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过后,进入一九七0年,再过些日子,就是春节,赵金菊请了几天假,提前回江西乐平老家。是刘雷开的车,胡思、涂一红都来送行,胡思还买了一些吃的上海点心,说是孝敬未见面的岳父母。原先给了两千块钱,赵金菊已提前放在贴身的衣服口袋内,外面穿了小棉袄,再在外套上大衣,绝对安全可靠。
有这种级别的送行,算是高的,平时回去,最多是老乡同行。老乡张平安已经毕业回去了。自从来了封报告通讯地址的信,就再没有收到回信后,张平安就再也没有写信来了。张平安比较现实,没有希望的事,他不想做无用功。可在赵金菊的记忆中还多多少少有张平安的影子,主要是一个人坐在车上联想起来的。说实在的,他人还是挺好的,这次回去,我得去看看他。
赵金菊是下午约四点钟到家,孙二娘看见女儿神态是说变了,变胖了,变得更象大姑娘了。孙二娘也真是的,女儿已经结婚了,不是什么姑娘了(地方上把没结婚的女孩叫姑娘)!可是怎么不见女婿呢?孙二娘有点失望,女儿为什么不把丈夫带回来过年呀?赵金菊明白妈妈的心思,又不好当着祖父祖母的面说,就把大包小包的点心拿给祖父祖母说:“这是你孙女婿孝敬你们的!”她可没有想到父母,胡思是说孝敬岳父母的,赵金菊觉得祖父母最大,就自作主张拿给祖父母了。
两位老人高高兴兴双手接下了,祖母看见这包装就知道较贵,就拿回两包给赵金菊说:“阿菊,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们怎么消受得起,还是给你娘留两包吧!”
“怎么消受不起,应该的!”不过她还是伸手接过了两包转身给娘了。
过了会赵爸下工回来,赵金菊看见父亲那一拐一拐的样子,顿感有点悲伤,就大声地喊了声:“爹!”竟然流出了泪花。
孙二娘见状也没说什么,就大声地说:“准备吃晚饭!”
孙二娘,为迎接女儿的回来,加了个香葱炒鸡蛋。葱是菜园自己种的,蛋是自家鸡下的,五个人吃饭,炒了四个鸡蛋,已是丰盛了。平时晚上无非是剩饭剩菜而已,娘给女儿挟菜是蛋,奶奶给孙女挟菜是蛋,四个蛋,几乎挟了三个给赵金菊,赵金菊都一一挟回去说:“娘!奶奶!我自己会吃,你们也吃,不能给我一个人吃呀!”
蛋不能多吃的,停了一会她挟了一挟给爷爷,又挟了一挟给父亲,并说:“爹!你应该多吃一点,你最辛苦!”
赵爸是最辛苦,腿脚不好,还要出工。赵金菊想想都辛酸!赵爸的地位低,在老婆面前总抬不起头,可孙二娘可以说年青青的就守活寡,她有怨言,不是怨丈夫,而是怨“八字”(年、月、日、时各两个字)。给他们造成今天的局面,完全是命运安排的不公。可她对政府仍然是毕恭毕敬的,她常说上面是好的,只是下面胡搞。她对丈夫很好,忠于丈夫,尽管不能跟她做那事,可她从来克守妇道,没有做对不起丈夫的事,没有做对不起赵家的事。原来赵金菊小,不懂男女间的事。后来,赵金菊发育成大人,来月经了,孙二娘在教育女儿时,无意中说出男女间的事,女儿问:“娘,爸爸对你好吗?”
“好,就是你爸爸身体不行了,再也不能给你生小弟弟了!”赵金菊渐渐明白,不能生弟弟的原因是爸爸失去了生育功能,妈妈守活寡了,她同情妈妈,更同情爸爸。爸爸是伤了身体又伤了精神。真是可怜,可为了一家的生活,即使腿脚不便,仍然要出工。做女儿的更加感到内疚,别人可以不敬,爸爸是一定要敬的。她挟了一大挟葱花炒蛋到爸爸碗里,并且用筷子把饭往蛋上拨了拨,意思是只能吃,不能再退回菜碗里了。赵爸看了看孙二娘的眼睛,等命令似的。
孙二娘了解丈夫,是要她表态,孙二娘就说:“你吃吧,看我干什么,这是你女儿的心意,你就不要客气了!”赵爸不说话,吃他的饭了。
晚饭后,收拾停当。孙二娘就来女儿房间了,这是习惯,母女交谈必是母亲到女儿房间,女儿到母亲房间不方便,女人间的事,女儿最愿意讲的是母亲,而不是父亲,男人也觉得不方便。
赵金菊见母亲进房子,第一件事,就是把放在身上内衣里的两千块钱取出来交到孙二娘的手里,说:“娘,这是你女婿孝敬你的,请你收好!”
孙二娘那见过这么多钱,二分,伍分,壹角的钱见得多,她卖茶就是收的零钱,可一个热天下来,能收到几十快钱,就很不错了。人家拿工资一个月几十块钱,一年不吃不用也只几百块钱而已。要是加上吃用,两千块钱要存多少年呀?孙二娘激动得手都有点发抖,不过还是接过来了。
第二件事,那就是解答问题了,赵金菊是颇要费点心思的。
第一个问题:不是你和艾青在谈恋爱吗?那么女婿是叫艾青啰?
“不是!”赵金菊说:“娘,我是和艾青谈过恋爱,信中也告诉过你们,可谈恋爱不是都要结婚的,谈不成就结不了婚,这是正常的。”
是呀,谈恋爱不成功跟谁结婚呀!正常;
第二个问题:那么女婿叫什么名字?
“他叫胡思,姓胡的胡,或者胡来的胡(真对),名思,思想的思。”
“啊,胡思!”孙二娘轻轻地重复一句;
第三个问题:他是干什么的?
“是电影制片厂的一个导演。”
孙二娘瞪大眼珠望着女儿,要知道电影导演对于孙二娘来说,是太高深太神秘了,她有点不相信了。
“我看过他导的电影吗?(第四个问题)?”
“肯定没有看过,我都没有看过,我们乡下就更加没有看到过!”赵金菊自己都有点难自圆其说了,不过她说:“他还只是一个新导演,还没有导什么片子呢!”
“啊,难怪!”孙二娘也找到原因了。
“导演的工资是不是很高呀?(第五个问题)”孙二娘又发问了。
“就一百多块钱吧!”赵金菊说的是很轻松的。一百多块钱,对于乡里来说,那是不得了,可以购一家人(三人)一年的口粮。(九分钱一斤米,农民自产的自购则只要八分,以一个月三十斤计,三口之家则是九十斤,90*8=720分,就算八块钱,一年十二个月,8*12=96元,不到一百元)农村有口粮就是有饭吃,至于什么菜,那是从不计算在内的。一般农民不买菜,只有特殊的时候(例如过年),才买点菜,这是特例。所以说农民苦,一个月有一百块钱那还了得,象孙二娘卖茶能赚点活钱,就已很不错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孙二娘提出了第六个问题,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
赵金菊很怕触及,就是自己的母亲,她也不敢说实话,就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说:“别人介绍的。”
“是谁呀?”孙二娘附带的问题。她的意思是社会上你又没有什么熟人,谁给你介绍。
“艾青的爸爸!”赵金菊说。
“啊!艾青的爸爸!”孙二娘惊讶的说。
赵金菊一下子失言了,怎么把艾青的爸爸扯上了呢?不错,确实是艾布衣引荐的,但不是婚姻介绍人。引荐就是介绍,是一回事嘛,但是艾爸是引荐她去演戏,不是给胡思介绍对象,这是不同的。谁想到会发生强奸这一幕呢?既然说出了艾爸就只能说是艾爸了,不能再改,再改就又有漏洞了。“娘!确实是艾青的爸爸介绍的,不信你可以写信去问!”
金菊的肯定回答,叫孙二娘也朦了,明明是跟自己儿子谈对象的,怎么可能又把她介绍给别人,不懂,孙二娘真是不懂。
“为什么呀?”这算是孙二娘问的第七个问题,也算是最后一个问题了。
赵金菊想了想,然后告诉孙二娘说:“开始只是介绍我去学演戏,没有想到胡思看上我了,就开始了功势,可我觉得有男朋友,就没有答应胡思。可艾青竟怀疑我脚踏两只船(艾青冤哪!),于是,就提出和我分手,以后,我就和胡思好上了呗!”
这样说,是艾青不对,女儿没错,孙二娘放心了。又听出女儿的意思是在学演戏,莫非真的女儿要拍电影,将信将疑的神态被金菊看出来了,就主动地告诉孙二娘:“娘,我已接受拍片了,明年开春后就开机,我将饰演片中的重要角色。”
胡思虽然答应了她饰主角,可她没有把握,只好自己改为重要角色了。
听说女儿要当电影演员了,孙二娘是更加高兴了,她知道演员会赚大钱。又动了动手里拿着的钱,被钱喜昏了,有了当导演的女婿——唉!可惜还没见面,就跟金菊说:“无论如何,一定要胡导——”
“娘!叫胡思!”赵金菊说。
“对!一定要胡思来家玩玩!”孙二娘说。
金菊告诉孙二娘说:“等我们拍片杀青了,我们再一块回来!”孙二娘没有弄清什么是“杀青”,可她明白是事完了的意思,她盼望着见见女婿。
母女俩还说了些学校的情况,无非是不上课干什么呀?孙二娘也弄不清,就拿着票票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孙二娘就去张家桥镇买了一斤多肉,还卖了一条一斤多重的活鲤鱼。肉是免票的,鱼要计划,孙二娘没有票,是买不到的。可她舍得花钱,在黑市上她看中了一条活的鲤鱼,就买下了。虽然赵爸不管事,可他明事,当孙二娘拿着一把票子回房时,他看见了,他没有问,是孙二娘主动告诉他是女婿孝敬他们的。他连女婿的名字都没问,但他说了,要孙二娘去镇上买些菜,女儿嫁人了,回家即是客,是客就要客气一点。况且女儿即将(已经)赚钱,生活是会好起来的,不是丈夫提醒,孙二娘也会去的。
赵金菊在家闲了两天,生活是蛮好的。奶奶、娘都不让她做一点事,也有点无聊了。人闲下来无聊了,就会想人。首先想的当然是胡思,才离别几天,可以忍受。其次想的是张平安,她是计划这次回来要去看看他的。(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