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啊!”自称为“路济亚”的邱逸婷兴奋地打断了沈婕:“是海!海边到了!”
沈婕扭头看向窗外,假装很感兴趣地摆出了一脸兴奋的神情。
车窗外的景色确实已经焕然一新,一片浅蓝色的海天交界线出现在视野中,微风拂过海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竟然,还行……”沈婕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路济亚问。
“我说,这海挺漂亮的。”沈婕告诉路济亚。
随着大巴车的行驶,海滩景色愈发清晰可见,金黄色的沙滩在蔚蓝的海水映衬下闪耀着诱人的光泽。沙滩上,斑驳的……不知道什么树投下斑斓的影子,为这片骄阳下的大地增添了几分凉爽。
“那当然了,我们都可期待这次夏令营了,”路济亚高兴地说:“夏天就是要去海边嘛!”
“你和戴宇的观点一致。”沈婕告诉路济亚。
“带鱼?那种鱼不是离水就死了吗?”路济亚问。
果然这个名字,随便谁都会一下子叫成带鱼啊,沈婕想。
“他叫戴宇不是带鱼,是我一个朋友,就坐前面那里。”沈婕告诉路济亚,并且把带鱼指给她看。
夏日的阳光洒在大巴的车窗上,温暖的光线令车内的气氛显得轻松愉快,一些人开始拍手唱起了歌——一开始是一些女孩子,渐渐地,部分男生们也加入了进来。
“在无数的黑夜里,我用星星画出你,伱的恩典如晨星,让我真实地见到你……”路济亚也加入到他们的队伍中。
海浪轻拍着海岸线,像是在和孩子们嬉戏——嬉笑打闹的小孩在海浪的追逐下不时溅起水花,一些欢声笑语飘进车厢,与车厢内的欢快歌声相得益彰,让人感受到满满的夏日活力。
“在我的歌声里,我用音符赞美你,你的美好是我今生颂扬的……”
沿着海滩线,可以看到一些休闲的遮阳伞,铺设在细软的沙滩上,稀稀拉拉的人流在伞下享受着清凉与悠闲。
几个穿着泳装的女孩正在沙滩上漫步,脚印留下的痕迹被海浪轻柔地冲刷,仿佛时间在这里静谧流动。
“这一生最美的祝福,就是能认识主Iesu;这一生最美的祝福,啊啊啊~就是能信靠主Iesu~~~”
远处,竟有一艘白色的帆船在海平面上翩翩起舞,像是一只自由的海鸥,在蔚蓝的天空下展翅翱翔。
“走在高山深谷,祂会伴我同行,我知道这是最美的祝福~”
整个长滩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令人心旷神怡,而在大巴车内,乘客们陶醉在连在一片的欢快歌声中,脸上都洋溢着……人来疯的笑容?总之,大家仿佛都沉浸在这夏日的海滩画卷中,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暑假时光。
就连沈婕都受到气氛的感染,莫名觉得开心快活起来,好像一束阳光,照进了阴霾的角落。
来海边玩玩,果然蛮好的,沈婕想。
“海边到了!“教名“路济亚”的邱逸婷兴奋地喊着,她的话语让车厢里的气氛更加愉悦,所有人都期待着即将来临的海滩度假时光——啊不是,是海滨夏令营生活。
“郁神父,来一个!郁神父,来一个!”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始起哄的,接着这个喊声便连成了一片,连沈婕都跟风加入了。
郁波终于被人架了出来,站在车头,冲众人做了一个STOP的手势,嘈杂的车厢立即安静了下来。
他拿起一个帽子戴在头上,摆了几个华丽帅气的POSE,立刻迎来了小女生们的尖叫。
接着,郁波拿起了话筒,喂了两声,在一片哄笑声中,敞开了歌喉:“在无数的黑夜里,
我用星星画出你,你的恩典如晨星,让我真实地见到你……”
刚唱没几句,郁波那好听的,富有磁性的男中音便被淹没在一片掌声和怪叫声中。
还真是富有活力啊,沈婕想。
不愧是负责教区青年工作的。
“唱得挺不错的。”沈婕扭头对路济亚,发表了客观评价。
“那当然不错啦,你也不看看那是谁呀,”路济亚一脸自豪道:“那可是我们波哥啊。”
“波哥在全魔都,都这么出名的吗?”沈婕有些好奇地问道:“我还以为只是在北虹区……”
“当然出名啦,”路济亚咋咋呼呼道:“那可是全教区的传奇人物。”
“我对此倒也没有很意外……”沈婕道。
路济亚并没有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道:“从上车开始,我就看你一直捧着圣奥斯定的《忏悔录》,你很喜欢奥斯定吗?”
“圣奥斯定?你是说奥古斯丁吗?”沈婕一怔。
“对呀。”路济亚道。
“还行,”沈婕想了想说:“这两天我一直在读他的书,其实还蛮有意思的。”
事实上,已经快看到结尾了,沈婕本想着在去东启的旅程中,一鼓作气搞定它来着。
“圣奥斯定是我最喜欢的圣人。”路济亚告诉沈婕:“之一。”
“我猜出来了,”沈婕微笑道:“你和我搭话也是因为这个吗?”
“一半一半吧,”路济亚道:“还有就是以前从来都没见过你。”
“以前?”沈婕问路济亚:“每年都会有夏令营吗?”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聊了起来,主要聊的内容是《忏悔录》和奥斯定(奥古斯丁)。
“那个,徐……徐……”
“徐清蔚。”沈婕再次自我介绍道。
“对对对,我记得,徐清蔚,玛利亚。”路济亚接道。
“不是玛利亚唷,”沈婕纠正道:“是圣玛丽一世。”
“哗,好酷,”路济亚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你一定是新教友。”
“事实上,还不算,”沈婕坦诚道:“也许明年复活节的时候,我会……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你不知道波哥是全魔都的传奇人物,第二,你问我是不是每年都有夏令营,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决定性的依据:给自己起炫酷圣名的都是新教友,”路济亚道:“咱们爹妈才没有这么有想象力。”
“这样……”沈婕说。
“以后你就知道啦,”路济亚侃侃而谈:“魔都教区,基本上男的一半叫保禄,一半叫伯多禄,女的一半叫玛利亚,剩下一半叫德肋撒——四分天下。”
沈婕又被莫名戳中笑点,捧着肚子弯下腰,把脸埋进前排的椅背上,肩膀抽抽起来。
“你像我叫路济亚,已经是很有个性……喂,你没事吧?”路济亚掰过沈婕的肩膀。
“没……没事,就是戳,戳中笑点而,而已。”沈婕一边控制她自己,一边向路济亚解释道。
“是挺好笑的。”路济亚耸耸肩膀道。
“那,你也是跟家里,还是自己信的?”沈婕重振姿态,这样问道:“哦对,肯定是跟父母,因为你刚才说,咱们爹妈才没有这么有想象力。”
“嗯,”路济亚点头道:“我们全家都是。”
“几代人了?”沈婕好奇道。
“谁知道呢,”路济亚不假思索道:“七八九十,十一十二,反正差不多就这些范围里吧。”
“这样……”沈婕说。
“你看这车上的这些人,80%,90%,不,95%都跟我差不多,都是老教友子女。”路济亚为沈婕介绍道。
“根正苗红啊。”沈婕随口恭维。
“都很世俗化的,道理也不懂,说不冷不热都是抬举了,”路济亚道:“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要举办夏令营?”
“这样……”沈婕有些接不上话了,沉吟了半天才来了一句:“不过你倒蛮虔诚的。”
路济亚没有对这句评价作出回应,只是问道:
“对了,你还没跟我说你是哪个大——哪个学校的呢?”
她本来想问“哪个大学”,看到沈婕稚嫩的脸庞和矮小的身躯后,又改口了。
“市……”沈婕说:“是圣方济各中学的。”
“那岂不是郁璐颖的同学?”路济亚道:“你是跟郁璐颖——噢,你们这一波都是被波哥给弄进来的吧?”
才不是呢,沈婕心想,我看起来像太妹吗?
“你别告诉我,郁璐颖也是全教区的传奇。”沈婕笑道。
“那倒不至于,”路济亚压低了声音:“不过郁家在魔都,实在是太有名了。”
“噢。”沈婕说。
她犹记得,沈鸿生跟自己提起过,郁家的“艾斯德尔集团”,市值可还比他们米为集团高一点点。
“他们在一个世纪以前就是大家族了,”路济亚告诉沈婕:“听说我们这次夏令营的全部费用,都是郁家承担的。”
“噢?”沈婕说。
“往年夏令营还是要多少收点钱的,”路济亚解释道:“今年郁家全包了,所以就改成自由奉献了。”
全包可得花不少钱呐,不过对郁家来说也是毛毛雨,沈婕想。
“哎,路济亚,我一直有个事儿挺好奇的,”沈婕看了一眼前方遥远的郁璐颖,压低声音问道:“郁家这么有钱,为什么郁璐颖……过得这么拧巴?”
路济亚面露难色道:“按理来说,乱传别人的闲话,讲人家的家事,不是教友应该做的。”
“不方便说了就算了。”沈婕赶紧申明:“我无意窥探什么,就是因为好奇,一时随口就问了。”
路济亚低头想了一下:“其实这事儿很多人也都知道,郁特选老爷子有三个子女,郁璐颖的妈妈排行老二,长子么郁保禄,次子郁波。”
“嗯。”
“郁璐颖妈妈年轻的时候,做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年轻人都会犯的错误嘛——详情我就不说了哈,总之郁特选老爷子震怒,等于是把她妈妈给破门了。
“波哥呢你也看到了,度奉献生活了嘛,所以郁家的产业基本上就是被郁保禄一个人给继承了,大概就是这样。”路济亚谨慎地发言道。
“明白。”沈婕道。
“所以这么多年以来,郁璐颖和她妈妈基本上是一种自生自灭的状态,连过春节都不回去的那种——听说啊,听说是这样,”路济亚道:“还有流言说,这一切都是郁保禄在幕后策划的,当然这都是没什么依据的纯粹阴谋论哈,唉,我不该提的。”
沈婕刚要进一步提问,大巴已经开始减速了。
在一阵哆嗦后,大巴完全停了下来,熄火。
“下车了下车了!”郁波嚷嚷起来:“小鬼头小丫头,醒醒!”
刚一下车,带鱼就开始夸张地大喘气。
“嘶哈嘶哈嘶哈嘶哈嘶哈……”
“你他妈哮喘啊。”肖尧一巴掌拍在了带鱼的后脑勺上。
“我正在呼吸大海的气味!”带鱼一本正经地说。
肖尧嗅了两下鼻子:“我感觉都是鱼腥味。”
“都是臭带鱼的味道。”郁璐颖补充道。
“管伊娘呃来!”带鱼显然是兴奋过头了:“沙滩!比基尼!妞儿!——喂,清蔚,陈鹿……”
此时一名郁波刚好从旁边走过,一脚踹在他的膝盖后方,带鱼一个趔趄,差点当场滑跪。
“不管怎么样,先去酒店把行李都放下吧。”肖尧面无表情地一手搀起带鱼,另一手拉起了郁璐颖。
这次夏令营一共来了六辆大巴,分别来自魔都、沆州和韫州三个教区,主题是“让爱走动”,据说规模属历年之最。
夏令营所下榻的“圣爱大酒店”装修得富丽堂皇,标准的海景宾馆,就算是在东启,也一看就便宜不到哪儿去。
无论是酒店的名字,还是酒店门口那恢弘的圣母山,都在告诉肖尧,老板是个“自己人”。
“我听他们说,房间都是不收钱的,吃饭都是食材成本价,不盈利。”带鱼绘声绘色地吹嘘道:“那老板可热心了。”
“哎,徐清……”
肖尧看到沈婕身穿小西装百褶裙,头上戴着绘有魔都教区标志的蓝鸭舌帽,闷着头拖着两个行李箱背着一个包往酒店里面走,身边还有另外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与她并肩前行,遂下意识地朝她挥了两下手,沈婕却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一样,径直进去了。
“尧哥尧哥,帽子。”肖尧还没来得及失落,带鱼已经把那顶小蓝帽递了过来,肖尧转头一看,郁璐颖也已经戴上了。
“搞得跟中老年旅行团似的……”肖尧一边吐槽,一边戴上了鸭舌帽。
带鱼则把鸭舌帽反着戴:“尧哥,走啊,愣什么呢?”
“你看看内个内个,那边,斜着戴蓝帽的,啧,蓝袜子的,”肖尧眼睛直直地,推着带鱼和郁璐颖看:“你们快看,那是不是赵晓梅啊?”
“哪儿有斜戴帽子的啊……”带鱼说。
“就知道看女生的袜子……”郁璐颖说。
“欸,跑哪儿去了?”肖尧揉了揉眼睛,还是没能在一片小蓝帽中找到刚才那个身影。
“走了啦,还想着赵晓梅!”
三人走进“圣爱大酒店”的大堂,里面站的全是人,人声鼎沸。
夏令营后勤组的人正在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收学生们的身份证,以便统一进行登记。
“是他?”在人群中,肖尧注意到了一个矮矮胖胖,穿一身黑戴罗马领的男人,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
这人就是兵房天主堂碰到的李神父,在郁璐颖面前给他倒翘边捣蛋的家伙。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肖尧直接一个箭步上前,面色不善地喊道:“李神父!”
“哎呀,小肖啊!”那李神父居然还记得肖尧姓什么,走上前来非常热情地跟他握手:“你也来了,非常好,非常好。”
“李神父好。”郁璐颖客客气气地叫道,在肖尧的背后扯了一下。
“李神父,可否借一步说话,我有话问您。”肖尧道。
“好的好的好的,”李神父笑容可掬,连连点头道:“不过现在有一点点忙,等下午的时候——”
“你问什么啊问啊你!”郁璐颖急得一跺脚:“李神父您别理他,我们先去放行李了啊。”
说着,便把肖尧给硬拽走了。
“你干什么啊,别这么冲动行不行?”郁璐颖一边走,一边埋怨着肖尧。
带鱼则一头雾水地追了上来:“什么情况啊你们俩?波哥在找你俩要身份证,要安排房间了——尧哥咱俩住一间呗?”
郁璐颖没有回答他,只是神色古怪,直勾勾地看向带鱼的身后。
带鱼被她看得心里直发毛,脊背发凉,赶紧回过身去。
身后站着两个老人,一个看起来八九十,穿着中山装,满脸褶子驼着背拄着杖,白色的山羊胡,不过精神看着还行,另一个兴许五十多岁,穿西装打领带,身形有些壮实,一头短发已然灰白,正搀扶着前面说的那个老人。
“大羊,看到人都不叫吗?”五十多的那个看起来很严厉,眼睛紧紧地盯着郁璐颖。
“爷爷,大舅舅……你们,好。”郁璐颖咬了咬嘴唇,垂下头去。
肖尧能感觉她身上的……害怕?诚惶诚恐?说不上来。
下意识地,把郁璐颖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他是谁?”被称为大舅舅的男人又把目光投向了肖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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