妃死讯的朱由检并不意外,因为李康妃的死,本来就是他叫陆文昭下的手。
虽然是文科生,但想要一个古代人死,并且叫这个时代太医看不出来的办法实在是太多了。
不过他没有想到、李康妃会死的这么快,而且会死在这个节骨眼上。
“万岁有口谕给殿下,命殿下在庆陵附近找一处宝穴修建陵寝,由工部节慎库出银十万两。”
小太监见朱由检不回话,继续说着京城那边传来的意思。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回过神来,朱由检抬手示意小太监退下,而他也躺回了床上,用被褥盖好自己后,才闭上眼睛在脑海中盘算了起来。
“李康妃和争国本的郑皇贵妃是一伙的,虽然百官也厌恶她们,但是在政治局面上来讲,李康妃的死,必然会扰乱内廷的和平,也会让郑皇贵妃惊惧。”
“文官们一定会开口询问,不管是哪个党派,和李康妃有没有仇,他们都会开口询问李康妃的死。”
“现在我要做的、应该是表现的急切。”
“这两个月以来,我太亮眼了,接下来最好在兵马练成前低调些,把我从百官眼中摘去……”
想清楚后、朱由检翻身起床:“来人、更衣!”
随着他开口,三个小太监走了进来,为他更换了一套蓝色的圆领袍,披上了大裘。
“派人告诉杨给事中,李康妃娘娘薨逝了。”
“奴婢领命。”穿好衣服的一个小太监领命退下了,而朱由检则是坐在了正厅,面前放着一个铜制的小火炉。
过了一刻钟、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朱由检不用抬头都知道是杨涟来了。
这倔老头的脚步声,近一个月以来,朱由检都听熟悉了。
整个军营只有他的脚步声又沉又重,还走的贼快。
“殿下、李康妃娘娘是怎么薨逝的?”
尽管杨涟在万历、泰昌时期,都和李康妃互相看不惯,但得知对方死后,杨涟还是有些紧张。
他紧张不是因为李康妃死了之后会有人怀疑他,而是担心大明朝的局势。
李康妃是谁的人?不用多说。
眼下她死了,那么曾经叫人试图杀朱由校、朱由检两兄弟郑皇贵妃会不会是下一个?
郑皇贵妃可不是李康妃、没有什么儿子。
郑皇贵妃的儿子,朱由检他们的好三叔朱常洵可还在洛阳活着呢。
另外万历皇帝也不像朱常洛一样只有两个儿子,而是生有八子、夭折三人,存活五人。
尽管只有朱常洵是郑皇贵妃亲生的,但这种时候,肯定其他三个王爷也会上疏询问缘由。
不止是他们,还有其他大小藩王也会上疏。
尽管大明的养猪政策很好,但眼下朝廷在内地的兵马,能打的早就调到辽东了。
一些野心勃勃的藩王趁着朱由校年幼而借口“清君侧”起兵的这种可能,并非不会出现。
即便是崇祯二年那样的局势,唐王朱聿键都能在短时间募兵数千,更别提其他老牌藩王了。
只要藩王有决心,有能力、有银子,有粮,就能在极短时间拉起一支人马。
杨涟的担心不是无端放失的,而对于他的担心,朱由检却心知肚明:“杨给事中先坐下。”
朱由检知道、在其他文臣那里装可以,但在杨涟这里不行。
这小老头不说把自己摸透了,但也摸了三分熟,自己想要演戏就要做好被揭穿的准备。
所以对于李康妃的死,他表现得很平澹。
在杨涟入座后,朱由检示意人上茶,随后才开口道:
“李康妃娘娘的薨逝,对朝廷和内外廷都不是好事。”
“我明日前往京城,但是皇兄也下了口谕,叫在庆陵附近修建李康妃娘娘的陵寝,工部出银二十万。”
“这次回京,我估计是半个月回不来了,因此想请杨给事中在负责督造皇陵的同时,先从御马监拿银子把康妃娘娘的陵寝弄起来。”
“这……”听到这话,杨涟噎住了。
他是想叫朱由检在这里主持大局,自己前往京城一探究竟的。
但是眼下朱由检的话叫他难以反驳,因为他刚才还和朱由检聊了北直隶裁撤卫所的事情。
他总不能才过去几刻钟就打自己的脸吧?
无奈、他只能在心底叹了一口气,作辑道:“老夫义不容辞。”
“可把你个老小子稳住了……”见杨涟会留在昌平,朱由检就不怕了。
历史上李康妃差点被烧死,就是杨涟这小老头第一个上疏的询问缘由的。
他要是回了京城,局面肯定能稳定,但是保不齐就能把线索引到朱由检自己身上。
这个可能很低,不到千分之一,但即便只有千分之一,朱由检也不会让这种可能性有出现的机会。
“明日石柱的秦良玉夫人会领三千白杆兵前来,我与她们的路线不同,恐怕难以遇上。”
“若是杨给事中有时间,可以帮我接待一下老夫人,毕竟马宣抚使的死,也是因为皇祖父派出的内宦矿监导致的。”
说到这里、朱由检也是暗骂自己那个曾祖父。
万历收矿税的手段粗鄙,叫人难以心平气和。
那些派出收税的太监,大多在收矿税时盘剥百姓和地方官员,而秦良玉的丈夫,一个参加了平播州之役的骁勇将军,硬是被万历派出去石柱收矿税的内监邱乘云诬陷、而病死狱中的。
大明有好也有坏,其中最坏的一点不是皇帝不理政,而是忠臣良将总会隔几十年被害。
朱元章对文武的屠戮,大多都是因为贪官污吏和为了天下太平,为了子孙位置。
但朱祁镇、朱翊钧这两人、一个杀于谦,一个放任党争将戚继光、戚家军、李成梁等人诬陷,非死即伤。
马千乘一家可以说是为大明尽忠的典范,结果被一个邱乘云这个太监勒索一万两银子拿不出,就被诬陷致死。
相比较之下,即便马千乘被污蔑致死,而且秦良玉有造反的实力,但秦良玉一家,却在之后陆续为明朝战死十数人,满门尽忠。
因此对于朱由检来说、到目前他都觉得对不住的,便是秦良玉和戚金。
除了他们、不知道还有多少因为矿监和党争而死的人,朱由检算不过来,他只能照顾到自己能照顾到的人。
所以请杨涟接待秦良玉,是他在礼遇上能做到的一件事。
至于杨涟,虽然他对武将没有好感,但也没有恶感。
朱由检的话一说出来之后,他便作辑道:
“殿下所请,老夫不敢推辞。”
“那便多谢老大人了。”朱由检也用上了尊称,而杨涟见没有了事情,起身就准备走。
不过在转身要走的时候,他又折返了回来。
朱由检还以为他要说些什么,却不想他转身端起那杯被小太监们泡出来的贡茶就尴尬笑道:
“这贡茶、便是老夫一年也喝不上几次,便带走了……”
“……”这一秒、朱由检有些绷不住了,只能强憋着笑意摆手道:
“老大人尽管拿去,我之后再叫人送一斤贡茶给您。”
“那老夫便告退了……”可能是察觉自己的做法也有些不妥,杨涟顶着个大红脸,端着那杯茶快步走出了御马监。
他前脚跨出御马监衙门,就听到了后面传来了朱由检大笑的笑声。
“这个杨涟……真的是……唉……”
朱由检笑的肚子疼,旁边的几个小太监也是忍不俊禁的偷笑。
只是他们还在笑着的时候,又是一道脚步声传来,走进御马监衙门后院的是一头雾水的曹化淳。
他看着笑的很开心的众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而朱由检见到他也笑着摆手道:
“化淳、说说吧,那燕山所安置的流民和蜂窝煤窑怎么样了?”
见朱由检问这个,曹化淳作辑回应道:
“燕山所安置百姓已经住上了搭建好的临时屋子,另外官学的选址也确定了。”
“蜂窝煤窑按照殿下您的命令,已经在旷野搭棚率先生产了,临时参加制作的民夫妇孺有三万七千余人,每日可做出三百余万个蜂窝煤,每个人都按要求戴上了三层棉花……口罩。”
说到口罩这个词的时候,曹化淳看了一眼朱由检,不明白自家殿下哪来的这么多新词。
“把燕山所官学的地图拿出来我看看。”听到曹化淳的话,朱由检也站了起来。
旁边的小太监见状,连忙搬来了一张桌子,而曹化淳也把确定社学地点的地图掏了出来。
地图平铺在桌上,立马将昌平一带的模样展现在了朱由检眼前。
昌平、红桥、帝陵、燕山大营,燕山所……
种种地方被标注,而所谓的燕山所,便是昌平二十多万亩荒地分别安置流民的村庄总称。
曹化淳指着地图上标注了村庄和社学的地方说道:
“殿下您看、燕山所眼下一共一个所,十二个镇,九十四个乡,安置军属、流民二十二万四千六百零七人。”
“燕山所之后会建成一个宽四里、长六里的夯土墙,但其中除了生活一千户的兵马外,剩下的地方就是众多孩童的官学。”
在曹化淳的话里,燕山所描绘了一个巨大的官学。
整个燕山所不存在百姓、商人,只有官学子弟。
“眼下这几日、又来了三千多边军遗属,奴婢将他们安排在了靠近怀柔荒地那边,因此遗属的孩童已经达到了三千七百多人。”
曹化淳对朱由检说着:“按照燕山所的营造规模,完全可以容纳三万人生活。”
“虽然奴婢认为,便是到了开春之后,燕山所的学子数量也不会超过万人,但眼下需要的先生恐怕要有六百人,才能满足燕山所学子的所需。”
六百个懂文识字的先生,这对于其他势力可能很难,但是对于朱由检来说并不难。
南北国子监、便是朱由检最大的先生来源。
南北国子监近八万人,从中挑选两百个没有背景的学子并不是难事。
为了预防自己第一次挑选过后,被各党给盯上,在其中安插棋子,朱由检的想法是一口气找来一千人。
一千人,便是一人带三十名学生,也能凑够燕山所三万学子的所需。
想到这里、朱由检点了点头,随后对曹化淳道:
“我返回京城后,你看着蜂窝煤窑,一旦去张家口和喜峰口、白马关的人回来,只要有得赚,立马把蜂窝煤成批运过去。”
“奴婢知道该怎么做了,殿下放心。”曹化淳行礼颔首,而朱由检听到后也点了点头。
他指着怀柔、密云一带属于御马监的荒地道:
“这些地方中、密云留给未来官学子弟的亲人居住,怀柔用来接收流民。”
“奴婢领命。”曹化淳行礼,而朱由检见状,也摆了一下手,示意他可以退下了。
不过在他退下前,朱由检还是交代道:
“既然蜂窝煤已经上了正轨,叫人准备三万斤蜂窝煤,三百个炉子,带回京城给百官和皇兄。”
“若是路子可行,日后各地皇店都取消木柴煤炭,改售蜂窝煤。”
“奴婢领命。”见朱由检最后交代,曹化淳行礼后彻底退了出去。
至于朱由检、看着他退出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而后走到了雪地里,见风雪听了之后,走出御马监的后院,叫人在二十步开外雪中立了一块箭靶。
他取来三力弓,一箭箭的射向箭靶、只听充满练兵吼声的嘈杂草地中,箭靶不断地响起“啪啪”的中箭声。
直到天色渐晚,朱由检才准备返回衙门休息。
不过这时、一深一浅的脚步声出现在了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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