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了,笔画要从左到右,从上到下,起笔要逆锋,收笔要提气,捺撇时要慢慢提起手腕,笔锋才好看……”
卫恕意和明兰并排坐在桌桉前,一笔一画地示范着,明兰漫不经心地点着头,表示自己听懂了,目光却是不停地瞥向床榻边的摇篮。
摇篮里头躺着的,正是还不满半岁的盛家老七,如今他也有自己的乳名了,叫做浩哥儿。
见半夏正轻轻摇动着摇篮,明兰轻声问道:“小弟睡着了吗?”
卫恕意瞥了眼心不在焉的女儿,没好气道:“你还是管管你自己吧,看看你写的这一笔字,亏的我早早就让你练字,还是写成这副模样!”
“哎呀,古人都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只要每日能进步一点点,就很不错啦!”
明兰说着话,就一骨碌从卫恕意怀里钻了出来,圆滚滚的身子整个压在了摇篮沿上。
望着摇篮里紧闭双眼,睡得正香的浩哥儿,明兰嘻嘻一笑,伸出手指在他的小脸蛋轻轻一点,又飞快地收回,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小心点儿,好容易才哄睡着的,别再把他弄醒了,不然又要折腾一夜!”
卫恕意无奈地以手扶额,这皮猴儿练字不认真,玩起亲弟弟来倒是玩得不亦乐乎。
卫恕意心里很明白,女儿如今的跳脱性子和自己疏于管教脱不开关系,可真要给女儿立规矩,卫恕意又狠不下这个心肠来。
最艰难的那些日子里,明兰一直陪在卫恕意身边,母女俩相依为命,一路走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委屈,卫恕意心里最清楚。
没能给明兰一个快乐美好的童年,卫恕意心里一直很是愧疚自责。
她总是会不自觉地想,明兰的童年太苦了,如今好不容易能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自己实在不应该对她苛责太多。
可与此同时,理智又不停地提醒卫恕意,眼下这个年龄段,正是小孩子性格成型的关键时期,如果没有足够的教育和引导,谁也无法预料明兰的未来会滑向哪条未知的轨道。
“唉,说到底,还是我这个当小娘的没用,既没本事讨好主君,又狠不下心肠管教女儿……”
卫恕意叹着气,低声呢喃。
有些事情,拖了这么久,也该提上日程了。
“明儿,我听说老太太近来身子有恙,以后每日下了早课,你就去老太跟前请安服侍,替你父亲尽尽孝心。”
明兰微微一怔,回头看到卫恕意认真的眼神,心里莫名有些慌乱:“阿娘,你这是不要明儿了吗?”
看到明兰水灵灵的大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卫恕意心里一酸,但还是强忍下感伤的情绪,板起脸沉声喝道:“盛明兰,你现在翅膀硬了,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自从母女俩在盛家的处境大为改善后,明兰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卫恕意摆出这么严厉的脸色了,一时竟被吓得小脸煞白,咬着嘴唇不敢说话。
“哇——”
见卫恕意丝毫没有改口的迹象,明兰终于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卫恕意的大腿,号啕大哭起来:“阿娘,明儿舍不得你,舍不得弟弟,明儿不想去祖母那儿!”
“我又何尝舍得?”
卫恕意深吸一口气,幽幽叹道:“明儿,你向来懂事,应该知道我为何要让你寿安堂吧?”
明兰抬手擦去眼角的泪水,仰头看向卫恕意,泣声道:“都怪明儿不好,不听阿娘的话,还总爱调皮捣蛋,让阿娘操心。阿娘放心,明儿以后再也不敢了,明儿这就好好练字!”
卫恕意将女儿揽入怀里,手掌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柔声道:“明儿,阿娘没用,不仅没能让你享福,还要跟着阿娘吃苦受累,幸好有你辰表哥帮忙,咱们才能有今天的好日子。
可日子是自己过出来的,不能老是去依靠别人,咱们得自己学本事,才能在这世上安身立命。我是个没用的,你却是个聪明的好孩子,不能在我身边耽误了,由你祖母来教导你,我才能真正放心。这道理,你懂不懂?”
明兰伏在卫恕意怀里,小脑袋紧紧贴着卫恕意的胸膛,低声啜泣着。
良久之后,她才渐渐止住了哭声,用力地点了头头。
……
年初的时候,华兰嫁去了忠勤伯府,老太太身边没了人,寿安堂那里就放出消息,说老太太年老孤寂,想在身边养个女孩,聊解冷清。
消息传出,几家欢喜几家愁。
老太太出身勇毅侯府,幼时又在宫中受过教养,品行高洁,阅历丰富,女孩能养在她膝下,日后定是好处多多,这一点大家心里都有数。
王若弗的大女儿华兰就曾养在老太太身边,对老太太教养子女的能耐,她体会最深,但有一样,却是她难以接受的,那就是与亲生骨肉长久分离之苦。
华兰已经让她体会过一次,到了如兰,王若弗实在是不想再来这么一遭了。
尽管华兰出嫁前曾屡次向王若弗痛陈利害,劝她把如兰送去寿安堂补自己的缺,但王若弗每次都是应付了事,没有真正放在心上。
反倒是林噙霜,比王若弗更豁的出去,为了日后的体面,舍得让女儿吃苦。
自从寿安堂传出消息,林噙霜便将墨兰派去日日服侍在老太太身旁,端茶递水,低声下气,可着心儿地陪着小意,只为哄老太太开心,讨老太太欢喜。
林噙霜自己这边也是使出浑身解数,每晚把盛纮伺候得舒舒服服,给盛纮吹起了枕边风。
如兰和墨兰之中,盛纮本就更属意墨兰。墨兰是庶女,若能养在老太太膝下,日后议亲时也能让婆家高看一眼,不至于比如兰这个嫡女差了太多。
至于和墨兰一样都是庶女的明兰,则压根没有在盛纮考虑范围之内。
这也难怪。
在盛纮看来,他和林噙霜之间是冲破封建礼教的真挚爱情,长枫和墨兰则是他们爱情的结晶。
而对于卫恕意,盛纮只是见色起意,并没有几分爱意,明兰和浩哥儿顶多也就是激情造就的意外罢了。
虽然都是自己的亲生骨肉,盛纮还是会不自觉地有所偏心。
不过,饶是墨兰表现得小心温顺,还有盛纮在旁边帮忙敲边鼓,老太太那边也始终没有松口。
说到底,这是老太太自己在挑人,得她自己愿意才行,盛纮虽是一家之主,也不可能硬塞一个女儿过去。
连日的努力不见成效,墨兰不禁有些气馁,林噙霜却比女儿看得更透彻。
林噙霜心里清楚,老太太这是憎恨她当年做下的丑事,连带着对她的女儿也喜欢不起来。
她在老太太身边伺候过,对老太太的性情颇为了解,知道老太太秉性高洁,看起来傲慢难近,内里却是个怜悯弱小之人。
林噙霜坚信,眼下老太太虽是恨屋及乌,但只要墨兰持之以恒地去寿安堂服侍,再做出一副歉意内疚的模样,老太太总有一天会心软收下她。
墨兰受了林噙霜一番开导,也是重整旗鼓,回到老太太跟前继续装起了乖乖女,忙前忙后地伺候着。
就这样一直拖了几个月,老太太终于发话,把刚到寿安堂服侍了三天的明兰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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