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中,李绚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睁开。
身侧,刘瑾瑜正在酣睡。
看着头顶的黑暗,李绚呼吸轻缓。
这几日间,韦氏子弟不停的出入英王府。
几房子弟都有。
为人虽然还算低调,但难免神采飞扬。
苏良嗣忙的好几天不见人影,但李绚知道,他是在查太子印的事情。
李贤的太子印突然出现在东市,出现在武承嗣门客的手中,还和草原战场有关,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宫里。
武承嗣当天就被叫进了皇宫。
不是因为他和魔教的人牵连,实际上武承嗣也和魔教的人牵连不到哪里去。
武后真正的愤怒的,是他再一次被魔教所利用。
当然,这不是武承嗣第一次被魔教的人利用了,但这一次的情况很重。
谁都知道纸条上的内容是假的,可如果真的有人将纸条送到晋北和长城边境,收到消息的裴行俭和薛仁贵难免要为此分心。
还有朝中,这么一张纸条的出现,不管它有没有被送到裴行俭和薛仁贵的手里,朝中都必须要警惕。
那么要不要将裴行俭和薛仁贵调回来?
草原大战在即,要不要将大军主帅调回来。
若是真调回来了,自毁长城,草原之战失利算谁的。
这件事极度考量武后和皇帝的政治智慧。
很是麻烦。
牵涉到其中的武承嗣所受的责难,想也知道会很重。
更甚至,因为这件事情,彻底堵死了武承嗣这一次的调回之路。
李显成为太子,东宫一大批位置空了出来。
东宫六率将军,中郎将,太子庶子,太子宾客,太子詹事,少詹事,太子洗马,太子中舍人,太子舍人……
有太多可以让人插手的地方了。
一旦从三省六部调人过去,那么空缺出来的位置,是否要由新人顶替?
若是有尚书位置空缺呢?
这便是武承嗣的机会。
如今,这个机会被彻底扼杀了。
这还不止如此,如果这张纸条的事情遮掩不住,那么藏在这件事情下面的武承嗣散播李显和李绚谣言的事情,同样也瞒不住了。
之前李绚和李显都知道武承嗣在这里面的手脚,不过局势之下,他们不好报复罢了。
一旦这些事情被摆到了台面上,李显和李绚就都有理由介入了。
当然,武后不会轻易给李贤和李绚介入的机会。
窗外已经开始隐隐有些泛白,如今已经到了卯时二刻,李绚也应该起身了。
今日是李显的太子册封大典。
之前在洛阳乾阳殿的时候,皇帝说,八月二十三日议立新太子。
但这个“议”字,其实不过是表面意思而已。
册封太子,自然少不了要三辞三让。
这就是所谓的“议”的意思。
希望今日大殿,一切顺利。
……
李绚穿一身五蟒五章郡王服,平静的站在嗣郑王李敬的身后。
前方韩王李元嘉,韩王李元、舒王李元名、鲁王李灵夔、江王李元详、密王李元晓、滕王李元婴、纪王李慎、越王李贞等等宗室诸王已经全部到齐,朱紫闪耀。
身后韩王世子李讷,霍王世子李绪,舒王世子李亶等人,各自站列班次之中。
宰相站于诸王对面,左相刘仁轨,右相戴至德为首,其后为中书令郝处俊,李敬玄,门下侍中赵仁本,刘审礼。
同中书门下平章事,中书侍郎李义琰,黄门侍郎崔知温,黄门侍郎薛元超。
其他,尚书左丞刘景先,尚书右丞郭待举,中书侍郎杨武等人。
吏部尚书窦玄德,刑部尚书裴炎,工部尚书黄仁素,礼部尚书刘伯英,户部尚书许圉师等人。
左金吾卫大将军房先忠,右金吾卫大将军薛孤吴,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左金吾卫将军程处弼等人。
六部尚书、九寺寺卿,十六大将军、将军队列而站。
九寺五监,侍郎,少卿,洛州长史、司马雍州长史、司马,到京的诸州刺史,洛阳县令,万年县令,等等诸多官员。
还有其他外族使者,致仕宿老,年轻学子等等。
所有人依次站立在班次之中。
神色恭敬,庄严肃穆。
大殿之中,摆满了设黼扆、蹑席、熏炉、香案,依时依刻,陈列仪仗。
无数身着新衣的太监,宫女,数十名低阶官吏,全都屏息凝神,束手低头。
含元大殿之内,帝后高座,二圣临朝。
李显李旦,站立在台阶之下,神色凛然。
群臣跪拜,山呼万岁。
皇帝抬手,众卿平身。
李治看了身侧的武后一眼,然后看向群臣,平静开口:“半月之前,皇太子贤被小人蛊惑,妄动刀兵,按律废除,但国不可一日无太子,今日众卿在此,当推荐新太子。
众位爱卿,何以教朕?”
皇帝说完,尚书左仆射刘仁轨站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道:“陛下,天后,东宫无主,朝野不安。
英王显礼孝谦恭,仁悌满溢,实在东宫不二之选,为宗庙社稷计,宜且蓟即东宫,为天下率。”
李绚呼吸变轻。
虽说他曾经已经经历过一次册立太子,如今再次经历,仍旧不由得目光肃然。
皇帝转头看向侧畔,轻声说道:“英王李显。”
“儿臣在。”李显目光凝重,从台阶之上走下,走到大殿之中,然后双膝跪地,沉声回禀:“启禀父皇,母后,儿臣少时驽钝,才疏能浅,德少识鲜,威薄望寡,还望父皇母后,择立四弟为嗣,承继大统,以应天命。”
李显一句话说出,群臣呼吸变轻。
虽然对于即将到手的太子之位,李显诚恳的辞让,但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三辞三让的老传统罢了。
但站在一侧台阶上的李旦,却是身体忍不住的晃了晃,下意识的看向上方的皇帝和武后。
太子之位,就在手边,谁又能轻易推辞。
然而李旦这一轻微的动作,却被很多人看在眼里。
有的眉头紧皱,有的眼神跳跃。
李治转头,看向另一侧的左千牛卫大将军王及善。
王及善跟着站出,拱手道:“启禀陛下,天后,今突厥不安,吐蕃颠簸,外有胡奴窥伺中原,内有逆匪不安于室。
英王历任洮河道行军总管,洛州牧,雍州牧,年少果毅,体恤爱民。
臣闻东宫不可以久旷,天命不可以谦拒,惟大王以社稷为计,承继宗庙。”
皇帝再度威严的垂目:“英王显?”
李显微微低头,然后再度抬头,脸色诚挚的说道:“父王,儿臣终究少更世事,德才浅薄,还望父王勿要强为,东宫之重,天下瞩目,非是儿臣所能承任。”
刘仁轨代表文官,王及善代表武官。
文武诸官之首都推举英王李显为太子。
除了李显推辞以外,其他朝中之臣,无人开口辩驳。
李治轻轻点头,目光看向韩王李元嘉。
自从陇西郡王李博乂彻底致仕以后,朝中的宗室之长,就落在了韩王李元嘉的身上。
李元嘉稳步走了出来,对着李治和武后拱手,认真开口:“陛下,天后,英王显,容貌英许,举止稳重,才华殊胜,孝悌友爱,宜立为皇太子。”
“英王显。”皇帝再度看向李显。
李显沉沉的俯身在地,高声说道:“父皇,母后,儿臣年少,资质普通,朝事不经,战事少履,如今众望压身,诚惶诚恐。
请父皇母后再为考虑,儿臣心思浅薄,只愿承欢父皇母后膝下,深尽孝道。”
李显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响,也在群臣的心中回响。
李显少时浪荡,当年和李贤嬉笑玩闹,王勃作《檄英王鸡》,致使王勃多年艰难。
群臣虽然腹诽,但那都是少年之事。
年长之后,李显曾经亲往洮州,任洮河道行军总管,战阵之前,无有后退。
最令群臣称道的,是他愿意俯身民间,亲历农桑,在洮州刺史陆元方的教导下,认真学习地方政务,这一点是所有人都感到满意的,起码李显能够听得进正言。
再有就是李绚,李绚和李显关系非常。
南昌王为人颇有文采,武功卓著,关键他对于朝中之事,插手不多,且能调理阴阳,有一些策略甚至出人意料的准确。
就比如教导李贤编译《汉书》。
很多人都说,当初如果李贤按李绚说的去做,也就不会有后来被废之事。
孝,这是李绚教导李显的核心。
这一点从之前不惜放大谣言,替天后挡灾,还有后面请奏让李贤的儿子为孝敬皇帝嗣子,都是孝悌之情。
李显也愿意听从教导,早先李敬业事件时,李显就前往东宫压住了李贤的手脚。
这一点不少人都记忆犹新。
这也是北门学士众人如今虽然心有不甘,但也愿意接受李显成为皇太子的原因。
……
皇帝平静的抬头,目光威严的看向李显:“英王显,你虽年少,但心慕良善,知错能改,朕颇有期盼,望你日后能谨慎从事,用心朝政。”
李治说完,朝着侧畔摆了摆手。
王福来上前,张开圣旨,沉声道:“惟仪凤四年,岁次己卯,八月癸酉,朔二十三日丁亥,皇帝若曰:
於戏!
储贰之重,式固宗祧,一有元良,以贞万国。
雍州牧,英王显。
丰姿峻嶷,器质冲远,风猷昭茂,美业日隆。
孝惟德本,周於百行,仁为重任,以安万物。
任总机衡,庶绩惟允,职兼内外,彝章载叙,
遐迩属意,朝野具瞻,宜乘鼎业,允膺守器。
可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重万年之统,以繁四海之心。
所司具礼,以时册命。
钦此。”
李显已经推辞再三,如今圣旨已下,终于俯首应命:“皇天大命,不可稽留,儿臣谨遵圣旨!”
新太子立。
也不是我写的慢,是改的慢。
二十分钟前就开始发前修改了,但这一章愣是改了我二十分钟。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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