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葛提前跟二老说明要静心制器,所以来聊闲事的邻里上门,她装不知道也不算失礼。
孙氏母子一走,院中重归清静。
她也重新埋头,捏着石刀片在打磨平滑的木尺上,一个竖线、一个竖线的刻。说是石刀片,其实就是从敲碎的石块中挑出来的, 有锐尖就行,用坏即扔。
旁边筲箕里,放满了这种石片与备用木尺材料。
刻满一趟线,将尺子颠倒,又刻满后,翻过来刻反面。
不知过去多久,每个分刻度“||”都好像有了攻击性,它们集体虚浮起来,毫无规律的旋转, 猛刺她额头、眉心、双目。
不行,太疲惫了!
她撂下石刀,右手一时半会都维持着紧握姿势,一伸展就疼。
闭会儿眼后,骨节还是不舒服。王葛叹口气,没办法了,左手握住石刀,继续练。
上一世的王南行是左撇子。穿越后为了锻炼右手,只要有人在,她做什么事都以右手为主, 以至于朝夕相处的阿弟都不知道她惯用左手。
夕阳西下, 看不清了, 冻透的王葛才收拾器具。先将葛布窗帘放下, 再把草窗帘子放下, 用石头压紧。窗外则只有宽大的一卷草帘, 几层遮挡后,屋里提前黑了。
她不知道富贵人家的窗户是怎样的, 贾舍村都是自家这种不能打开的直棂窗。想通风、采光,就将窗席支起。
一卷一放间,通常就是农户的一天。
光阴明暗,六日过去。
小贾氏的身影又重新出现在庭院里,此妇不值得王葛浪费时间,她现在正处于自己制定的“进阶比试”里。
第一阶:连续刻十个线段,然后核对标准量具上的刻值间距,看自己能达到几处一致?
第一次只有六个。
再来,再划十个。还是只对六个。
依旧划十个,好打击,只对了一半。
呼……再接再厉,不怕。进阶就是爬山,溜一步正常。
这次十个线段对了七个。
石刀有豁口了立即换。线段细而清晰,也属量具的标准,若是被划的粗细不均就失去了量具的意义。即使是练习,也要做到正式比试时的严谨。
继续连刻十个线段。
这次对了八个!!
不必欢喜,这仅叫进步,不叫进阶。
晌午……傍晚……
清晨……傍晚……
又是两天过去。
王葛连续考核自己十次,每次都是划十个“分”间距的线段, 每次都是全部规范。
至此, 才可以进入第二阶比试:制整尺!加寸线段!
制尺的过程中,随着专注度,手指力量会越捏越紧,右手骨节疼了换左手,左手疼痛再换回来。
辛苦加倍,收获才有可能增多。
天渐晚,小贾氏过来灶间。王菽在烹晚食,轻声唤句“阿母”,母女俩一时无话。
小贾氏魂不守舍的添柴,她前些天回来,哭着给姑舅赔礼,才知道自己被那葛屦子坑了。
君姑告诉她,王葛考上匠工,县府确实赏物了,赏的是制器工具,并不是她以为的一贯钱。所以那天葛屦子根本是瞧着她走到东厢房了,故意说瞎话给她听,让她误会夫君匿了好些钱,她才闹腾着归家。
好狠的王葛!比她早死的阿母心眼还多、还坏!当年葛屦子咋没被那野虎咬死呢,咬死多省心!
柴火烧裂的“啪”声,让正想到阴险处的小贾氏吓的差点坐倒,刚送进灶膛的柴又带着火苗掉出来,差点烧着王菽的鞋。
王菽把柴重放进去。
小贾氏关心道:“脚没事吧?”
“没事。”王菽怕阿母内疚,想起王葛在灶间教编织时,经常逗趣的话,就照搬原话,数落自己的鞋面:“你瞧你,干干净净的,非得往火边靠,差点儿烧个大疤瘌。嘻,阿母,我真没……”
“啊!”小贾氏突然发疯似的跑出灶屋,脸色都不正常了,止住步,惊悚、疑惑的望自己女儿。
贾妪从主屋被吵出来,烦道:“二郎新妇啊,又咋啦?”
小贾氏带着哭音,既告诉君姑,也是跟阿菽解释:“你们都没看见?好大一只鼠狼,就、就从灶屋外跑过去了。”
贾妪无奈摇下头,鼠狼有啥可怕,又不是狼!
王葛正好落窗席,知道小贾氏没说实话,不过懒得多想。晚食之后,天很快黑下来。
“大母,我去挑水,坐好几天了,我抻抻筋。”王葛说完就出去了。
贾妪:“风这么大,这孩子。”
小贾氏正好过来主屋,不愿进里屋,喊王菽:“回屋睡吧。”
王艾往王菽腿上一趴,稚声求道:“从姊不走,陪阿艾。”
“好呀。”王菽“嘻”的一笑,把穿的肥嘟嘟的从妹抱到大父跟前,掀门帘子去外屋。
屋里有人、无人的差别,一下就显出来了,仅隔层草帘,外屋就冷的跟外头差不多。王菽咝口寒气说:“阿母,阿艾小,夜里总蹬被子,大母有时照顾不到,我先在大母屋里呆几晚。”
小贾氏小声抱怨:“不是有你从姊吗?她闲着干啥?”
王菽垂低头,怕里头大母听到,更小声回:“阿母别说了,从姊没闲着。”
“没闲着?你们都忙活缝衣,她咋出去……”
王葛挑水桶出院门的动静让小贾氏闭嘴。
一个小身影从次主屋跑出去,边追边喊:“阿姊我陪你。”
小贾氏拉住女儿的手出来,望着院门处冷笑:“看到了吧,人家才是亲姊弟,你觉着她待你好,那挑水咋不叫你陪着?人家姊弟俩说啥悄悄话,能告诉你?”
王二郎刚才去茅房了,走到这问:“这么冷,你俩站这干啥?”
小王艾在屋里等着急了,就叫唤:“菽从姊、菽从姊快回来。”
小贾氏知道留不住女儿,干脆扯谎:“阿菽看阿葛去挑水,想陪着。这不,阿葛只带着虎头去了,没叫她去,站这生闷气呢。行了阿菽,快回主屋吧,夜里不许睡太沉,帮你大母照看好阿艾,听见没?”
王二郎一向大大咧咧,宽慰道:“你从姊知道你怕黑,才不叫你跟去。快回屋吧。”
夫妇俩朝次房走时,王菽再也受不了了,说道:“阿父,阿母,我不只怕黑,还怕井,还怕深水。从姊知道我胆小,知道我怕水怕到连清河边都从不敢靠近,所以刚才没叫我陪她去挑水,从前也未叫过我。”
这不知里外的蠢货!小贾氏脸皮一抽。
王二郎仍未多想,回头哄道:“行、行,阿父记住啦,我家女娘怕井,阿父以后也绝不叫你去挑水,也不会叫你去清河……去清河……你、阿菽你说……你从不敢靠近清河?”
心头似砸重锤,王二郎意识到什么,憋屈的喘不上气,痛嚎一声,栽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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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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