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堂中,李绚对着刘仁轨沉沉躬身,然后才起身开口道:“岳翁,孙婿真正想的,从来就不是做什么边州都督,若是能够帮助太子稳定天下,便已经是孙婿的最大期盼。”
刘仁轨一愣,随即沉默了下来。
李显,李显。
太子李显这段时间虽然做的不错,但实际上都是在没有承压之下的假象。
一旦遇事,他会是怎样的动作,很多人实际上都不看好。
李显距离一个真正合格的帝王,差点不是一丁半点。
李绚对于这一点,明显没有信心。
刘仁轨轻缓摇头,说道:“太子之事,自然有陛下考虑,陛下若是想要用你,那么陛下自然会做出安排,况且你在吐蕃镇守,这样即便是朝中出了乱子,也能有拨乱反正的机会。”
“孙婿自然一切听陛下安排。”李绚看向刘仁轨,转口问道:“那家中呢,岳翁退下去了,家中如何?”
刘家呢?
刘仁轨才是刘家的顶梁柱。
如今的刘家,除了刘元神是从五品上的秘书丞以外,只有刘元郎是正六品上的户部员外郎,刘元气,六元清,甚至都只是七品以外的官员。
这样如何能够支撑的起整个刘家。
“老夫比不得张相,他退了,一个儿子做殿中监,一个儿子做卫尉寺少卿,还有两个儿子做刺史,但等到老夫请命致仕的时候,老大应该能够做到正五品上的位置,老夫再豁出面子求一求,做个九寺少卿还是可以的。至于老四……”
刘仁轨抬头看向刘瑾瑜,拍了拍她的手问道:“你家夫君应该不会不管伱阿耶吧。”
“阿翁放心,阿耶这些年帮夫君在户部看着昌州的粮草,夫君不会没有安排的。”刘瑾瑜似笑非笑的看向李绚。
李绚顿时苦笑,随后认真的点点头。
刘仁轨收敛神色,看向李绚问道:“贤婿,若是老大外放做刺史,你觉得哪里最合适,哪里是对你最重要的地方?仔细想,认真说。”
李绚微微一愣,刘元神外放做刺史,这不应该是现在的事情,这起码应该是两年,甚至是李显登基以后的事情。
李显被废,李旦登基。
李绚轻轻点头,然后说道:“若有整个大唐,对孙婿最紧要的,无过潘州。潘州粮草可以不经昌州而抵达吐蕃,吐蕃的商货也可以不经昌州而运往蜀中,潘州是最重要的。”
李绚的神色异常严肃,潘州之重,对他而言,还要胜于昌州。
一旦他被从昌州调离,那么他就可以从潘州介入,直通蜀中,朝中想要再卡他的脖子,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么过几年,让老四去潘州做长史如何?”刘仁轨认真的看向李绚。
出乎意外,李绚缓缓的摇头,说道:“岳父未来的路不在潘州,潘州虽然重要,但陛下十有八九会让姚懿做刺史,孙婿还能稳的住,至于岳父,孙婿其实是想让他做万年令。”
彭王府,乐城县公府,就在万年县。
刘元朗如果做了万年县令,那么整个刘家在长安也就彻底的站稳了。
“这倒也是一种选择。”刘仁轨摇摇头,说道:“算了,一切都还早,老夫致仕也好,家中安排也罢,都要看你在吐蕃军前进展如何。”
“是不是孙婿什么时候平定了吐蕃,岳翁就什么时候请求致仕?”李绚眼神小心的询问。
刘仁轨摇摇头,说道:“你不要胡思乱想,该怎么做就怎么做,大军在前,朝中军粮消耗每一日都多得可怕,如何允许你胡来,照实说,吐蕃前景到底如何?”
李绚神色认真下来,然后开口说道:“此中一切,都要看论钦陵打算如何在唐古拉山应对,如果论钦陵将吐蕃大军集结于唐古拉山,那么孙婿就在唐古拉山将这些人一举歼灭,若能如此,则可轻易抵近逻些。”
“若是他不这么做呢,唐古拉山山道狭窄,即便是你有办法能够破开关卡,那么就算有所杀伤,也很快会被论钦陵察觉……那也是一个不好惹的人物,拉长粮道,然后聚而歼之,才是他的拿手好戏。”刘仁轨郑重的告诫李绚。
李绚缓缓点头,如今虽然是大唐占据上风,甚至一路打到了唐古拉山,但这并不意味着吐蕃就好惹。
稍不留神,被论钦陵算计,李绚的几万大军就有全军覆灭的危险。
“好了,你继续。”刘仁轨微微抬头。
“喏!”李绚拱手,然后开口说道:“按照孙婿的计划,今年盛夏时节,应该能够打到唐古拉山南侧最后一座关卡,破开这一座关卡,便是吐蕃大地,一番厮杀之后,秋末应该能够破关,那么剩下的,就是据关以守,消耗吐蕃人的力量,然后派小股骑兵,探查情报,甚至劫掠四方。”
“明年呢?”刘仁轨身体坐直,然后微微前倾,目光直盯着李绚。
李绚深吸一口气,说道:“明年,会有一路大军西进,阻拦西路援军,然后和象雄骑兵呼应,拿下吐蕃西北;一路大军进军东部,然后从东部杀入东南,直插吐蕃最富裕之地;最后一路,孙婿应该能在后年夏秋,抵达逻些。”
“若是你能在后年能够攻破逻些,那么大唐就能够彻底的平稳几年,这很重要。”刘仁轨宰相的格局很高。
李绚点点头,对于吐蕃,他有自己一套策略。
别看他一冬天都待在长安,但是从长安发往唐古拉山的物资却是一刻都没有停歇过。
而且全部都是经过他自己精心挑选的。
无数的准备已经做好,就等着和论钦陵一战。
刘仁轨身体靠后,然后轻松的说道:“过两年,老夫致仕,就好好的歇一歇,怡儿弄孙。”
“岳翁必定寿比南山,福如东海。”李绚认真的躬身。
刘仁轨摆摆手,开怀的说道:“人总有那么一天,做好一切准备,没有遗憾就好。”
……
李绚和刘仁轨缓步走进前堂,刘舒璧正在抱着李志明,和几个弟妹在玩闹。
抱着李志昭的刘元朗,看到两人,却没看到刘仁轨,下意识的问道:“阿耶呢!”
“岳翁休息去了。”李绚低声说了一句,然后问道:“岳父在户部多时,对王侍郎了解如何?”
“王德真。”刘元朗微微沉吟,说道:“我知道他做过兵部和吏部的员外郎,又做过吏部郎中,户部侍郎,对诸部事务都了解清楚,为人谨慎细致,对下属并不苛求,但如果犯了大错,他也是毫不容情的。”
“原来如此。”李绚缓缓的点头,心中渐渐有数。
刘元朗诧异的看向李绚,说道:“贤婿若想了解王德真,直接找你舅父便是,他们相交十几年了。”
李绚笑着摇头,说道:“国之正事,何必私相授受……”
“呕……”一阵干呕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李绚和刘元朗下意识的回头,就看到刘舒璧正捂着嘴干呕。
刘元朗随即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一脸惊喜,甚至还有些手足无措。
……
“嘶……轻点。”李绚按住刘瑾瑜掐在腰间的手,无奈的说道:“四娘一直就想要个自己的孩子……”
“妾身原本打算让四娘帮妾身看上一阵子二郎,现在好了,妾身反倒过来要伺候她。”刘瑾瑜没好气的白了李绚一眼。
李绚伸手将刘瑾瑜搂进怀里,然后才低声说道:“四娘的事情,如此便好,这样你们就都能安心的待在家里。”
刘瑾瑜安静了下来,听着李绚继续说道:“岳翁再有两年就要致仕了,为夫想的,是让岳父去做万年令,如今家中能够更安稳一些。”
刘瑾瑜诧异的抬头:“夫君在长安万年县中,多有布置,金吾卫千牛卫也多旧部,大理寺的何以求,御史台的狄仁杰,难道还担心有人会对家里动手吗?”
“你不明白。”李绚微微摇头,说道:“真要动手的人,不是这样小喽喽,而是上面的人……岳翁一退,之前因为有他在政事堂,而没有其他心思的那些宰相,恐怕也会有所动作,而他们要动,自然不会轻易让别人看出来,用这些谁都能用的小喽喽,反而更容易出结果,一旦岳父做了万年令,起码为夫就不用担心家里了。”
刘瑾瑜沉默了下来,最后忍不住抬头问道:“夫君总是在担忧些什么,夫君在担忧什么呢!”
李绚微微一顿,随即轻叹一声。
刘瑾瑜说的没错,他的确表现出了一种极度的不安全感,即便是他现在是皇帝无比信任的宗室郡王,也依旧很不安全。
“还记得赵琪吗?”李绚开口,轻轻吐出一个名字。
刘瑾瑜的脸色瞬间就紧了起来,面色无比凝重。
“当年,她什么都不知道的就被召进了宫,等到再有她消息的时候,她已经……”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所以,最要提防的就是这里,家里在宫中还有一两个眼线,但最多传传消息,遇到赵琪那种情况,暗中给些食物,多的做不了……”
“不是还有阿舅吗?”刘瑾瑜看着李绚,低声安慰说道:“真要出了事情,阿翁也不会不管的。”
“太子管不了,陛下一时未必能见到着,所以你不管去哪里,身上多备些糖,哪怕多熬一点时间也好,说不定,为夫已经从前线杀回……”李绚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刘瑾瑜捂住了嘴。
刘瑾瑜轻轻摇头,看着李绚说道:“事情断不至于如此,赵琪那件事,总归是天后失误,原本只是想罚一罚,未必能有什么心思的。”
“李笔那里有一份名单。”李绚目光冰冷起来,看向上方,从极低的声音说道:“都是程处弼麾下看守宫门的金吾卫士卒的家庭状况,若是娘子进宫,三日不出,他就会去动这些人手。如果真有必要,他会用这些人将娘子救出来,不过到了那时……”
“也就是该举家逃亡的时候了。”刘瑾瑜轻轻的伏倒在李绚胸前。
虽然她知道这份名单太过敏感,但这份名单的存在是很有必要的。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就是他们一家人最后的保命符。
哪怕一辈子也用不上,也一定要有。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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