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之中,寂静的佛寺厢房。
长炕上躺着三名男子,眼神微闭,但却并未沉睡。
突然,门窗轰然碎裂。
不等三人反应过来,三根绳索已经直接从外面飞入,瞬间就套在三名男子的脖子上,狠狠的被向外拖了出去。
“砰”的一声,不知道多少人影刚跌落在地上,一把冷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杀!”一间房屋之中,一名壮汉直接冲了出来,没有丝毫犹豫就冲向了对面的千牛卫。
“嗖嗖嗖!”无数弩箭之下,人立刻被射成了筛子。
就在这个时候,最里面的一间屋子,屋顶顿时破开,下一刻,一道人影已经直接朝着偏院冲了过去。
偏院之中,原本是寺庙种植蔬菜之处,但如今冬日,只剩下一地黄土。
但偏院东侧,紧挨就是城墙所在。
隐约之间,似乎能够看到城墙上有几个微不可查的浅坑。
对于高手而言,那些浅坑已经足够他们借力而上,直冲城墙之上,然后翻跃而出。
眼看着人影就要冲上院墙,就在这一瞬间,两把长剑同时从墙角之下直冲而出,瞬间狠狠的切向了人影的小腹之处。
剑光速度快的惊人,半空中的人影又惊又怒,手里的长刀狠狠的向下劈下,一刀直接斩在了两把长剑上。
“砰”的一声,人影瞬间倒飞出去。
头发全白,面色冷冽的郑玄果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两人:“彭王,何堦!”
“郡公。”李绚微微抬头,惋惜的看向郑玄果说道:“郡公,不必多言,动手吧。”
一股坚定的杀意直接朝着郑玄果冲了过来,他脸色微微一变,咬牙说道:“你知道了。”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请郡公上路……”
话音未落,李绚持剑直冲向前,反而是何堦在这个时候,后退半步。
郑玄果顿时就明白,何堦这是在防着他逃走。
而此刻,他的身后却并没有任何人追杀而来。
他们不想让自己的死被别人看到。
郑玄果的脸色顿时就无比难看,冷笑一声,下一刻,长刀向前,直直的劈向了李绚脖颈之处。
月光之下,就见一道身影紧贴地面朝李绚直冲而来。
李绚脚下的土地同时炸开,带出无数幻影,冲向郑玄果。
……
冷冽的刀光,冰寒的剑刃。
在交接的一瞬间,刃背同时倒映出了两个黑色的眸子,两个黑色眸子深处同样倒映出无数的尸山血海。
但就在一瞬间,其中一只眼睛眼底的尸山血海瞬间崩塌。
下一刻,长剑已经无声无息的越过剑柄,从脖颈之处轻轻划过。
仅仅是瞬间,一个脸上满是不甘的头颅已经冲天而起,最后重重的砸在地上。
李绚脚步在瞬间停下,长剑向后一甩,下一刻,一道剑气冲出,郑玄果的头颅已经彻底崩裂。
做完这些,李绚才轻轻的闭上眼睛,开口道:“何兄,将尸体处理掉吧!”
“喏!”何堦收回腰间长剑,对着李绚沉沉拱手。
李绚轻叹一声,说道:“他也是一方好手,只可惜,心思杂了。”
何堦微微点头,丧女失母,这种痛苦非是一般人能够忍受。
面对一心一意杀戮的对手,他只有死路一条。
李绚和何堦猜到一些事情的根由并不难。
郑玄果如此坚持报仇雪恨,只能说明他的母亲和女儿的死并不正常。
这里面唯一被众人所知的便是郑七娘的风寒。
如今只要知道郑玄果动作的,立刻就能知晓郑七娘的风寒,并不是真正的风寒。
那么之后,同安太夫人崔氏之死,也就能够猜到一二了。
但猜到又如何呢,没有人会因为同情他而放过他。
郑家介入夺嫡之中,一旦失手,立刻就是身死族灭的下场。
如今仅仅是死他一个人,已经是皇帝仁慈了。
皇帝并不需要将郑家彻底灭族,那样就牵涉的大了。
但和郑玄果走得近的郑家刺史,长史之人,恐怕少不了要被各个地方找借口免职。
整个郑氏一族,在这件事情当中,将受到极大的打击。
他们也会越发的痛恨造成这一切的人。
皇帝,武后。
不,是李绚。
一旦李绚亲手杀了郑玄果的事情被透露给郑氏,郑氏一族少不了要疯狂的报复李绚。
即便是明知道会有这种后果,但李绚还是毅然决然的杀了郑玄果。
因为皇帝要他杀人。
皇帝要他亲手杀了郑玄果。
那封圣旨封他做什么封禅监察使,统领左右金吾卫,左右千牛卫,大理寺,刑部,洛州府,洛阳和河南二县,管辖境内的一切治安,实际上就是要他用这个身份杀了郑玄果。
李绚没得选,但他实际上也没必要选。
因为这个人该死。
……
迈步走入偏院厢房之中,整个佛寺,除了这处院落有所动以外,其他各处一切静谧。
李绚嘴角带出一丝冷笑。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在最深处的厢房传出,随即一名千牛卫士从里面快速走出,面色凝重,同时又压抑着兴奋说道:“回禀王爷,有所发现。”
“哦?”李绚眉头一挑,转身快步朝着厢房走去。
整间厢房之内已经被搜的七零八落,然而火炕之下的秘阁中,却被搜出了一只巴掌大的柳木箱子。
箱子已经被打了开来,但里面的东西却无人敢动。
一面银色的令牌,上面写着右金吾卫队率胡潜,甲四六队的字样。
李绚略微沉吟,直接开口:“去查一下,右金吾卫甲四六队,如今的情况如何,有什么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回禀王爷,不用查,末将知道是怎么回事。”一名千牛队率神色肃然地走出,然后郑重的拱手道:“右金吾卫甲四六队,将在正月初一封禅之时,值守嵩山天坛。”
“陛下封禅祭祀之天坛?”李绚猛然转身,难以置信的看向那名千牛卫。
千牛卫郑重的点头,说道:“属下曾经查看过封禅之时各卫所处位置,右金吾卫甲四六队,会提前布置在嵩山山顶。”
“原来这才是他真正的计划。”苏良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李绚转过身,对着苏良嗣微微点头道:“如此一来,很多事情都解释清楚了,原来今夜的一切不过都是他用来声东击西的手段罢了,若是我们今夜没有成功的找到他,那么他就会在正旦之时,换防值守天坛……”
苏良嗣拳头紧握,他没有想到郑玄果的谋划竟然是如此。
“是!”苏良嗣重重的点头。
李绚将柳木箱子合上,肃然看向苏良嗣道:“苏兄,这里一切就交给苏兄处理后续,绚要立刻进宫,向陛下禀奏今夜之事。”
“喏!”苏良嗣认真拱手。
李绚目光看向大福先寺佛堂方向,轻声说道:“还有这福先寺,知晓这贼子身份的人,全斩了吧。”
“喏!”苏良嗣再度沉沉拱手,目光却落在了院中已经被擒下的所有匪徒身上。
……
李绚一个人快马奔到天津桥,一队金吾卫值守桥头,在皇宫城门关闭之后,拦截一切通行之人。
李绚翻身下马,手里拿出圣旨,沉声道:“奉旨缴命。”
两侧的卫士立刻退开。
李绚一个人大踏步走上天津桥,直接走到了端门之外。
将圣旨呈上,李绚神色肃穆的站立在门下,同时脑中不停的复盘今日发生的一切。
郑玄果悄然返回洛阳,虽然自知隐秘,但实际上却根本瞒不过密卫的眼线。
从伊州返回,且不说伊州地方军政官员,光是密卫,他两三天不出现已经足够引起嫌疑了。
从伊州到洛阳,一路长途跋涉,尤其是到了长安洛阳,那再怎么谨慎,从伊州来的路引,在同安太夫人崔氏和郑七娘已死的背景下,都是格外引人注意点。
所以即便是郑玄果自己也知道,他返回洛阳的事情,恐怕已经被皇帝猜到了。
所以不管是刺杀太子,相王,又或者是太平公主,都是不现实的,更别说是武后和皇帝了。
所以他暗中联系了崔知温,将自己准备焚烧嵩山道观,针对王隐客报复的消息,告诉给了崔知温……
“便是因为他知道崔卿会将此事密奏于朕,所以他真正的打算其实是在嵩山刺杀于朕。”皇帝坐在御榻之上,整个人被气笑了,深吸一口气,他才平静的看向站在贞观殿中的李绚,神色冷冽的问道:“那他刺杀三思算什么?”
李绚拱手,沉声道:“臣仔细思考过嵩山,还有定鼎门外的冲击和刺杀,虽然足够凶险,但实际上,却并非是一个世家大族族长所能动用全部力量,哪怕他已经不受整个家族的支持,所以他必然还有其他手段。”
“便是三思了。”皇帝缓缓点头。
“是。”李绚躬身,说道:“只有刺杀砀郡公,他的这场戏才算完整。”
“顺带再杀了三思。”武后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声音中满是冷笑。
“天后。”李绚转过身,沉沉拱手。
武后点点头,然后走到皇帝身侧作息,然后才看向李绚道:“彭王此次做的不错。”
“臣亦是侥幸。”李绚拱手,认真说道:“若非他非要派人在人群当中查看刺杀结果,不然臣也不会借此追踪到他的行踪。”
“二十七郎历来喜欢如此。”皇帝笑笑,他想起了李绚这些年所办的案子,很多都是因为他人想要查看动手的结果,而被李绚直接抓住尾巴,一点点的追查下去,直至找到他们的老巢都在。
武后坐在一旁,眼神微微低垂。
“陛下过奖。”李绚躬身,然后谨慎的说道:“此事虽然还算顺利,但臣总觉得中间缺点什么?”
“缺点什么?”皇帝有些好奇。
“若是有个替身,替他而死,替他承担眼下的一切,那么之后,他的阴谋,就将更加的顺利。”李绚面色肃然的拱手,说道:“虽然臣已经万分确定,死的那人就是他,但为了防止他是以身做局,还请陛下派人严查嵩山所有金吾千牛,所有内外之人。”
“以自己之死,换取朕松懈精神,然后由他人刺杀于朕。”李治缓缓的点头,说道:“这一招,的确难防。”
“此事便不必再担心了。”武后平静的开口,看向李绚说道:“此事或许还有其他意外,但已经无需太过在意,至于其他,彭王身为封禅监察使,此事就由彭王负责吧。”
李绚深吸一口其,向前一步,跪倒殿中,沉声道:“臣,彭王绚,请辞封禅监察使之职。”
“为何?”皇帝的声音低沉下来,眼神冷冽。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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