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袭一个人中待了三天,这三天,她几乎是不吃不喝,也没有见任何人。
她情况如何,旁人未知。但是其他人却是急的团团转。如今情势一片大好。若是一鼓作气,来年二月,便可直取望京,但若是李盛袭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或是在这个时候想要回临熙奔丧,那么此前所做的一切,可就功亏一篑了。
可是无论是谁去,李盛袭都不见。旁人想向侍女问一问李盛袭的境况,侍女也只是摇了摇头,倒不是她不肯说,而是李盛袭缩在内室,也不曾见她,更别提说话了劝慰了。
容治直接上门求见,结果多次被拒绝。到了后来,侍女见到他,都不去通传了,而是直接劝容治。
“容郎君,你还是先回去吧。殿下铁了心了不见人,又岂是你我可以左右呢?”侍女好心说道。
容治摇了摇头,没有说那些话。只是直接站在了李盛袭的门前,目光落定在李盛袭的屋上,摆明了是不肯走了。他一站,就站到了夜幕降临。
穆璟刚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
“姑姑还是不肯见人?”穆璟朝着容治问道。
容治摇了摇头,“还是不愿意见人。”
容治来的多,但是穆璟又何尝来的少了。二人几乎是手上没事就往这里跑。
穆璟性子急,加之关心则乱,不由得开口说道:“这样下去,只怕是铁人都扛不下去。姑姑不能这么任性下去。”
容治目光一闪,拉住了穆璟,“你想做什么?”
穆璟甩开了容治的手,“老子不管了,她这么不见人也不是办法。就是她罚我,我也认了。”
穆璟说完,就直直的闯去。
留今不在,其余侍奉的婢女自然没有那么大的胆识敢阻拦定宁侯。
但是守在门外的内卫却不是吃素的,见穆璟想要硬闯,纷纷拔刀。
穆璟咬牙,不得不停下了步子。
一旁的侍女十分的机灵,连忙开口劝道:“穆侯,殿下此刻必然是伤心欲绝,您若是再在这闹了起来,岂不是徒增殿下伤悲?”
穆璟咬牙,难得生出一股怨气,他看着窗户,不由得拔高了声音,他似怨似怒道:“徒增伤悲,她那养不顾自己的身子,还不知是徒增谁的伤悲呢?她如此在乎先帝,却不知先帝在世之时最疼爱的就是她。如今她这么不吃不喝的糟践自己,不知可对得起先帝!
况且先帝于殡天之际最惦念的就是北征之事。她身为三军主帅,再这么下去,北征如何继续?岂不是中道崩殂?她这不是罔顾自己,她这是罔顾先帝,罔顾在外的数十万北征大军。”
穆璟从不对李盛袭疾言厉色,更别提是这样的怨怼之语了。如今说这样的话,可见也是担心的狠了。
只是他敢这么说,旁边的人却是不敢,只得低下头去不敢接话。
穆璟满脸戾气,却迟迟不见内中回应。心中担忧更甚,但是却又不敢再做什么。
他只得重重的往柱子上锤了一拳,而后就背过身去,本想叫容治再想想办法,却发现容治已经不见了身影。
“容治呢?”穆璟问道。
侍女摇了摇头,“不……不知道,大约是走了吧。”
穆璟翻了个白眼,暗骂一句“孬种”,而后愤然甩袖离开。
容治并不曾离开,而是趁着内卫和穆璟纠缠的时候,偷偷的翻窗而入。
屋外十分喧嚣,但是房内却是静谧无比。尤其是在外界喧闹之下,室内反而显得格外的寂静。
容治趁机走动,等到外面喧嚣渐停,他也停下了脚步。彼时他的脖颈处却忽而架了一柄长剑,这剑他见过几次,是赤霄剑。
“你胆子很大啊。”李盛袭的声音从容治的身后传来,虽有几分沙哑,但是中气还算是足。
容治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并不在意近在咫尺的刀锋。
当他正要转身之时,就感受到冰冷的刀锋越发贴近了他的脖颈。
“殿下……”
“滚出去!”李盛袭声音不高,但是话中的冷意却是不言而喻。
她素来不见喜怒,对臣下也是颇为礼遇,尤其是有才华的臣子,从不曾有此疾言厉色。
“殿下!”
“如今我的命令,你们也不肯听了吗?瑾瑜鲁莽,竟敢擅闯。你倒是谨慎,见了缝隙就钻。你们如此行事,可还记得如今我是你们的主公?”
“正是因为担忧殿下,才有如此鲁莽之举。”容治丝毫不畏惧。
“我再说一遍,滚出去。”李盛袭将剑再贴近容治的脖颈。
容治只觉得脖颈处传来一丝轻微的痛意。
“赤霄剑下,可不管什么六首状元。”
“那你便杀了我好了。”容治心中也燃起几分郁气,一时之间连君臣礼节也不顾了。
容治猛地转身,李盛袭大惊,连忙将手中的赤霄剑移开,但是终究是慢了一分,冰冷的剑锋在容治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不浅的血痕。
“你疯了……”李盛袭不可置信。
容治这才看清了李盛袭现在的样子,这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自李盛袭闭户之后,她就换上了素衣,连日以来,不曾打理仪容。以至于容治进来的时候,她甚至青丝未挽,乌黑的发丝散落在素白的衣衫上,无比的可怜。仿佛从来不会流泪的凤目,此刻虽无泪,却已经通红,显然是哭过许久。
雪白的衣衫上还有着鲜红的血迹,而李盛袭苍白的唇上,染着一抹殷红——显然是吐过血不久的样子。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为什么李盛袭执意将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来逼走他。
李盛袭素来要强,又体恤臣子。又怎么忍心让臣子看到她如今伤怀到吐血的模样。
容治没有管自己脖子上的伤,他看着李盛袭,“殿下,你是当世豪杰,哪怕历经大难,也不能就任由悲痛沉沦啊!”
“你知道什么。”李盛袭整顿神色,死死的压抑着心中汹涌的悲情,恢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样子,怒斥道:“如今阿兄崩逝,天下皆知,下丘那群人必然也知道这个事情。我闭户正是示弱,他们必定寻机奇袭,这正是我军机会。你素来智计,此刻不去责令将士整肃三军,来纠缠我做什么?”
下丘算是是世家盘居之地,兵力雄厚,且易守难攻。此刻坐镇下丘的官员,坐拥此等天险,迟迟不肯出门应战。
当时宏兴帝驾崩的消息传来之时,他们本在商议对策,谁知就不了了之。
李盛袭此计,的确可行。她不曾懈怠军事是真的,但是罔顾身体,放任悲痛也绝对不是假的。她是为君之人,自然之道帝王威仪的重要性。
可是一向慎重如她,却披头散发,不整仪容,甚至悲愤吐血。
这让人如何相信她能够自已?
容治看着李盛袭这幅要强的样子,心中又是担忧又是生气,“殿下放心,军中将领行事稳妥,且擅于随机应变,绝对不会给北齐可乘之机。如今的变数,绝对不在军中。”
“你在含沙射影谁?”李盛袭眉宇凛冽,随即冷笑道:“如今你们倒是一个个的胆子大了,都训到我的头上来了。瑾瑜刚在外面训完,如今也轮到你了吗?”
“天子有诤臣七人,虽无道,不失天下。”容治梗着脖子说道。
“你放肆。”李盛袭面露怒色,她猛地抬手,当即就将剑抵在容治肩头,若不是她往日时时告诫自己,不能因为自身情绪而随意发泄在旁人身上,讲究克己复礼,如今又仅存着一丝的理智,她现在只怕会忍不住将他捅个对穿。
她本就悲愤交加,容治胆大包天,翻窗进她内宅,见到了她这幅不人不鬼的样子。她不曾降罪,他反而来着跟她犟嘴,还敢指着她骂无道。
“我放肆在何处?”容治上前一步,他抓住剑锋,任由剑捅入自己的肩头,怒道:“晋宁长公主、宁王殿下、李盛袭!如今三军皆是肃,唯一的变数就在你身上。你若是有个闪失,那么整个北征都将功败垂成,你还这般冥顽不灵,岂不是‘无道’?”
赤霄剑捅入容治的肩头,殷殷红血染上了他的青衫,仿佛在翠竹枝上开出了一朵血色的花开。
“你这个疯子……”李盛袭喃喃,惊讶之余,她连忙将剑抽出,却不料又划伤了容治的手。
听着刺耳的话,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李盛袭再也压抑不住胸腔中的悲痛。
她一个踉跄,就要跌倒,容治忍着痛,连忙屈膝在地,屈膝下去,揽住了李盛袭。
二人跪坐在地,李盛袭不由得放声大哭,再也顾不得往日之仪。
李盛袭哭了许久,才止住悲声。这段时间她虽然在哭,但是为防外面的人发觉,她只能掩声底泣,就连哭,都不能哭个尽兴。
满腔悲痛皆是郁结于心,又三日未眠,如此,又岂能不吐血呢?
如今大哭一场,心绪反而宁静了不少。哭到后面,她反倒渐渐睡去。
容治见此,彻底松了口气。赶忙将人扶到床上。
容治并不是真的骂盛袭,他只是想要盛袭发泄出来,不要什么都憋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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