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所言可是属实?”
王大成微眯着眼看向掌柜。
“草民所言句句属实,当时此案所有细节确认无虞,河西龚氏也签字画押,这才判了下来,若不是王知县明察秋毫,小人定将蒙受损失。”
掌柜的不假思索道。
王仙芝眼神中闪过一抹得意之色,不愧是他的得力干将,只要偷粮一事无法推翻,其他指控也不得作数。
刺杀钦差大人一事,只要尽数推到胡言身上,他便有置身事外的可能。
陈巨根若是不想事情败露,就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将自个给捞出来,就算朱高煦身为二皇子,说到底也没有行刑的权力。
等到那位手眼通天的贵人出手,自己便性命无虞。
“既然属实,咱们就来情景重现一番,河西龚氏趁着夜色,破开粮仓的大锁,盗取出十石粮食,以他年近六旬,需要在一夜之间完成,就得有同谋之人,同谋之人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如今可否下狱,还请王知县一一告知。”
“有同谋之人,便能将粮食从粮仓之中盗出,十石粮食,若是要运走,至少需要三辆马车。”
“依照掌柜说的,河西龚氏趁着夜色,便将粮食给运出了城,那么也就意味着,同谋之人不止一人,寻常人家根本就没有马车,西昌府内唯有镖局有马车可以租借,想必河西龚氏转移粮食用的马车,就是从城中某处镖局租借,还请王知县将租借马车的镖局告知本官。”
“本官清楚,西昌府酉时过后便是宵禁,所有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出城,河西龚氏领着马车出城,戍城卫中定然有内应相助,帮其打开城门,请问王知县这戍城卫中的内应是何人,姓甚名谁,可有下狱!?”
“除此之外,按照掌柜的所说,河西龚氏将盗取所得粮食,转手卖到章贡县粮铺,敢问这粮铺商号为何,经手这批粮食之人,姓甚名谁,此地前往章贡,快马加鞭不需一日,明日便可得到结果。”
王大成眼神犀利,接连的灵魂拷问,直接将掌柜的与王仙芝两人问懵。
倘若掌柜的所言属实,作为知县,审判时必须调查清楚这些,才能定罪,丢失了其中任意一环,河西龚氏的罪名便不成立。
当时的王仙芝,还是这西昌府的土皇帝,类似河西龚氏这种事,隔三差五便得来上一出,反正秋后问斩,查无可查,谁有会大费周章,去抹平这些细枝末节。
“掌柜的,你可知作假证依照大明律,该如何判处?”
王大成微眯着眼看向掌柜。
掌柜的顿时慌了,直接扑通一声朝着王大成跪了下去:“宏昌粮店丢粮不过半升之数,是王知县让草民这么说的,而且宏昌粮铺压根就是王知县的产业,草民不过就是替其做工的,东家怎么吩咐,草民便怎么做,而且这王知县根本就不是人。”
“王知县如何就不是人了,细细说来?”
王大成拍下惊堂木。
“草民本是李家钱庄的掌柜,因为将李家钱庄在这西昌府的分号治理的井井有条,便被这王仙芝盯上,将草民一家四口绑票,威胁草民若是不替其卖命,便杀了草民一家老小,迫不得已,只能够助纣为虐。”
“压根就没有被偷走十石粮食一事,王仙芝平日里便尖酸刻薄,这半升粮食还是他对账时发现,非要污蔑到草民身上,这才有了河西龚家一事。”
掌柜的直接就给吓得瘫倒在地,双腿止不住的震颤,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
“二殿下,您听微臣解释……”
“将王仙芝二人带下去!”
不等王仙芝说完,朱高煦呵斥道。
“经查明,河西龚氏偷盗粮食一事,另有隐情,加上事出有因,已在狱中服刑半年,只需按照市价赔偿宏昌粮铺五枚铜子,便可出狱。”
王仙芝拍下惊堂木。
“真是青天大老爷啊,草民感激不尽,日后您就是草民的恩人!”
河西龚氏枯槁般的脸庞上滑下两行苦泪,没想到,有朝一日他还能沉冤昭雪。
“宏昌粮铺掌柜,勾结知县王仙芝陷害河西龚氏,虽说情有可原,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官命你代表宏昌粮铺,赔偿河西龚氏白银二十两,粮铺中所有粮食,即日起平价出售,倘若再敢奇货可居,哄抬粮价,定斩不待!”
“退堂!”
随着王大成再次落下手中惊堂木,朱高煦几人皆是相视一笑,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几位大人,在下还未曾上堂审过案子,若是有失偏驳之处,还望几位大人见谅。”
王大成尴尬的挠了挠头,对于断案他还真没有经验,只能够是凭借着经验审理。
“接下来的时日,尽管放手去做,相信你不会让林兄失望。”
宋礼拍了拍王大成的肩头,先前仅仅几句话,便使得王仙芝几人方寸大失,对于判案绝对是把好手,如此人才明珠蒙尘,当是朝廷的损失。
“林大人,鱼儿上钩了。”
几人前脚刚走出县衙,便有一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上前,拱手道。
“什么鱼儿上钩了,难不成林兄今日要给咱们改善伙食不成,昨日那道酸菜鱼,当真是神仙滋味。”
朱高煦一头雾水,舔了舔嘴唇道。
“先前你不是问我为何要封锁西昌府周边所有医馆,一会你就知晓了,宋大人你就留在县衙,替王大成把把关。”
林浩微眯着眼道。
看着几人离去的背影,宋礼露出一抹幽怨的小眼神,林兄办事竟然要避着自己了,没爱了!
一个时辰前。
……
西昌城外。
郭氏顶着烈日从茶摊回来取午饭,一进门就被几把绣春刀搭在脖颈之上。
郭氏后背顿时惊出一身冷汗:“几位好汉,若是求财的话,后厨灶台下有五两银子,还请饶在下一马。”
“听说你开茶摊前是郎中,把贵人的腿伤治好,这一百两银子算是定钱,事后再给你五百两。”
锦衣卫扔下一锭银子。
郭氏眼神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赶紧将银锭揣进兜里。
紧着用刀划开毛骧裤腿,伤势已经恶化流脓,伴随着一股腐臭味,微微皱眉道:“如今整个城里的药铺都抓不着药,只有上山去摘草药,他这伤势再拖上几日,就算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回。”
“采药需要多久?”
毛骧强忍着剧痛问道。
“少说也得一日,如今正值初春,很多农户都靠着去后山采药过活,想要找到草药,就必须往里走。”
郭氏略微思索后,开口道。
“你把药方写下来,然后进山去采药,你们几个想办法去庐陵郡将药买回,做好两手准备。”
习武之人,倘若当真丢了这条腿,比要了他的命还更为难受,沉思片刻后开口道。
郭氏背着竹篓便离开家中。
“贵人,您就不怕这小子去告官?”
锦衣卫下意识问道。
“做人不可能不贪,六百两银子,够他锦衣玉食的过完下半辈子,犯不着将命搭进去,你们赶紧抄近路赶去庐陵郡,务必在明日日落前,将药买回。”
毛骧摆了摆手,先前郭氏眼神中的贪婪之意,他可是看得真真切切。
郭氏走出宅子,见没人跟上来,朝着木屋狠狠的淬了一口:“六百两,狗都不要!”
城里那位官人可是说过,但凡能够提供线索者,赏银五千两,藏在灶台下的五两银子就是官家给的,只要是从医者就给五两银子,包括周围几县,从医者不下千人,许诺过的五千两,又岂会不作数。
先前在茶摊时,他便想着,若是这好事能砸自个头上就好,没承想当着就给自个碰上了,果真风水轮流转。
五千两银子怎么花都想好了,都说庐陵郡那新开了一家天上人间,去过的都讲,若是每日都能待在里头,过的那就是神仙日子,苦了半辈子了,他也得尝尝神仙过的日子究竟是个什么滋味。
半个时辰后,躺在床榻上的毛骧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若是几个手下没有去庐陵郡买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翻身紧握起放在一旁的朴刀,死死盯着门外,做好随时自缢的准备。
官面上他已经是个死人,若是落在朝廷手中,会是什么下场,可想而知。
大门被人从外头一脚踹开,毛骧举起朴刀,刚想自刎,王贲手中蜀道,便化作一道剑影,将毛骧手中朴刀击落。
“毛大人,又见面了。”
林浩面带笑意,踱着步子,进了房门。
“不过半日,便能查到我的底细,当真不简单,不过你若是想将我带回去领赏,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毛骧从怀中掏出一包鹤顶红,吞服了下去。
顿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眼神中却带着一抹得逞之意。
随行的陈若涵赶忙上前,拿起包裹鹤顶红的油布,嗅了嗅:“鹤顶红。”
一旁的王贲赶紧将毛骧控制,陈若涵从药箱中掏出一瓶液体,抽进注射器,然后将针头刺入毛骧手腕静脉,将液体推入。
随着时间分秒推移,毛骧身体停止抽搐,神志也逐渐恢复,只感觉腹中阵阵剧痛,眼神中尽是难以置信:“你对我做了什么,鹤顶红根本就没有解药!”
“看看吧,这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鹤顶红就是三氧化二-砷,而二巯基丙醇,能够与三氧化二-砷结合生成稳定,不溶而无毒的砷化合物,就算你把这玩意当饭吃,老娘也能给你救过来。”
陈若涵露出一抹自信的笑意。
“酷毙了!”
朱高煦叫好道。
毛骧虽然听不懂陈若涵所讲的专业术语,但生平还是头一遭如此绝望,连去死都是一种奢望。
谁能想到,鹤顶红这等剧毒,竟然还有解药,果然读书害死人!
“不要试图咬舌自尽,书上讲的都是骗人的,舌头上有着人体最为丰富的神经系统,若是真咬断,只会让你痛不欲生,而老娘还能给你再接回去。”
陈若涵瞥了毛骧一眼,语气冰冷道。
毛骧只感觉毛骨悚然,几近窒息的压迫感,头一遭感觉一个女人,也能可怕到如此程度,自己这堂堂血手人屠,在其面前,那就跟闹着玩似的。
“你放心,宋礼并未前来,也就意味着,除开我们三人,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你还活着。”
林浩微眯着眼道。
此言一出,毛骧果然不再抗拒,面前这人与朝廷那些个走狗似乎不太一样,略微思索后,开口道:“说说吧,你究竟想做什么,休想从我口中得到半点消息!?”
“你在我眼中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林浩附下身子,凑到毛骧耳旁低声呢喃道。
毛骧脸上表情瞬间凝固,难以置信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国子监祭酒林浩,我跟外头那些个妖艳贱货可不一样,你要想活下去,就必须给我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见识过若涵的医术了吧,只要你能证明你的价值,那条腿也能给你治好。”
林浩微眯着眼道。
毛骧喉结一阵翻滚,本来以为陈若涵这女人已经足够可怕,未曾想,面前这男人才是真正的血手人屠,能够将人性拿捏到如此极致,这辈子,他只在太祖皇帝身上,见识过这种压迫感。
说实话,毛骧已经做好了剁掉这条腿的心理准备,只求能保全一条性命,面前这人却给了他希望。
脑海里疯狂运转,自己究竟还有什么价值,能够让林浩心动,毕竟最大的依仗林浩已经知晓。(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