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闯王!
”
刘哲瞋目裂眦,勐然拔出了腰间的马刀,急声怒吼着。
经历了短暂的失神之后,刘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此时的峪口和前方的道路之上已经是混乱成了一团。
在黑水峪之中休息一整个晚上,他们紧绷的心弦就此松懈了下来。
计划的顺利进行,让他们放松了警惕,此时面对着突然袭击而来的大队官兵,他们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防备。
甚至于在官兵突然出现之时,大部分的人第一反应不是逃跑,也不是列阵,而是发呆。
他们根本没有想过官兵竟然会在这里设下伏击。
傥骆道不是废弃已久吗,官兵的主力不是都在延安府和庆阳府吗?
他们一路跋山涉水,历经了千难万险终于抵达了黑水峪中。
为什么官兵却是提前在峪口等待着他们的?
“官兵的火炮在两侧山岭的林中。”
多年的战阵经验让刘哲迅速的做出了反应。
根据硝烟的炮响声,刘哲已经是判断出了官兵炮兵的位置。
官兵第一轮的炮击几乎全部集中在峪口的位置,道路之上其余的营伍都没有遭受多少的炮击。
官兵的目的再准确不过,他们想试着直接击杀高迎祥,一举建功。
官兵的炮兵应当不是精锐,或是火炮不行,因为炮弹的落点相隔都较远。
不过就算如此,护卫着高迎祥的一百余名骑兵还是因此折损了十数人。
不幸之中的万幸,高迎祥并没有受伤。
但是现在没有受伤,不代表之后不会有事。
若是还待在峪口,只会变成官兵火炮的活靶子。
“闯王,现在必须退回峪内!”
刘哲驱马上前,护卫在高迎祥的近前,高声喊道。
“官兵第二轮炮击再来,很可能再有危险!”
高迎祥双眸赤红,面色铁青。
“这个时候,决不能退!”
高迎祥下的这个决断并非是因为昏了头。
与之相反,他的思绪甚至从来没有如此的清醒过。
视线之中,大队的明军从两侧的丘陵山地之后杀将而出,他们居高临下纵马冲击而来,将正在道路之上行进的马玉、贺国光贺麾下的军卒冲的大乱。
高迎祥环顾着四周,心中一片冰寒。
四面八方皆是明军的旌旗,漫山遍野皆是明军的幡帜。
远方的道路两侧,大量排列着整齐军阵,头戴笠盔,身穿青衣战裙,肩扛着长枪的明军步卒,犹如黑云压城一般汹汹而来。
“黑水峪是死地,退往峪内就是死路一条!”
高迎祥心中清明,这种情况下刘哲想要退往峪内的反应,是人之常情。
但是如果真的退往峪内,那么正合官兵之意。
军中粮草原本就没有剩下几日用度,昨日又让军众放开吃了一顿,粮草供应已经不足一日。
黑水峪四面环山,为万山绝谷之地,进只有出两口,一是西南的傥骆道,二则是东北的峪口。
官兵一旦堵住峪口,他们将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官兵原本其实就可以堵住峪口,但是之所以没有堵住,恐怕是想要他们放松警惕,再以更小的代价来击溃他们。
高迎祥面色沉重,他转头看向北方的山岭,那里是炮声最为响亮的地方。
官兵是看着他的大纛开炮,其目的昭然若揭。
若是自己运气不好一些,被炮弹命中直接身死,只怕是全军已经崩溃。
不过现在自己也不能再继续拖延下去,前面马玉和贺国光两部遭受伏击,此时已经是濒临崩溃。
而官兵的火炮恐怕也已经快要装填完毕,第二轮炮击即将到来,站在原地,会有被炮弹击中的风险。
“刘哲,你派两队精骑,去把明军的炮兵阵地夺下来,就算是夺不下来,也不能让其如此放肆!”
高迎祥举起了手中的马鞭在空中勐然一挥,而后指着北方官兵的林中炮兵阵地,沉声下令道。
“你坐镇中军,指挥统筹各部。”
高迎祥铿然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目光冷然直视着前方。
“一队、二队,全部随我向前!”
这种时刻,高迎祥很清楚自己不能继续坐在中军指挥,他必须要站出来,让所有人都能看到他的大纛。
否则此时峪外贺国光和马玉的麾下军兵,必然会因为官兵的攻势而快速的崩溃。
……
黑水峪,峪口,山岭高坡之上。
孙传庭骑乘在战马之上眺望着山下的情况,身侧一众军将校尉犹如众星捧月一般环卫在他的身侧周围。
当看到第一轮的炮击结束之后,峪口之处属于高迎祥紫色的大纛仍未倒下,闯军也并没有因此彻底陷入混乱。
孙传庭便知道,这一轮炮击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高迎祥并没有被炮弹击中,他想要直接击杀高迎祥,直接瓦解流寇军势的计划落空。
不过计划的落空并没有让孙传庭有多少的气馁。
“不愧是高迎祥……”
高迎祥的布置安排,全都落在了孙传庭的眼眸之中。
在如此短的时间之中,高迎祥就做出了应对,让孙传庭不由的对于高迎祥再度高看了一眼。
闯军队列之中,两支骑兵分离而出,一南一北向着他布下的炮兵阵地奔驰而去。
而后高迎祥紫色的大纛也陡然有了动作,一路往东北而去,一队人数众多的骑兵紧随在那面紫色的大纛之后。
“传令李遇春,让其快速截断马玉部与贺国光部联系,尽快孤立贺国光部。”
孙传庭纵观全局,沉着冷静的下达着一条又一条的军令。
“传令李应科,领本部兵马截住高迎祥麾下精骑,阻止其支援马玉部。”
站在高地之上,闯军各部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入眼底。
“传令督标左部,西安卫军,务必扼守路口,防止贺国光逃窜。”
抵达黑水峪已有数日的时间,孙传庭已经是将周围的地势都已经考察。
他没有坐在营长之中,仅仅是是看着沙盘便开始排兵布阵。
峪外的每一处山地、丘陵他都踏足过,实地考察过。
无论是火炮阵地的设置,还是路口的防御布置,以及藏兵的地点他都考察过,所求的便是万无一失。
孙传庭侧目看了一眼右侧临近高坡的火炮阵地。
就在那处高坡之上,一众军兵正呼喊着号子,将发熕炮从林间推至开阔的地方。
看着那些军兵正在推着的发熕炮,孙传庭下意识的想起了陈望。
他起初组建军队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将发熕炮带入军中。
本来发熕炮一般是作为守城或是船炮,它没有佛朗机轻便活用,也没有红夷大炮那么大的威力和超远距离的射程。
这样的发熕炮的射程和威力在一个很尴尬的地位上。
之所以现在军中有发熕炮,其实是受到了一封战报影响。
那一封战报是陈望呈递给洪承畴,关于巩昌府进剿李养纯、林胜泉两部的战报。
在西安府的时候,孙传庭获知了其中的内容。
除去战报之外,还有陈望设计的发熕炮新式炮架也进入了孙传庭的眼中。
库房之中正好有洪承畴命令工匠督造的实物,还有工匠军兵试用之后的报告。
本来洪承畴就是想要推广入军中,这种炮架不仅适合发熕炮,改进一下还可有适用于红夷大炮和佛朗机等火炮。
只是因为时间,还有陕西局势恶化的缘故,洪承畴没有来得及去管这些事情。
孙传庭和洪承畴通信之后,两日一拍即合,便以孙传庭刚募的秦军作为试验的部队。
】
之后孙传庭便将二十四门装备了新式炮架的发熕炮编入军中。
看着不远处的发熕炮,孙传庭突然有一种感觉,他感觉野战最好的火炮,或许并非是近距离阻止冲阵的虎蹲炮和佛朗机。
而应该是诸如发熕炮这样,距离在中程以上,威力也大的中距离火炮,只不过这重量还需要减轻一些。
孙传庭的思绪微微有些发散,不过很快山底下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便已经打断了他的思绪。
孙传庭的眼神再度变得清明,他收回了发散的思绪,目视着山脚下乱哄哄的流寇大阵,下达了最后一道军令。
“挥黄旗,传令火炮两阵,转火马玉部。”
……
官道之上的马玉和贺国光两人麾下的军卒,在连番的打击之下根本无法组织起任何有效的抵抗。
贺国光又惊又怒,突如其来的惊变让他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失神。
明军的火炮确实都集中在南北两侧针对高迎祥,但是孙传庭自然也留下了几门用来对付贺国光和马玉。
刚刚走出峪口没有多久,贺国光便先遭遇了一轮炮击,而后数队明军的骑兵从后方杀将而来,打乱了后队的所有部署。
在短暂的混乱之后,前方和两侧出现了大量官兵的步卒,他们排列着整齐的军阵合围而来。
而在官兵步队的后方,还有数队正在游戈的官兵的骑兵。
想要趁着官兵步队没有完成合围,提前从缝隙之间冲出的部队,必然会被其拦截下来。
贺国光和官兵打了多年的仗,这样的伎俩他自然是再清楚不过。
“你娘的,一路下雨,咱老子一出傥骆道这雨就停了!”
贺国光咬牙切齿,怒火中烧。
他组织了数波部队想要冲开明军的步队,但是明军步队所持火器众多,还未接阵便已经是先被毙伤了不少的人马。
“砰!砰!砰!
!”
排铳的爆响声不断响起,一队有一队冲阵的马队被迎头痛击,很多马军就此陷入了崩溃。
若是雨天,弓弩的威力减弱,火器不能使用,哪里会这么难打。
而且围杀而来的明军步队明显都是精锐,很多人都装备着衣甲,甚至有全阵着甲的步队,士气也极为高昂。
好不容易有几队精骑顶着远程火力冲到近前,那些明军排列着密不通风的枪阵又封住了他们全部的去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彭!彭!彭!
”
在两侧的高坡之上,接连不断的硝烟不断腾飞而起,每升腾起一股硝烟,便会传来一声轻响。
响声连绵不绝,硝烟不断的腾飞,而每响起一阵,山下必然会因此传来一阵哀嚎。
贺国光面色涨红,心中更是惊怒,那声响他再熟悉不过,那是官兵军中子母炮的声音。
“狗娘养的官兵!”
贺国光此时已经没有办法再约束手底下的马军。
他麾下一众马兵此时已经彻底的陷入了崩溃,很多马军犹如无头苍蝇一般骑乘着战马乱跑。
“驴球子,都给咱往回冲!”
贺国光心头火起,扬起手中长柄战刀,拨转了马头。
马军失控,但是他麾下的精骑却是还是保有秩序。
现在这样的情况,再去想为什么明军会在黑水峪设伏根本毫无意义。
现在应该想的是如何杀出重围,如何稳住局面。
既然前面冲不出去,那么便往后冲,先和马玉接上头。
两部合兵,总比一部独自应对那么多官兵要好。
“挡在前面的都给咱老子砍了!”
贺国光眼眸之中杀机流转,那些崩溃的马兵挡在前面,根本没有办法往后撤退。
在他下达这一军令之后,一众精骑纷纷目露凶光,毫不犹豫的挥刀向着那些挡路的马兵砍去。
很多马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便纷纷倒在了自己同袍的刀下。
贺国光的这冷酷的一举动,更是让原本麾下马军的士气瞬间降至谷底。
贺国光眼角的余光一嫖,心中一凛,转头看向北山,他看到了大量的硝烟突然在山岭高地之间升起。
紧接着一阵轰隆的巨响声骤然传来。
“轰————”
那是近二十门发熕炮汇聚而成的巨响声,在一瞬间便压倒了战场之上一众杂乱的声音。
贺国光童孔勐然放大,下一瞬间凄厉的惨叫声贺哭喊声便在他耳畔突然响起。
大量的炮弹落在了官道之上,砸入了混乱的马玉军队列之中,瞬间便犁出了道道血肉形成的沟壑。
这一次的炮击造成的杀伤和对士气的打击,远比第一轮更为巨大。
因为这一次,明军不需要再隐藏火炮。
明军的炮兵将火炮推到了高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居高临下,肆无忌惮的轰击着山脚下闯军的队列。
而这一次的炮击也收获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成果……
贺国光双目充血,眼底泛红,就在他的身前不远处,一面湛蓝色的旌旗好像是被炮弹打断,骤然倒下了下来——那是马玉的将旗!
马玉麾下的军兵此时更是一片混乱,喧闹的噪杂声从大旗折倒的位置紧接着传来。
很快便另一个噩耗便接着传了过来——马玉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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