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列瞧着金色的鸟笼,他站在入口处,笑着传音问红姐:
“姐姐莫非是想要把晚辈也卖掉,譬如卖去域外等地做苦工?”
红姐听见,面上顿时翻了个白眼,她不屑的扫视了一下余列,没好气的回答:
“本楼搜集的人种,可都是上上等之选,每一个,老娘都是花费了大代价才安抚好、诱惑来,你这失了元阳的货色,若是卖出去,反倒是坏了老娘的名声。
再说了,本宗虽然做的是皮肉买卖,但卖家可都是各大道城中富贵人家,莫要把本宗本楼当成黑窑子。快些,你爱进不进!”
余列心中略微犹豫,朝着对方拱手:“与红姐说笑呢。”
他走进笼子中,又暗暗传音:“不过这笼子,姐姐就别上锁了。”
红姐面上又是没好气,不过她还是耐着性子,解释道:“若不上锁,如何能瞒天过海的将你送出城,出城时,你身上的道箓无法被隔绝,立刻就会发现。老娘将咒语口令交于你便是。”
说罢,她便嘴皮蠕动,传音了一段复杂的咒语给余列。
余列听着,也是恍然明白:“看来这近似鸟笼的东西,并非是专门用来囚禁人种的,更是用来隔绝城中的龙气感应。”
等他记下了红姐传音的咒语,微微念动,鸟笼的锁钥自行合上,四周阵法形成,果真是将他和笼外的龙气感应隔绝开,他之道箓也是刹那间失联,无法与龙气产生半点的联系。
如此一来,真如红姐所说的,出城时不会留下半点痕迹。
余列站在金丝鸟笼中,朝着红姐行了一礼。
不等他再出声问红姐接下来的行程,那红姐忽然将手中一直持着的一卷画轴,从鸟笼间隙递进,交给了余列。
“你既然是以人种的身份出城,便算欠了老娘一个人情,今日就交予你一件事情。”
余列当即点头:“姐姐请讲?”
红姐脸上露出冷笑:“无甚,此事对你来说只是顺手而为。便是将那老家伙,唔、如今他应当是被叫做‘黑水子’,寻见这厮了,记得知会老娘一声。
就算是隔着百万里,老娘也要过去扒了他的皮!”
余列面上露出古怪之色,心间嘀咕着:“果然,此女并非是和紫师关系好,而是和观主的关系更不菲。”
他缓缓的展开手中画轴,发现上面所画的正是黑水观主的身形,且恰恰是对方当日食龙肉登道,餐食筑基时的场景。
只见狰狞的虫群密布在画布上,仿佛随时都会扑出来似的,观主正仰头痛饮着恐蜥血液,模样肆意而桀骜,显得凶焰滔天。
红姐补充道:“此画乃是老娘当日闲来无事所作,在上面烙印了那老家伙的气机。你若是和他距离千里,甭管他有多滑溜,也能感应一番,察觉到。
不过,若是老娘估计的不错,以你这一脉的秉性,等你出城了,那老家伙多半会自行找上你。到时候,你将这画轴给他就是。”
余列听见,眼中顿时露出一阵喜色,点头就应下:“是,姐姐放心!”
他所欢喜的,并不是红姐交代的事情如此简单,而是红姐口中透露的黑水观主很可能会找上他来。
“紫师一脉,确实护短的很。如今紫师困守城中,却让我独自外出游历,着实不符合紫师的性子,看来大概率的,就是如红姐所说的,观主会找上我!”
如此一来,余列此番外出游历,能有一尊道士在身旁引导、护法,其境况当是好得很!
接下来,红姐又细细的给余列交代了一番人种出城的事情,并暗暗告诫他,老老实实在笼中待着,装好人种的身份,不要暴露给了之后运送他们的合欢楼中人。
“此楼中,老娘也不敢说能拿捏得住所有人,你若是不想在路上出意外,万不要透露了你的身份。等经过桃州等几个道城,一直到了本宗所在仙城后,你再见机行事。
到时候,就算你暴露了身份,当是也不算什么,若是有人能看在老娘面上,兴许你还能在城中进修一番,学些服侍人的手段,方便你在游历途中勾搭小娘子。
对了,你待在合欢城中,被那老家伙找到的可能也是最大,就不要乱跑了,先在城中住上一两年为好……”
红姐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事情,她见余列仓促之间还没定下游历的路线,便先帮他定下了计划。
对方的建议都很切合实际,余列也就应下了。
不多时,两人最后交谈一番后,红姐示意余列在笼中待好,她则是要下去安排人手,提前将这一批货发出城。
余列拱手:“姐姐慢走。”
道别后,余列盘膝坐在了鸟笼中,微微阖上了眼帘,进入盘膝吐纳的状态。
他的心间微微期待:“合欢仙城,不知此城又会是何等模样!”
仙城者,指的便是城中诞生有长生种子的道城,有望养出仙人。并且每千年,数千道城中仅仅会有一百零八座道城,会被冠以仙城的称呼。
其他道城,即便城中也养出了长生种子,即上品金丹,但若是不在这一百零八城中,也顶多是会被叫做“准仙城”。
而合欢宗,其乃是上古时期就流传立派的大宗,如今更是香火鼎盛,产业遍布山海界内外,仙人传承不断,山门所在就是山海界内老牌仙城之一,历史上仅仅丢过次把“仙城”的名号。
可以说,潜州道城和合欢仙城相比,简直就类似于黑水镇和潜水郡,不可同语。
那红姐交代给余列的话,便是一个证明。此女都贵为道士,且是合欢中人,但她也不敢保证余列抵达合欢仙城后,能有好的待遇,仅仅是说或许有机会,帮余列在合欢仙城中进修一番。
很快,余列的耳中就响起了脚步声、锁链声,是地宫中的人员走来,开始拖曳院落中的金丝鸟笼,并有巨大异兽的游动怪声响起。
吼!
一头巨物突然从地底钻出,出现在了合欢楼地宫中,它张开巨大的口器,囫囵吞枣般,将包括余列所在的九只金丝鸟笼,都吞入了腹中,然后身子一滚,当即就消失在了地宫,没入道城地底四通八达的甬道内。
余列的目中顿时就变得黑暗,但他仅仅是眼皮跳动,神识扫视了一番鸟笼有无损坏,便不受干扰的,继续吐纳。
巨大的地行蛆虫在地底迅速的穿行,一次没停。
仅仅数个时辰后,它就横穿了整个潜州道城,其不仅仅是出了内城,也是出了外城,彻底的来到潜州城之外地盘。
此虫猛地又从地底钻出,出现在野外,它并没有再运着余列等人离去,而是将众人从腹中吐了出来。
哐当声响起,金丝鸟笼叠放山野中,日光也落在余列等人的脸上,让不少人都睁开了眼。
余列此时辨认着四周的情况,发现自己确实是成功出城,并没有人追杀而来,顿时松了一口气。
另一边,地行蛆虫正翘着一边头部,口器打开,发出呼呼的风声。
野外早早就有人等着,是一群身披灰袍的人,不少人袍子下的身材都是凹凸有致,当是合欢宗的人手。
有絮叨的声音响起:“该死的,这长虫又涨价了,下次若再涨,就扒了它的皮!”
地行蛆虫闻言,口器中的呼呼声更重,并且靠近那伙灰袍人,恐吓似的将口器张开到最大,不少涎水也甩出,落在了对方身上。
咒骂声中,地行蛆虫吞下了足够的灵石,愉快的摆动了几下身子,才扭着钻入了地底。
余列一直冷眼旁观着笼外这一幕,他还运用酒虫,收敛了身上的气息,免得他这个失了元阳之身的家伙,在几个笼子中显得格外奇怪,一不小心引来灰袍道人的关注。
又有巨大的驮兽走上前,前来接应的灰袍人,联手将九只金丝鸟笼搬到了驮兽背上,摇摇晃晃的往远离潜州道城的方向离去。
走了数日后,当余列以为此行是要这般步行着赶往下一道城,甚至是最终到合欢仙城时,在一处不知名的深坑中,队伍停了下来。
此地似乎是一处小型的聚集点,往来者都是道人,位置非常隐蔽。余列所在的鸟笼,便只如货物一般,被堆积在深坑里面,待了大半个月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中,除去有人送入食水之外,再无人搭理他们,并且又有新的金丝鸟笼被送过来。
除去鸟笼外,还有一个个被囚禁在简陋铁笼,甚至是用锁链捆住的活物送来,只不过后者多不是纯正的人形,要么是妖,要么是半人。
不知是第几日,终于有一艘庞大的云船,其形如鲸,垂天而降,停留在了这一处不知名的聚集点。
余列他们这批在此积压快一月的人种,这才被用铁索一一吊上,装入云船内里,遥遥的朝着桃州所在方位飞去。
………………
被运送到云船上之后,因为船只的四周都有阵法,且云船高度惊人,乃是行进在罡风层中,借助罡风之力快速行进。
人种们不再是被一味的关在金色鸟笼里面,而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被允许从里面出来,到船体中透透气。
余列因为是偷渡的缘故,不太方便和旁人接触,但是为免显得奇怪,他也是时不时的就从鸟笼中走出,在船体中散散步,溜达溜达,偶尔听听旁人的闲谈。
也正是如此,他知晓了更多和人种有关的消息。
原来所谓的人种,并非是只有如他们这般关在金丝鸟笼里的,更有一些资质低劣,只是可堪为奴为仆的道人,彼辈会被卖往各处蛮荒的道城中,充实当地的人口。
这类人种不仅没有出来透气的机会,连登上云船被运送的资格都没有,只会在地上经由廉价的龙车等手段运输,折损率不少。
余列了解到这些,顿时庆幸自己是通过红姐偷渡出城。
否则的话,他想要偷偷离开潜州地界,估计也得如此了。这种不仅速度慢,就算他隐姓埋名了,也还是可能被潜州中人发现踪迹,并且追上。
而云船不同,且行进在高空罡风层中,急速的穿行,偶尔才会降下,被拦下的可能性极小。
果不其然,没有发生任何意外,云船稳稳的就脱离了潜州地界。
而在离开潜州的那一刻,余列的心间霎时就生出了一股怅然感,恍若之前离开山海界时一般,孤独飘摇。
不过当余列请示后,走出鸟笼,来到云船的甲板上,他望见逐步远去的巍峨潜州山川时,心间更多的还是一股欣喜之情。
余列轻拍着云木栏杆,暗想道:“顺利离开了潜州疆域,宫中道师道士,这下子是彻底的鞭长莫及,无法截杀于我了。”
他面上轻笑,整个人都是变得活跃起来,在主动朝着甲板上的几人拱手后,方才飘然离去。
余列这举动倒是让旁人感觉有些诧异,觉得不太符合他往日沉默不语的性格。
接下来的时光,云船飞跃潜桃两州的沟壑后,继续穿行在桃州地界中,日子枯燥而无趣。
余列虽然已经是彻底放松,但是除了与人多讲几句话之外,其他时间都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鸟笼中打坐修行。
上等人种的待遇着实是不错,众人除了行动自由受到限制,且将会被合欢宗贩卖之外,其余种种都和船上正常道人没有什么区别,手中储物袋都是自己用自己的,不会被侵犯。
余列甚至在笼中还能摆下阵法,隔绝外界的,暗暗服用月华修行。
又一日。
他出笼透气,忽然发现云船上多了不少的新面孔,且彼辈习气和潜州截然不同,其正是合欢宗在桃州境内收集到的人种。
其中让余列讶然的是,这批桃州人种中有两人颇是趾高气昂。
对方除了上来时是在笼子中,挂着个“人种”名头之外,其他时间反而更像是来船上当少爷的,面对合欢宗的道人也是颐指气使。
余列暗暗打听一番后,方才发现这两人的来头当真是不小。
彼辈不仅仅是家族子弟出身,更是道师血脉,且还是嫡脉那种,属于丹成道师三代以内的血亲!
不用多想,余列便猜测这两人,应当就是桃州那两个战死在历练世界中的道师的子嗣,其不知因为何故,竟也选择了合欢宗的出州路子,仓皇出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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