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者,北方恶兽,有翼能飞,知人言语,善蛊惑人心。」
小雷音寺,别院佛堂。
上官婉儿提供的穷奇情报,实在少得可怜。
其中"善蛊惑人心"五个字,倒是确实准确。
众人与穷奇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已经见识过他的手段。
伪善。笑里藏刀。
果然是"蛊惑人心"的一把好手。
也正因如此,众人都意识到,穷奇是比梼杌更危险的对手。
仅是他强迫范离一行人搬入小雷音寺,就是绝妙狠招,令人防不胜防!
幸好,范离自称修行"闭口禅",要了一座清静别院,将闲杂人等拒之门外,倒让穷奇一时不能下手。
可自古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众人心中,仍是忐忑不安。
「陛下,眼下如何是好?」张居正问道。
咚。
回答他的,只有范离敲击木鱼的声音。
张居正感觉很是荒唐。
当初在凡间大明时,嘉靖帝痴迷修道,常常以敲磬回应大臣的奏请,也是玩的一手故弄玄虚。
如今,自己已是大晋臣子,没想到晋帝也有故弄玄虚的一天?
张居正很是苦恼。
搬入别院已经一月有余,陛下每日修行闭口禅的时间越来越多,几乎到了不眠不休的地步。
难道,参禅悟道,真能找到对付穷奇的办法?
张居正是学儒的,讲究"有为",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佛家清修实在没什么天赋。
唉!
咚……
咚……
咚……
木鱼的敲击声,颇有玄妙空灵之感。
若非众人身处险境之中,或许真有心情,从中感悟出什么天地至理也说不定?
可惜,有些人都快急死了。
「范离!」
「你是我祖宗!」
朱允炆急得直跺脚。
「这里是小雷音寺!」
「穷奇随时可能来干掉我们!」
「你到底有没有办法?难道让大家坐以待毙?」
咚。
咚。
咚。
木鱼的敲击声依旧平缓从容,一如范离脸上的微笑。
朱允炆几乎就要破口大骂。
恰在此时,别院门口方向,有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闭口禅大师,信女长乐求见!」
范离挂单小雷音寺,成了所谓"闭口禅大师"。
但也只有长乐,认可他的大师身份。
这一个月里,长乐每天都要来见范离,请教佛法感悟。
范离来者不拒。
长乐是一张极好的挡箭牌,有她常常出入小雷音寺别院,这里的安全系数直线上升,连穷奇都一时找不到谋害众人的机会。
「我可以进来吗?」
长乐已经站到了佛堂外,笑盈盈望着范离敲击木鱼的背影。
木鱼安静了。
范离仿佛凭空变化般,手中多了一杯香茗,轻轻放在案几上。
他没有说话,但长乐感觉自己与闭口禅大师心意相通。
「谢谢大师!」
长乐迈着欢快的步子进入佛堂,对旁边上官婉儿、青丘、寒月等人视若无睹,眼中只有范离。
她来了
,木鱼便不敲了,更有香茗奉上。
这是闭口禅大师在欢迎自己。
「大师,其实我大善王朝许多出家人,都渐渐认可了大师您的地位呢。」
「闭口禅,这得多高的悟性才能修行?」
「您或许不知道,我朝除了穷奇国师,另有三位高僧大德,都表示希望与您交流佛法心得,但穷奇国师做主,说不许打搅闭口禅大师修行,都一一替您婉拒了。」
「真可惜!」
「若是大师能与其他高僧交流佛法,您的名号必定能传遍大善王朝!」
长乐说着,满脸惋惜之色。
这时,范离已经转过身,直面她。
范离在修行时,都是背对众人,朝着佛像面壁修行的。
但唯独长乐来时,他才愿意转过身来。
这是专属我的优待!
长乐如是想,心中越发欢喜,也越发崇拜信任闭口禅大师。
她眯着一双美眸,含笑对着范离发呆。
大师生得十分英俊。
但是,长乐坚信自己对大师没有半点非分亵渎的念头。
她之所以敢如此放肆,直视大师的面容,完全是想从他的神态表情中,更细致的感悟闭口禅深邃的佛法。
「啊!」
长乐突然脸微红。
她的目光有些羞愧,怯怯的从范离英俊的脸上挪开。
「信女知错了,大师勿怪。」
「大师是出世之人,怎会在意世俗虚名?」
范离笑而不语,只侧身,指向香案后的金漆佛像。
长乐呆愣片刻,突然道:「大师您的意思,世俗虚名并非一无是处,毕竟连佛像也塑金身?」
范离依旧一言不发,却单掌托起一杯茶盏。
「茶?」
「茶是待客之道。」
长乐思索片刻,随即面露喜色。
「大师的意思,莫非是不做出世清高姿态,愿与众僧交流佛法?!」
「原来,国师一直误会大师了?」
「信女这就去安排,马上就能组织一场***,让众僧向大师请教心得!」
……
…………
小雷音寺,另一间佛堂里。
诵经声,略显生疏,好像刚刚出家不久。
诵经之人,正是梼杌。
他专注的念着,浑然把站在一旁的穷奇视作空气般。
「不杀生,你难道不觉寂寞?」
「别院那人,杀起来手感一定极好。」
「我愿意设法,将他身旁从人引开,为你制造机会。」
梼杌没有半点反应,依旧诵经不断,并且越发熟练。
穷奇渐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他习惯蛊惑旁人,却不喜欢事事亲力亲为。
实在无法理解,像梼杌这样曾经沉迷杀戮之人,怎么突然就转性了?
「杀人的方法有许多种,你未必一一试过。」
「刀劈斧砍、下毒、火烧、水淹……」
「梼杌啊梼杌,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你若不再杀人,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说这些话,穷奇自己几乎都信了。
他嘴角笑容越发灿烂,仿佛已经看见,梼杌在自己的蛊惑之下,将别院里修闭口禅的那人残忍虐杀!
可惜,梼杌始终无动于衷。
就在穷奇即将失去耐心的时候,屋外突然传来晚辈弟子的声音。
「启禀国师。」
「丞相刚刚宣布,
要举办一场【盂兰盆会】,邀请高僧大德,与闭口禅大师交流佛法心得!」
穷奇闻言愣住。
「什么?」
「我没同意,她怎么敢?!」
小雷音寺是穷奇的地盘,在此地对范离下手最是方便。
但若四方高僧云集而来,便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别院里的范离,却也变相保护了他的安全。
「梼杌,你必须抓紧时间……」
穷奇话未说完,却看见梼杌也正用平静的目光看着自己。
「阿弥陀佛。」
「我劝你放下屠刀,多行善事。」
……
…………
范离,平安活到了【盂兰盆会】当天。
尽管穷奇几乎把杀人的想法挂在脸上,但范离确实一根汗毛都没少。
穷奇已经决定,既然无法蛊惑梼杌杀人,就利用【盂兰盆会】揭穿范离的假闭口禅。
假僧伪禅,在大善王朝可是重罪!
一旦范离被定罪,杀他只在弹指之间!
「闭口禅?」
「哼!」
「在真正的高僧面前,定叫你无所遁形!」
十日后。
小雷音寺举办【盂兰盆会】,众僧、信众云集,要目睹大善王朝罕有的佛家盛会。
「有请守真大和尚、千山大和尚、慧海大和尚!」
和尚,亦作和上、和阇、和社等,指德高望重之出家人。
再加上一个"大"字,可见三位高僧地位之尊崇!
穷奇亲自主持盛会典礼。
三位大和尚登台,都是年过百岁、德高望重的模样。
他们身披的袈裟华贵异常!
金丝恒绕,银线披挂,又镶嵌七宝琉璃,阳光照耀之下,神采奕奕,仿佛真佛降临人间。
「阿弥陀佛!」穷奇朝三位老僧施礼,然后笑道:「大和尚远劳车马,只为与闭口禅交流心得,求佛问道之心令人钦佩。小僧只是略有些担心,三位大和尚此行恐怕空欢喜一场……」
守真、千山、慧海三位大和尚闻言,面露疑惑之色。
「国师何出此言?」守真问道:「老僧等诚心请教佛法,莫非资质愚钝,无法领悟闭口禅真意?」
「大和尚何出此言?」穷奇连连摇头:「三位之佛法修为,小僧虽添居国师之位,亦自愧不如。若闭口禅大师有真材实料,必能与三位交流通畅。只怕有人假借闭口禅欺世盗名,毕竟一个月前,他还只是商贾逐利之徒。」
「啊?!」
三位大和尚闻言,纷纷面露失望懊恼之色。
千山大和尚声如洪钟,愤愤道:「若真如国师所言,此人欺世盗名,万万不可轻饶!佛家有慈悲普渡之心,也有金刚降魔手段,岂容邪祟小人猖狂,坏我佛子声誉?!」
「应是此理。」慧海大和尚也道。
穷奇心中窃喜。
自己蛊惑梼杌失败又如何?
三个老和尚,还不是被自己轻松拿捏?
正说话间,又见一道身影缓步走上讲法台。
范离平日都是束发,今日却披头散发,更不知从哪找来一件破旧袈裟披在身上。
那模样,似僧非僧,更有几分狂样。
「阿弥陀佛!」千山大和尚沉声道:「如此,简直侮辱僧相!」
慧海、守真两位大和尚,眼中也满是失望之色。
什么闭口禅大师?
亏得自己千里迢迢而来,分明是被谣言欺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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