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细问，陆然只能拖着两条还在不住打颤的腿，随陆平生进到了观内。
两教仙观，一贯的豪华富丽，并没有多少特别之处，只是有许多身穿粉衣的弟子在其中有条不紊地作业。
穿过三进庭院，终于来到最深处的一处厅堂，在门口等了片刻，便有个小道童领着二人进入。
这厅堂却有些奇怪，原本应该是主家正位的地方，居然是个没有顶的天井，天井口上本应该就是天空，却从四沿流下水来，好似四道水帘，将其中一个坐姿端庄的白衣人围在其中，看不清他具体的样子。
陆平生对着那水帘后的白衣人行了个稽首大礼，禀报道：“师父，子弟将陆然带来了。”
“嗯，快请客人入座。”
白衣人开口说话，有些口齿不清，但可以听出来，这是一位仙子。
仙子说完，挥了一挥偌大如同翅膀的长袖，陆然这才看到这仙子的身形远远高大于常人，坐在那里比自己站着还要高出一截。
陆然拱了拱手，在陆平生的招呼下落座，心里却在想，这白衣人的气息怎么有些熟悉，是不是自己曾在哪见过？
这边想着，那边白衣仙子又开口问道：“陆小道友一路辛苦，恕我冒昧，想请问道友这番前来鲜川，有何贵干，可否透露一二？”
她这一说话，语气颇为客气，越客气陆然越是生疑，不禁反问道：“听这位师父的口气，仿佛是认识我？”
白衣仙子笑了笑，道出了缘由：“陆小道友的大名现在在仙人界，因为是【浮图】中的佼佼者，可是无人不晓的存在，我何止是认识，对你在那【浮图】中的神勇表现也是略知一二，只是没有想到你与我徒平儿居然还是堂兄弟的关系，如此有缘，居然又能在这鲜川的十万大山中偶遇，正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看来陆小道友与我宗门有缘呐，嗯，是大大地有缘。”
“师父这么说，那我便懂了。”陆然见这仙子言语间已经很是明显，想又是为了那【浮图】，顿了一顿，又说道：“我也只是无事四处闲逛而已，也的确没有想到能碰见我平哥，多谢师父多年来照顾我平哥，也多谢师父此番招待。”
陆平生此时大约是为了在师父面前显摆，适时地接话道：“师父你有所不知，我这堂弟太过谦虚，其实他这一趟是要去南烂海，去见那徐方仙师的。”
白衣仙子听到徐方二字，身子明显一颤，等了一等又问道：“那陆小道友可更要在我们观内多住几日了，那南烂海路途遥远且凶险，道友可要准备周全再动身，只是话到这里我又要多问一句了，道友去那南烂海，可是打算拜徐方为师？”
陆然摇摇头，说并不是，想了想还是隐藏了自己的真实意图，只是说去仰慕徐方的仙姿，去探访而已。
白衣仙子见状，似乎开朗了一些，语调变高：“那陆小道友可否打算找个山门，拜个师父，好入我环教，以求证道？”
“这……”陆然迷糊了，这仙子怎么跟个长舌妇似的，没完没了呢？
见陆然面露难色，仙子又说道：“道友你有所不知，你如今声名在外，又身怀至宝，明里暗里都被人觊觎，如不能尽早找个山门倚靠，怕是迟早要遭大难……”
陆然点点头，表示自己的确曾碰见像仙子所说之人，可是他们捉了自己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宝贝，又将自己放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既是为了告诉这仙子自己身上并无什么宝贝，也是希望她能将这个话题就此打住。
只是没想到那仙子听到这里，怪叫了一声，在那水幕之后站起身来，很是气愤地说道：“这就是没有宗门的缘故呀，你看，你们当时一共三人共得【浮图】，可那些教尊的奖励你居然一样未得，全被那养剑山、隐幽湖弟子抢了去！”
“就是！要是我有宗门，他们一定不敢如此欺负人，我师父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也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找上门去，干翻他们什么养剑山、隐幽湖！你说是吧，仙子？”
陆然一听，心里直乐，就着话头，也猛地起身，一掌拍在面前椅子的扶手之上。
仙子怎么也想不到陆然会这么说，愣了一愣，还是将之前想好的话说了出来：“陆小道友，其实我的意思是，既然陆小道友跟咱们忘情宗有缘，不如拜入我忘情真人门下，跟着你堂兄一起再做师兄弟，我忘情宗虽然不是什么通天大观，可也是神仙福地，可保道友周全，还有几件厉害法宝，等为师百年之后……不知陆小道友意下如何？”
这下轮到陆然愣住了，本来还以为这仙子也不过只是对【浮图】宝物感兴趣，没想到她是对自己感兴趣，语气还很真诚，一口气说了半本书的时间。
陆然有些尴尬地起身，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
陆平生还向他投来了殷切盼望的目光。
陆然望了望那水帘后的硕大身影，越看越是熟悉，忽然有了主意，往前一步，问那仙子：“仙子仙子，你是不是认识养剑山的白云飘？”
仙子一下愣住了。
然后那水幕突然停了，陆平生和陆然一同看见水幕之后，仙子的面目。
那是一名鹰首人身的仙人。
她发出了几声“啁啁”的鸟鸣，已将收徒一事抛到了脑后，沉声问道：“我飘师兄，他现在怎么样了？”
*
*
夜间。
吃罢晚饭，陆平生说还有一些余兴节目，陆然借口自己脚疼，早早要了一间客房，要享受一些独处的平静。
说是为了练功。
实际上陆平生一走，陆然便往床上一躺，树小姐更是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猛夸陆然：“你是怎么知道这观主的身份的？”
陆然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主要是她说话的语气、速度还有那种没有人气的感觉，这跟我认识那个白云飘太像了，我就随口一说，主要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问题。”
树小姐撇撇嘴：“做她徒弟不是蛮好，看她这个样子，修为是差了点，可为人却很和善，而且这山门确实不错，保你平安不在话下，而且每日的功课也不难，还有那么多女信徒可当作奴仆使唤。”
“你都知道她修为差了，你想啊，过去那几个人，徐方也好许翚也好，哪怕是慈幻老道士都能一眼看出我是个无仙窍之人，只有这陆平生的师父白云飞，把我当个宝。”
陆然皱了皱眉，走到窗边，打开半扇窗户，望向窗外。
树小姐跟了过来：“你怎么知道你不是个宝呢？”
“是啊，我怎么知道，我是不是个宝呢？”
窗外，深山之中，寂静得有些吓人。
陆然看见，左边那座山上，那观内灯火通明，好似那圣女的头顶着了一把火。
而另一边，另一座神女峰，则是黑洞洞的一片，连那位圣女的脸都有些看不清。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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