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相阁下,杜巴利夫人同样是您的敌人。”莫普大法官见劳伦斯仍是平静淡然的表情,皱眉劝说道。
他在当下确实需要一位得力的盟友,而面前的劳伦斯·波拿巴在莫普眼里无疑就是最佳的人选。
两人都是坚定的王室派,即使走的过于亲密也不会招致路易国王的不快,而且深受国王宠爱的劳伦斯毫无疑问是向杜巴利夫人发起进攻最合适的角色。
不论是出于对劳伦斯潜力的投资还是出于当下的需要,莫普大法官都将十足的希望寄托在了这位科西嘉首相身上。
而劳伦斯同样也对莫普的这些想法了如指掌,于是摇着酒杯,看着莫普大法官轻笑道:
“我可不急于和杜巴利夫人针锋相对,事实上,这个女人还没有给我造成过太多的麻烦,当然,可能是因为我不常住在凡尔赛宫。”
听着劳伦斯这略带委婉的说辞,莫普大法官也是沉吟片刻,知道此时光靠嘴舌是不可能说动劳伦斯与自己联手了。
尽管那个骄奢淫逸的恶毒女人的确是双方的共同敌人,但劳伦斯说的也没错,他可不急于主动向杜巴利夫人投出长矛。
反倒是莫普大法官自己必须要争分夺秒,不能放任杜巴利夫人扶持起来一个能够接替自己位置的法官。
因此,莫普大法官心里清楚,必须得拿出一些诚意了。
“咳咳.”莫普重重地咳嗽了两下,咬着嘴唇思考了一会儿,而后抬头看向劳伦斯,忽然话锋一转问道:
“对了,波拿巴阁下,我听说您这段时间往来于马赛市挺频繁的?似乎还做了一些交易?”
“啊,没错,科西嘉的发展离不开马赛这座繁华的贸易港。”
劳伦斯点了下头,也不意外莫普大法官知道这些消息,毕竟自己委托给约西普市政官去办的那些事都不可能隐秘地完成,只要有心的话还是很容易收集到这些消息。
尤其是对莫普这种位高权重的大臣来说,很少会有什么风声能够逃过他们的耳朵。
而聪慧如莫普大法官,也在得到这些消息之后就立刻确定,劳伦斯是想将以马赛为中心的普罗旺斯地区当作他未来在法兰西的政治基石。
毕竟普罗旺斯行省就与科西嘉岛隔海相望,还毗邻着意大利的山内高卢地区,单单从这优越的地理位置上来说,莫普大法官就断定劳伦斯是要大力经营在普罗旺斯的势力了。
“嗯马赛,普罗旺斯.话说起来,我在那边是有不少熟人呢。”
莫普大法官靠在椅背上,轻揉着太阳穴缓声说道:
“普罗旺斯有一位行政副总督,我与他认识很久了,是个世袭的伯爵,听说他最近已经年老眼花的不能再胜任副总督的职位,正准备向国王陛下辞职回乡呢。”
劳伦斯不动声色地将酒杯抵在嘴唇边上,闭上眼睛,就好像没有听见莫普大法官的话语一般。
很显然,单单一个行政副总督的职位在劳伦斯眼中还称不上是一个丰厚的条件,更远远不足以让自己现在就冒着风险加入到莫普的行列中对付杜巴利夫人。
尽管这个职位名义上是仅次于总督的、统领一方行政事务的强势官职,但是对于在普罗旺斯缺少政治根基的劳伦斯来说,哪怕是让他亲自接受这个职位,都很有可能成为一个被架空的、有名无实的副总督。
更何况劳伦斯在担任科西嘉王国首相期间也不可能被路易十五任命为普罗旺斯的副总督,这个职位也只能被劳伦斯丢给某位亲信去担任。
“咳除了那位副总督之外”莫普大法官干咳了一声,显然是看出来了劳伦斯的不满,于是继续抛出自己的条件:
“整个普罗旺斯的行政体系里都有许多我的熟人和朋友,当然您也知道的,能够和我这样的老头相识的,基本上也都是一些年近夕阳的老人,我想,他们很快就要从各自的岗位上退休了,这样一来普罗旺斯马上就要空缺出一大批职位,唉,真是令人操心。”
大法官的这一番话自然是漏洞百出,先不说那些官僚们是否真的都是些头昏眼花的老人,单单就是他们屁股下面的席位,那就是足以惹得无数下属挤破脑袋也要争抢的东西,根本不会如莫普所说的会空缺出来一批职位。
当然,此刻的劳伦斯也不会计较莫普话语里的漏洞了,因为莫普大法官已经将他开出的条件全盘摆了出来——他将会协助劳伦斯将科西嘉人安插进普罗旺斯的行政体系中。
“哦,老天。”劳伦斯顿时摆出一副叹惋的神情,摇头叹息道:
“一大批经验丰富的官僚就要退休了?真让人担心,普罗旺斯行省不会出现青黄不接的现象吧?”
听着劳伦斯的发自肺腑的担忧,莫普大法官的嘴角也终于浮起一抹笑容,忍不住拍着大腿笑了起来:
“我原本也非常担心这个问题,不过,在遇到您之后,我忽然发现这个问题简直是迎刃而解。”
“嗯?怎么个解决法?”劳伦斯明知故问道。
“当我和您这样的青年才俊交谈时,我忽然想起来,在我们繁荣安宁的地中海中央,还有一座远近闻名的海岛,远在罗马与迦太基的时代,它便是我们人类文明中的一员。”
莫普大法官捏着嘴角翘起的胡须,朗声恭维道:
“这座海岛上生活的科西嘉人,他们拥有无数美好的品德,勇敢、忠诚、谦逊而渊博,这一切美好的品德几乎都是成为一名行政官员的先天条件。我认为,来自科西嘉岛上的精英们如果参加普罗旺斯的官僚选拔,一定能以他们卓越的能力和品质脱颖而出。”
当大法官发出恭维的声音时,他就像是歌剧院里的男中音演唱家,神情专注而热情澎拜。
而劳伦斯表面上是在静静聆听者莫普的话语,实则是在内心分析着对方开出来的条件:
“以莫普在路易十五那里的地位,确实能够帮助我将自己人安插进普罗旺斯行省的各个机构和部门中去,这样一来的话,假以时日完全有可能掌控这个南方行省.而且对杜巴利夫人下手也符合我目前的立场,舒瓦瑟尔公爵与路易王储夫妇都会寄予我最大的支持。”
分析至此,劳伦斯也在心中承认,莫普大法官开出来的条件已经足以让自己满意了。
正所谓人心似水,虽然路易十五至今都对自己抱有相当的恩宠,但劳伦斯也不敢像杜巴利夫人这个妓女一样将自己的前途全部寄托在国王一人身上。
毕竟谁也说不准以后的劳伦斯还能不能向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一样,通过屡立功勋来得到国王的赏识。
而只要能够在普罗旺斯建立自己的政治根基,劳伦斯便不用过度担心自己会在某日因为丧失了路易十五的恩宠而丧失全部的地位。
甚至于在将来的那个动乱时代中,劳伦斯也可以将这个南方行省当作根据地来对全法兰西进行图谋,而不必像风中浮萍一样在暴风雨中心的巴黎里四处飘荡。
虽然已经十分的满意,但劳伦斯还是谨慎地看向莫普大法官问道:
“让科西嘉人加入到法兰西的官僚选拔中?国王陛下会默许这样的事情?”
莫普大法官自信十足地点了点头,拍着胸脯道:
“您大可放心,科西嘉与法兰西的利益是紧紧联系在一起的,我会劝谏国王陛下明白这个道理的。只不过,波拿巴阁下,我们最好在两国关系达到顶峰的当下去征求国王的同意,事情一旦拖久了,可就不好说了。”
大法官也不愧是政治场上的老手,一边暗示劳伦斯他保证会用自己的影响力达成这个目标,一边暗暗催促劳伦斯尽快加入到自己一侧来,毕竟莫普是没有太多时间等候下去的。
事已至此,劳伦斯也满意地站起身,将两支酒杯收起来放回酒柜中,微笑说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大法官阁下,我想我找不到一个拒绝您的理由。”
莫普大法官急切地起身,连点了三下头,而后庄重地将一枚印有银质天平的图章塞到了劳伦斯手中:
“这是我的私人图章,波拿巴阁下,司法宫的大门永远为您敞开;您很快就会意识到,只要我们携手站在一起,你我二人便屹立于整个法兰西的巅峰,即使是您头顶的那扇天窗,也不足以再对您造成阻碍了。”
12月18日,劳伦斯抵达巴黎的三天后。
在莫普大法官于15日拜访了劳伦斯之后,香榭丽舍大街十号便没有迎来其他的访客了。
尽管每日都有不计其数的拜访者来到这条车水马龙的繁华大街,但也不过都是些名不见经传的、想要攀上高枝的贵族和官僚罢了,中间也没有像是拉瓦锡那样潜力无限的年轻人,因此全部被府邸的老管家拒之于门外了。
劳伦斯一开始还有些疑惑于雅克·菲利普以及路易王储为何没有在自己回到巴黎之后发来致意,不过在他今天接到凡尔赛宫寄来的请柬之后也就理解了。
“又是一场宴会和舞会,在凡尔赛宫的露天大理石庭院举办。不得不说,咱们的国王陛下还真是热衷于宫廷生活。”
劳伦斯站在银镜前,任由老管家整理着自己身上的那套相当紧身且不舒适的黑色礼服,同时无奈地向贴身护卫兼随从的格罗索吐槽道:
“我打赌凡尔赛宫一年喝掉的香槟酒能够填满整条的大运河,之前听说全法兰西有四分之一的财政收入都花在了凡尔赛宫,我还对此抱有怀疑态度呢。”
“他娘的,这些钱要是能有一半分给底下人,我敢说全法国都不会有一个饿死的农民。”格罗索耸耸肩,强忍着克制住去抓挠头上那顶撒了银粉的假发。
“那恐怕是做不到了,有个意大利人说过,十分之九的法国人死于营养不良,剩下十分之一死于消化不良。”劳伦斯说着,在镜前转了半圈,确保衣着上没有纰漏。
老管家替劳伦斯将腰间的束带系好,贴心地提示道:
“阁下,今天的宴会恐怕还不是宫廷里的例行晚宴,规模应该会比平时的宴会大得多。”
“哦?这是为什么?”劳伦斯好奇地问道。
老管家摘下白手套站直身体,作为一个优秀的侍者,他自然对这些传统习俗了如指掌:
“圣诞节快要到了,阁下,按照凡尔赛宫里的传统,国王不会在圣诞节召开宴会,而是会陪伴王室的成员们;之后的一二月份,包括新年,一般都是国王陪伴家人的时间,宫廷里基本上不会再举行宴会。”
“这样啊。”劳伦斯理解地点点头,既然之后的两个月都不能大摆筵席,嗜好宫廷作乐的路易十五自然会在今年的最后一次宴会上大张旗鼓,将所有重要人物全部邀请出席,尽情纵乐。
这时的劳伦斯也忽然觉得,莫普大法官之所以会如此急迫地邀请自己与其联手,恐怕也是为了能赶上这场宴会,借着这个机会向所有人宣告法兰西大法官和科西嘉王国首相的联合。
在又一轮的琐碎化妆与打扮之后,老管家才满意地看了看劳伦斯与格罗索的扮相:
“一切都准备好了,格罗索先生的也是,您二位绝对会成为舞会上的焦点的。马车已经在前庭准备好了,现在出发正好能在傍晚赶到凡尔赛宫。”
格罗索扯了一把紧紧勒着脖子的领巾,小声嘟囔着:“这该死的丝巾让我感觉自己正被吊在绞刑架上。”
“你很快就是一个大臣了,格罗索,这只是一点必要的服饰礼节。”劳伦斯笑着拍了拍格罗索的肩膀。
“大臣.嘿,我要是十年前跟我的伙计们说我将来会成为一个海军大臣,他们准会把我送到精神病院去。”
格罗索嗤笑了两声,也不再去掰扯身上那繁琐的衣着服饰了。
两人走出府邸,登上备好的三驾马车,开始朝着凡尔赛行进。
看着玻璃里逐渐缩小消失的香榭丽舍大街,劳伦斯忽然感慨道:
“说真的,我都有些喜欢上凡尔赛宫的宴席了。”
格罗索翘着二郎腿,捂嘴打了个哈欠:“谁不喜欢皇家筵席呢,喝不完的香槟和白兰地,吃不完的鹿肉和奶油,我都有些期待了,这还是我第一次参加宫廷宴会呢。”
“不,倒不是这个意思。”劳伦斯笑了笑:
“只是因为每次前往凡尔赛宫赴宴都能给我带来一个无与伦比的好消息,希望这次也不例外吧。”
格罗索忍不住大笑起来,开玩笑道:“照你这么说,那儿算得上是你的福地了,你干脆直接住在那里得了。”
劳伦斯靠着身子开始闭目养神,随口应道:“谁说的准呢,也许以后我们真的会住在那里。”
“这有啥难的。”格罗索满不在乎地说道:
“让国王给你匀个房间的事呗,住在那儿的贵族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不差你一个。”
闭目养神中的劳伦斯没有睁眼,只是轻微地摇了下头,没有对格罗索回话。
也只有劳伦斯自己知道,他所梦寐以求的,绝不仅仅是入住凡尔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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