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在冬天沐浴不会那么频繁,但基本上三五天一过他就觉得皮有些痒了,今天也是,于是吩咐下去准备香汤。
刘瑾看太子不是很开心的模样,便在外面就嘱咐伺候的太监宫女,「今儿都小心些,惹恼了殿下,掉得可是你们自己的脑袋!」
这种时候秋云都得陪着小心,她朝里探了一眼,发现屋子里不少宦官宫女也都跪下了。
「刘公公,殿下今日怎么了?可是谁又惹了殿下?」
「唉。」刘瑾叹一声气,「魏彬没了。殿下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秋云眨了眨眼睛,没敢再问了。
自弘治十年她到东宫开始,也算认识不少人,魏彬就是其中之一。外朝的那些政事、天下的那些大事她都不清楚,也不想清楚。但她知道魏彬也跟了殿下不少年的。
这些年,太子不是没有惩治过不听话的奴婢,但就和外臣对殿下有些误解一样,他们这些身旁近人都知道,太子其实性格是很宽仁的。
便如同这冬日,谁缺了暖衣,殿下就会赏赐;平日里谁不小心伤着了,殿下也会赐药;尤其女子,每月都有例事,小腹疼痛难忍,殿下不问,但也都会谅解。一句话,只要是个老实干活的,在东宫其实日子蛮舒坦,自己找不痛快的那另当别论。
所以现在魏彬不在了,那必定是犯了大错。
秋云转身给了身后众宫女一个眼神,大家有的点点头,有的吞了口唾沫,「今儿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了,往日怎么做,今日要做得更仔细。」
「是。」大家轻声的应着。
房间里,屏风后,汤池里热气升腾,太子就泡在里边儿,边上还不停的得有太监持续拎着热水来。冬天冷啊,他这一洗澡没有几十人一起伺候,根本洗不舒坦。
「……刘瑾。」
这老太监一直不远不近的守着,听到叫他连忙滚了进来,「殿下!」
「闲着无聊,民间有没有什么有趣的事,说出来听听?」
额……刘瑾还是很少见到太子会问到这些事的,而且一般人不敢向太子进言,说得多了,万一太子有了玩心,到时候又得有大臣上奏,说他们这些奴婢以民间野趣进奏。
刘瑾稍一犹豫,边上的秋云接过了话,「殿下,奴婢们近来倒是听到一个笑话。」
「笑话?」朱厚照找个姿势半躺着,一头黑发落在水里,现在就剩个脑袋飘在水面上,「说来听听。」
「说是一个书生进京赶考,走在路上遇到了大风,忽然把帽子刮飞,掉在了地上。书童就喊:少爷,帽子落地了。书生不高兴,斥责说:以后不准讲落地(第)!要说及地(第)。书童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照做,还想着万一再掉下来,就把所带的行李啊都给系得紧一点儿,然后才说:少爷这下便再也及不了地(第)了!」….
「噗……」朱厚照还是忍不住哈哈一笑,「这个好。这个算最早的谐音梗了。」
皇太子一笑,刘瑾和秋云的心便松了几分。
刘瑾擦了擦汗,反正陪着干笑。
倒是秋云更加熟练起来,「殿下,何为谐音梗?」
「不重要。」朱厚照扭了扭脖子,「今天有些乏,床暖好了么?暖好了我便早些睡了。」
「殿下放心,已经暖好了。」
冬天冷,这年头没有暖气,还是被窝舒服些。就是头发湿了有些麻烦,所以朱厚照会枕在秋云的大腿上,由秋云拿干布反复擦拭吸水。
「殿下,不要太劳累了。」
朱厚照拿下放在脸上的丝巾,倒是有几分精神的说:「我是不能眯眼睛的。我要一眯眼睛,大明朝指不定又得出几个贪官,害我一
方百姓。所以我劳累些也是应该的。」
秋云鼻目一酸,「若是天下的百姓,世世代代都能有如殿下一般好的人,那就天下太平了。」
「那我也不能世世代代都不眯眼睛啊。」
「宫里头说,皇爷也心疼殿下劳累,所以要给殿下挑太子妃,往后就有人能更好的照顾殿下了。」
喔,这件事一忙起来又忘了。
「照顾什么呀,旁的我都不头疼,就是怕她干不来这伺候人的活儿,要想像你一样伺候的这么细,把指甲都修剪的那么好,这更加难了。」朱厚照啧了一下嘴,反正后面再说吧。
他在愁这个事儿,结果一抬眼却发现秋云在憋着笑,看得他有些奇怪,「这有哪里很好笑的嘛?」
「也没有……」秋云声如蚊蝇的说着,「就是人家娶媳妇儿,哪有会在意修剪指甲这种事的啊……这种事情还叫奴婢做就是了……殿下,奴婢说句大胆的话,殿下是否知道娶媳妇儿是干什么?」
她娇羞得讲这话,讲得气氛一下子都暧昧起来了。
所谓半帘清风,一榻明月,半似含羞半推脱,不比寻常浪风月……
大抵便是如此了。
其实朱厚照当然知道,但是他好奇,「难道你知道?你又没嫁过人。」
秋云毕竟大了几岁,她那张嫩脸娇艳欲滴,轻轻吐字,「就也是……听宫里的姐姐们说起的。」
「那…那些姐姐又是听谁说?」
「这个,奴婢不知。总归是有人成过亲,所以知道的。」
朱厚照这个混蛋,懂装不懂,似乎就喜欢逗弄这刚熟的花朵儿,大概觉得情这种东西,调一调比乱一乱更迷人些。
「那她们都说些什么?」
秋云不知道这犯不犯规矩,所以提了一嘴,「……那殿下答应我,也只能听,不能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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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十七年过一天少一天,眼看着弘治十八年要到,大限将至啊。他本来觉得历史上的弘治皇帝应该有几分是累的,现在有自己替他分担,多多少少还能好一些,前段时间身体也确实好转了的。
不过现在看来,弘治是身体有亏,即便是好一些,左右也就这两三年的事了,拖,也拖不了太久。唉。
可尽管知道是这样,他也还是很生气,「没问清楚刘大夏说了什么吗?!」
「殿下,奴婢打听是打听了。不过没影儿的话,奴婢也不敢多说。只是隐约有传出,大司徒进言,说陛下视朝日少,大小事务尽托于东宫,现在有了关心的事,却又是急于为十四岁之太子挑选太子妃……」
臣子直谏嘛,觉得皇帝有可以改进的地方,当然也有可能这么说。但刘大夏是皇帝宠臣,他讲这样的话,弘治或许会觉得伤心也说不定。
「殿下莫要急。」秋云给他系好玉带,挑了个时候插句宽慰的话,「皇爷依赖殿下日甚,殿下不急则皇爷心安,殿下若是急了,皇爷就更会急了。」
这话倒是讲得对。
只不过等真的到乾清宫,还是容易被那个紧张的氛围所感染。
这让他想到弘治十年的那一幕,唯一不同的就是他长大了,弘治也更显老了。
「父皇……」
朱厚照跪在床边,药什么的早就伺候皇帝喝了,现在他就只能抓上皇帝的手,陪着他,而皇帝就这么平躺着直直的望着床顶。
「太子……」
「儿臣在。」
「明天,朕不想早朝了,朕累了……你临朝吧。」
这其实没什么政治上的象征意义,因为在弘治的支持下,东宫现在的力量已经很强大了。这话出口,真的就是皇帝有一种心累。
「儿臣遵旨,请父皇放心,安心静养,有儿臣在大明朝乱不了。」
皇帝艰难的转了下头,露出一些幸福的笑容,「朕很喜欢听你讲,有你在大明朝就乱不了。朕,后继有人啊……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太祖太宗,也对得起天下苍生……说到底也还是儿子好,不管怎样都不会嫌弃他老子。」
这句话应该是意有所指,所以有些伤心了。
想通了此节朱厚照眼神一变,「父皇是大明朝的皇帝,皇帝是谁也不能欺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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