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蕃州安抚使府。
李绚一身黑衣黑甲,手按八面汉剑,缓步从阴影中,走入晨光之下。
黑齿常之,张弘愈,余泽等一干蕃州官吏,脚步轻缓的跟在他的身后。
李绚走的并不快,一边走,一边看向府邸四周,同时认真说道:“此番,本王回京之后,蕃州安抚使府,蕃州行军总管府,蕃州都护府全由黑齿将军行权。
蕃州刺史府一应诸事,以张御史为主,余泽等人为辅,若有无法解决之事,报由黑池将军处置,本王认可。”
“喏!”黑齿常之,张弘愈,余泽等人同时肃然拱手。
李绚点点头,脚步停下,转身看向黑齿常之,认真说道:“黑齿将军,蕃州之事,当以稳定为主,但首要,还是西突厥战事,前线所需,请兄配合张公处置。”
“王爷。”李谨行突然开口,看向李绚问道:“下官听闻王爷曾经举荐黑齿常之任蕃州都护,蕃州刺史?”
黑齿常之对皇帝忠诚,皇帝也知道黑齿常之对自己忠诚,这便足够了。
李绚看着黑齿常之,继续说道:“其次,诸州百姓以安歇为主,过往行商,严查个人过所,但有缺失者,即行扣押。”
“下官领命。”所有人等,全部肃然躬身。
“末将领命。”黑齿常之平静的点头,到了关键时刻,黑齿常之亦是杀伐果断之人。
这本身就应该是常态,但李绚还是再三强调,不许任何人冒犯黑齿常之的权威。
……
十一月下旬,渭水之上。
这个威胁必须铲除。
“本王和浮阳郡公亦是多年至交,也正是因为如此,本王的推荐,有些人反而以为是在排除异己。”李绚抬头看向李谨行,眼中带出一丝无奈。
“大帅。”黑齿常之上前,认真拱手道:“大帅之命,末将奉行,只是有一事,也请大帅帮忙。”
“其他诸事,兄可自行处理,尤防官吏地主兵丁欺压普通百姓。”
“好了,起行。”李绚高喝一声,无数骑兵开始缓缓的朝南门而去。
一旦蕃州都护换人,新人或许会用他稳定一时,但在稳定之后,黑齿常之就会成为其人最大的威胁。
李谨行轻叹一声,说道:“王爷果然老成之才,蕃州边地,中枢如何会让我等诸部轮番接替。”
为首是右武卫将军、酒泉郡公论弓仁,还有左金吾卫中郎将崔鼎,其他各卫郎将,精锐士卒。
“末将领命。”黑齿常之肃然躬身,他是右领军卫将军,自然知道西突厥战局的紧张。
转身,李绚面色冷然的看向黑齿常之:“浮阳郡公,本王离开之后,蕃州一切军政诸事,以兄为决,至于尔等诸人,务必听从浮阳郡公之令,但有不从,浮阳郡公可依律治罪。”
而且黑齿常之为人仔细认真,下手果断。
李绚笑笑,继续前行,黑齿常之和众人赶紧跟上。
李绚轻轻点头,李绚是蕃州都护,黑齿常之跟随他征战多年,李绚离开了蕃州,只要是黑齿常之继任,那么李绚在蕃州便依旧拥有庞大的影响力。
这种情况,想要调养身体,并不需要。
“但是稳定之后呢?”李谨行直直的盯着李绚,眼神中满是担忧。
中道两侧,无数的百姓目送李绚离开,其中有一小半人已经跪倒俯首,颂念黑衣。
不管是身为蕃州副帅,还是身为昌州都督,也都是一样。
“喏!”黑齿常之认真点头,这是李绚的布置当中,常见的就是安民之策。
“是燕国公之事。”黑齿常之有些担忧的说道:“末将听闻,入冬以来,燕国公身体常有不安,还请大帅路过昌州的时候,去看一看。”
到时候,人家拍拍屁股走了,剩下的烂摊子,反而要他们来收拾。
李绚一个“斩”字说的杀气十足,尤其是诸州刺史,诸位将军,离开属地,一旦被斩,喊冤都没有地方喊去。
“兄请讲。”李绚点点头,有些好奇的看向黑齿常之。
中央第二艘官船上,李绚一身黑丝金丝长袍,手搭在李谨行的手腕之上,久久没有放开。
“嗯!”李绚点点头,没有侧身,一边写,一边说道:“那是为了将来之事,绚在蕃州的时间长不了,一旦绚离开,那么朝中必然会任用他人为蕃州都护,但蕃州那个地方,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镇压下去的,一旦出事……”
李绚翻身上马,丈八长槊斜挎在侧,槊刃锋寒。
“诸州刺史,诸卫将军,当各守领地,若有肆意窜离者,平时,一次警告,二次停职,三次,斩。”
“无妨。”李绚摆摆手,然后走到了一旁的书案前,开始低头写起了药方。
李绚沉默了下来,他知道,李谨行和他一样,都不看好黑齿常之能够接替自己成为蕃州都护。
李谨行笑了,看着李绚点点头,说道:“有王爷这句话便已经足够了,剩下的事情,老臣来办。”
李谨行有些无奈,苦笑说道:“老臣也是从贞观年间过来的,即便是圣明如先帝,老年之时也很是做了一些错事,累的陛下在登基之后,几番清理,才有了如今气象,而蕃州之地,王爷一旦调任,少不了腥风血雨。”
李绚轻轻一笑,说道:“如今冬日,冬日酷寒,一般人不愿轻动,但凡动之人,便非一般,兄看着来便好。”
这种事情,黑齿常之是很少向他开口的。
“故而下官这次返回长安,除了参加这很可能是最后一次的封禅,其他便是辞职告老,同时向陛下举荐,让黑齿常之,继任这昌州都督一职。”
“有这事?”李绚满脸诧异,随即点头道:“兄放心,绚抵达之后,必定亲自诊疾,善以医药,使燕国公身体安康。”
每写一味药,李绚都要斟酌再三。
“是!”黑齿常之肃然领命。
因为他们都知道,皇帝肯定活不到那个时候。
“王爷如此诚挚,下官若真是拒绝,那就真的是自己不识抬举了。”李谨行点点头,说道:“如此便麻烦王爷了。”
那么想要抹杀这股影响力,最好便是换一个人任蕃州都护,不在他们这一系的人马当中选。
燕国公李谨行,其实并没有多少大碍,不过是他早年的伤势,开始逐渐的复发。
“所以一旦本王离任,浮阳郡公要么同时被调任,要么就是继续做逻些道安抚副使,替别人收拾烂摊子。”李绚轻叹一声,到时他被调离,对于自己的下一任继承者,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话语权。
以前年纪还轻的时候,咬牙就能全部抗下,但是现在身体老迈,已经很难再支撑了。
若是他安分一些还好,若是他不安分,恐怕不知道会有多少力量落在身上。
李绚手里的笔恰好停了,他将写完的药方拿起来,走到李谨行身侧,看着直直盯着他的李谨行,李绚皱眉问道:“国公可是也看出了什么?”
李绚沉默了下来,微微摇头,说道:“不管是什么人,想要做这蕃州都护,首先还是要稳定地方,要做这些事情,黑齿常之他们是需要的。”
李绚平静的笑笑,说道:“国公这话从哪里说的,如今便是在长安一些有名的太医,很多也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未必就真的能治愈国公之疾,不如先按绚的药方来试一试,绚保证,绝对比其他人要强。”
且不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哪怕便是皇帝活着,世家权力争夺之下,在朝中没有多少根基的黑齿常之说不定连昌州都督都保不住。
这是李绚最放心的。
六十四岁,已经逐渐的走到了油尽灯枯之境。
李绚到时候从蕃州调离,在中枢做一任闲职。
如果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冒犯什么,黑齿常之杀起人来,手段绝对不弱,哪怕是刺史。
但蕃州那个地方,又哪里是那么好治理的,出乱子是必然的。
“王爷只是不想让朝中为难而已,王爷若是真的想要做什么,朝中恐怕也难阻止。”李谨行一句话,让李绚彻底的沉默了下来。
等到他们将地方治理的在此繁荣,那些人便重新出来,开始在此抢夺。
不少回家探亲的官员士卒,护送大量物资,也跟着一起返回长安。
十几艘官船缓缓的朝着天水而去。
来到安抚使大门外,一整支庞大的车队已经完全就绪。
如今,又到了那个时候。
李谨行躺在床榻上,脸色皱纹,须发皆白,虽然眼睛还有神,但却已经隐现无力之感。
李谨行轻然一笑,然后摇摇头,说道:“下官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每日究竟有多少疼痛,恐怕数也数不着。在昌州经年,也找过无数医者,甚至长安的太医也有请去昌州的,但终究回天乏力。”
这便是一个循环,有能力有势力的为所欲为,没能力没势力的,便只能够一次又一次的在人家的间隙捞食吃。
如今皇帝还在,黑齿常之对皇帝的忠心不会有丝毫动摇。
“多谢大帅。”黑齿常之沉沉躬身,李谨行是他的老上司了,从安东到西北,几十年,如今听到他身体不好,黑齿常之心里也是一阵阵的不安。
……
“一旦出事,便让黑齿常之从昌州杀入蕃州,稳定局面,然后继任蕃州都护。”李绚稍微解释。
说到这里,李谨行轻叹一声,道:“其实以黑齿常之的功劳,早就可以做右领军卫大将军,只不过一直有老臣在前面挡着他的路,他才难以升迁,如今老夫将位置让给他,希望他能做这右领军卫大将军,同时调任蕃州。”
哪怕皇帝曾经亲口向李绚许诺也是一样。
李绚离开蕃州之后,黑齿常之以逻些道副安抚使,逻些道行军副总管,统辖蕃州一切军政要务。
看到李绚左手诊完,换右手,李谨行平静的笑笑,说道:“王爷有何结果,不妨直说?”
李绚眉头紧皱起来,看向李谨行,说道:“燕国公,本王也是行伍之人,这些年大小数十仗,身体虽也不免有创,但细细治疗,还是能够好的过来的。”
李绚看着李谨行,最终缓缓点头:“一切便依国公之议,不过这药,国公也需要好好服用,只要国公还在,浮阳郡公在昌州,就算有人刁难,在朝中也是很能有些支持的。”
“老臣……”李谨行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只能点头道:“老臣尽力而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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