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定方被恶心到了,不是说这十里横尸,这算什么?
作为大唐昔日最喜屠戮的将军,这个场面他真不在意。
真正恶心到他的,反而是暹罗的做派。
“将军,这暹罗是什么意思?”麾下亲兵在后撤的时候,有些不解地问道,“按理说,如今那泰府的府尹都被鄂国公他们带走了,这会儿应该没有人能在那泰府组织这些才是。
可这那泰府偏偏怪事连连,当真是奇了怪了。”
“什么意思?”苏定方闻言冷笑道,“无外乎拖延我们的行军进程罢了,当然,也有给我们制造麻烦的意思。
至于说是谁在组织这一切?
呵呵,那还不简单,整个暹罗,除了那位褒贬不一的国相兰甘旭,谁还有这个能力和魄力?
屠戮自己的百姓,他是真下得去手!”
关于兰甘旭的消息,李绩早就派人传给了他们,当然,李二昔年的百骑司其实对这些也有了解,如今这些消息,整个军中几乎都收到了。
“如此说来的话,他们这位国相可真不是个东西。”麾下闻言,有些不解地问道,“可他这么干,就不怕那泰府的百姓暴起?”
“谁说人是他杀的了?”苏定方闻言无语道,“放心吧,在暹罗的朝廷和百姓心中,这些人定然是我大唐屠戮的,搞不好就是我苏定方屠戮的。
这会儿的暹罗百姓,指不定怎样仇视我大唐,仇视老夫。”
对于这一点儿,苏定方几乎没有任何怀疑。
很简单,以己度人,换做是他的话,这屎盆子也一准儿扣在兰甘旭的头上,就这么简单,根本不用多想。
“那我们就平白无故的被他们冤……”
麾下还准备说些什么,苏定方抬手摆了摆,这才说道:“行了,这些都是小事儿,甚至都算不得一个事儿。
如今问题的关键也不是这个。”说着,苏定方回头看了一眼,这才继续道,“琢磨琢磨,怎么越过那密密麻麻的十里尸山才是正事。”
他刚刚也实地打量过,那十里尸山,至少这会儿是不能走的。
别说那些绿头苍蝇了,那些绿头苍蝇充其量也就是恶心人,真正让人接受不了的是那肥嘟嘟的尸虫。
当然,苏定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畏惧一只虫子?
就他这样的人来说,别说区区尸虫了,就算是那些死尸爬了起来,他也不惧。
只是尸虫的出现,也就意味着这些尸体开始了腐烂。
十余里地的腐尸,别说人了,就算是马跑过去,也扛不住,这才是苏定方下令后退的缘由。
“要不让斥候再探探,看看能不能绕路?”麾下闻言,立马给出了自己的意见。
不过苏定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摇了摇头:“不行,这便是那位暹罗国相的目的,他就是希望能拖延住我们。
别忘了,这会儿鄂国公、陈国公等人都还在暹罗境内,此时此刻,还不知道他们的处境如何?
但你要说暹罗没有对付他们的心思,你觉得可能么?
敌人越是想拖住我们,就越能说明鄂国公他们的处境不妙。
所以说绕路是不可能的,不单单是本将军不允,陛下也不会允许。”
苏定方怎么说也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了,对于暹罗的心思,不能说了然于胸,但终归是有几分自己的猜测。
“那按照将军的意思,暹罗越是如此,鄂国公等人就越是危险?”麾下闻言,也是一惊。
他倒是想到了暹罗此举是为了延缓他们南下的速度,只是没想到这里面深层次的缘由。
苏定方点了点头,这才说道:“只能说,时间拖得越长,鄂国公等人就越是危险,这点儿倒是能理解。”
“不是,他暹罗就没狼么?那么多腐尸,豺狼虎豹啥的,不应该饱餐一顿了?”有麾下暗暗嘀咕着。
苏定方倒没在意这些,闻言也思量着如何是好。
“要不让将士们清理一下?”有麾下思量了片刻,这才说道。
苏定方闻言,摇了摇头,道:“不行。”
连绵十里的腐尸,清理完了,估计人也差不多了,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苏定方这人虽然嗜杀,但对自己的麾下还是极为不错的。
“要不请教一下孙道长,听闻孙道长就在陛下的军中,想必以孙道长的本事,这等小事儿是能解决的吧?”当即就有人说道。
苏定方闻言,顿时一喜,连连说道:“是了,老夫怎么将那位老神仙给忘了。
来人,速速去请孙道长。”
对于孙思邈,军中的这些将士也好,将军也罢,还是很敬重的。
无他,那位可是能让他们活命的存在,谁敢轻视?
这年头,大夫是不少,但真要说起来,有能耐、有本事的大夫,还真不多。
很快,孙思邈便赶了过来。
孙思邈的确是个古道热肠的人,在听闻了情况后,便立马动身,这也是他深受人尊重的原因。
见到孙思邈,苏定方极为客气地说道:“此番,只怕是要麻烦孙道长了。”
“谈不上麻烦。”孙思邈闻言摆了摆手,“直接带老夫去事发地吧。”
孙思邈是个典型的行动派。
苏定方见状,也是干脆,亲自带着孙思邈去了事发地。
见到如此场景,孙思邈也是皱了皱眉头,道:“人间惨状,人间惨状啊!”
他看不得这个场面,虽然说连绵十余里的尸骨有许多都是牲畜的。
但在这个年代,牲畜不就意味着粮食?
如此屠戮,与杀人何异?
“谁说不是呢。”苏定方在一旁也感慨道,“想那暹罗朝廷,残暴至此,暹罗百姓民不聊生,这才是我等前来的理由……”
孙思邈没有听苏定方的废话,苏定方是什么人,他岂能不知道?
当年他嘴里的匹夫,说的便是这苏定方。
“来之前老道倒是思量过,但当时没想到情况如此恶劣。”孙思邈想了想,说道,“看样子只能用石灰了。”
石灰这个东西,算不得什么新鲜玩意儿。
当年陶弘景发现这个东西的益处后,石灰便在这个年代大行其道。
其中最负盛名的便是金疮药。
“为什么不用火烧?”有人问道,“用石灰的话,那太多了,一时半会儿,我们去哪里弄这么多石灰?
倒不如用火烧来得快,而且我们有黑火药,还有酒精……”
“行了,黑火药和酒精是用来干这个的?”苏定方闻言,没好气地说道,“听孙道长的。”
在这方面他愿意相信孙思邈,专业的事儿,交给专业的人,这个道理,他又怎么可能不懂?
孙思邈却是摇了摇头,说道:“他说的倒也没错,连绵十余里,如此多的石灰倒是不好解决。
这样,容老道再想想。”
他其实明白,既然苏定方找到了他,显然是希望能赶时间。
在这个前提下,他刚刚说的那个法子,显然不适合。
苏定方闻言,也点了点头,他其实也不认可孙思邈之前说的方案,但是碍于面子,这才没说什么。
……
同一时间,那泰府。
自从蒙泰被尉迟敬德等人强行带走后,兰甘旭便接管了那泰府的一切军政事宜。
作为暹罗国相,他有这个权利。
当然,之前之所以没阻止尉迟敬德,他也有着自己的目的。
“哎……”这一天,那泰府城墙之上,兰甘旭站在城头上,看着城外的方向,感慨道,“国弱就是原罪,古人城不欺我也……”
“国相,真有必要做到这一步么?”身旁,有麾下不解地问道,“那些人怎么说都是我暹罗的百姓,让他们如此,属下也于心不忍。”
“老夫又何尝不是如此?”兰甘旭闻言,深呼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可老夫能怎么办?在国朝和私人情感之间,老夫也只有选择国朝。
有些时候,牺牲是难免的,就当他们是为了国朝献身了吧。”
他这话无疑是很残忍的,但同时又是很无奈的。
站在兰甘旭的位置上,死多少人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暹罗国祚不断。
所以他是能接受一定牺牲的。
“哎……”属下长叹了一口气,良久才说道,“经此一役,那泰府十室九空,不管能不能扛得住大唐,那泰府也都……”
说着,这人又回头看了看城中的位置。
该说不说,如今城中倒是人满为患。
之前兰甘旭为了更好的应对大唐,将那泰府所有的百姓都迁徙到了府城之中。
而那些不愿意迁徙而来的百姓,也都被兰甘旭派兵镇压了。
至于苏定方他们看到的十里横尸,那都是小场面。
“我们在诸多方面都不如大唐,这是不争的事实。”兰甘旭摇头道,“如今的情况,说是国朝到了危急存亡之秋,也不为过。
在这个时候,若是还不听从朝廷的调派,那就只能死在大唐铁骑的刀锋之下了。”
说起来,他也不愿意这么做,但如今的他却没办法不这么做。
在这一点儿上,他其实是极其无奈的。
“可这样做真的有用么?”属下还是有些担忧。
说起这个,兰甘旭也不说话了。
有用么?
可能他自己都说不清楚吧。
但他却是很清楚,到了这一步,已经不是有用与否了,而是暹罗无能的挣扎。
“国相,大唐的军队已经到了十里廊。”就在这时,有将士急匆匆地跑上了城楼,“如今大唐军队已经退了回去。”
“这么快?”兰甘旭闻言,倒也不算惊讶,琢磨了一会儿,这才说道,“继续派人盯着,但是切记,一定要藏好自己的踪迹。”
将士闻言,点了点头,便立马又跑了出去。
等将士远去后,刚刚那属下才好奇地问道:“这是好消息啊,说明十里廊还是拖住了大唐的行兵速度。”
他虽然为那些老百姓不值得,但真当那些老百姓的牺牲能带来巨大的利益时,他还是认可的。
反观兰甘旭,却是摇了摇头,道:“无用……当大唐决心南下之际,我们做的很多其实都是无用功。
虽然能延缓其行军速度,但能延缓一时,总不能一直延缓。
说到底,我们终究还是要面对大唐的铁骑。
这时候,老夫更想听到的是国内传来的消息。
若是国内能趁着这个机会,将尉迟敬德等人拿下,我们才有底气和大唐交易。
至于说十里廊……”
说到这里,兰甘旭也是止不住地摇了摇头,道,“终究是老夫愧对他们……”
他虽然心狠,但怎么可能一点儿触动都没。
这段时间,他又何尝不是产不思饭不想?
“国相不必自责,正如国相所言,如今的确到了国朝危急存亡之秋,牺牲一部分人的利益,若是能换来国朝的长治久安,是值得的。
想必他们若是知道了国相的用心良苦,也能理解。
而且,往日国朝也没亏待他们,只不过如今国朝需要他们罢了……”
说着,这家伙自己也说不下去了。
这话多多少少有点儿不要脸了。
“不管了,能拖一天是一天吧。”兰甘旭闻言,摇了摇头,道,“是非功过,自有后来人评说……
此时此刻,老夫想做的,能做的,该做的,都是将那泰府打造成铁板一块,给国朝争取更多的时间。
传本官口谕。”
说到这里,兰甘旭神色都严肃了许多,“从今日起,那泰府所有年满十四岁以上男丁,登记造册,汉人常言,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暹罗,不是某一个人的暹罗,那泰府,也不是某一个人的那泰府。
想守卫自己的家园,那就让他们拿起武器。”
“这会不会激起老百姓的不满?”属下有些担忧地问道。
兰甘旭闻言,却是冷冷地说道:“不想拿起武器也行,告诉他们,愿意离开的,只管离开。
但是为了避免我暹罗有人里通卖国,离开那泰府可以,但只能前往国内。
而且,任何离开了那泰府,十四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男丁,也要登记造册。
从今以后,他们在那泰府的田地,商铺,包括屋宅都和他们无关了!
背弃了那泰府的,也必将被那泰府所厌弃!”
一听兰甘旭这么说,属下也是连连点头。
“的确,在这个那泰府最需要他们的时候,若是有人还弃城而去,那便是背叛,是逃兵,理当充公其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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