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隐约间,打更声从街边传来。
代王府中,裴氏躺在床榻之上,无意识的掀了掀被褥,有些闷热。
月光照入,丝绸小衣上的荷花越发的鲜艳。
突然,一阵轻微的声响传来,裴氏猛然睁眼,下一刻,一道人影直接跃上了床榻,轻轻的靠在她的背后。
“是我!”熟悉的声音响起,裴氏放在枕头下,刚刚握住短刀的手,一下子就松了下来。
裴氏轻轻侧头,果然是熟悉的人影,熟悉的体温,她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明日就要离开了,所以来看看你,同时有些事情,也要跟你说。”李绚伸手,将裴氏轻轻搂进自己怀里。
“嗯!”裴氏轻轻应了一声,靠着李绚,下意识的问道:“什么事?”
“大事。”李绚轻叹一声,说道:“朝中要出大事了。”
“啊?”裴氏侧起头,看着李绚,一脸的不明所以。
“王福来死了,伱知道吧。”李绚将头贴在裴氏脸颊上,然后在她耳边低语道:“王福来临死前,让人带出话出来,先帝之死有疑。”
“啊?”裴氏难以置信的看向李绚。
李绚轻轻点头,说道:“前些日子,密卫四处搜捕,王福来留言,是先帝临死留了遗命,让死卫带出了宫。”
“天后?”裴氏满脸惊骇。
“怕就是如此。”李绚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天后,那么正常接先帝皇位的陛下,一旦拿到先帝遗命,便已经有了让天后彻底退出朝堂的借口,剩下的就是联系宰相,但天后不会被陛下这个机会,她会先一步废了他。”
裴氏沉默了下来,任由李绚紧紧的将她抱住,在她耳边说道:“陛下一旦被废,相王就会即位,而同样的,相王也有为先帝,为陛下报复的可能,所以,在相王代替陛下登基之时,天后就会选择下一个代替相王的人,你觉得会是谁?”
裴氏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不应该是永平郡王吗?”
李绚轻轻摇头:“陛下若是被废,太子也会被废,相王登基,那么太子自然会是永平郡王,但天后要防备相王,那么虽然会立永平郡王为太子,但将来废掉相王的时候,替代他的就不会是永平郡王。”
“废太子……不,是仁儿。”裴氏顿时就醒悟了过来,也明白了李绚今夜来的原因。
李显被废,接位的是李旦。
李旦被废,接任的,理论上应该是李贤和李弘。
但李贤已废,李弘已死,都不可能即位。
但孝敬皇帝李弘有嗣子,临淄郡王李光仁。
他不仅是李弘的嗣子,同时也是李贤的次子,最关键的是他的年纪还很小。
“没错,一旦相王登基,天后便开始准备以临淄郡王为替代对象了。”
李绚轻叹一声,低声说道:“一旦开始如此,为了确保临淄郡王受掌控,那么其他任何对临淄郡王产生影响的人,都会被清除。”
“也就是我。”裴氏喃喃的说出了这句话。
她知道,李绚没有任何的夸大其词,事实绝对会是这样。
以她对武后的了解,武后是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威胁的。
“若你是普通人家出身,没有能力的女子,那么以你为太后,天后为太皇太后,未尝不可,但是你却是出身闻喜裴氏,天后如何会放过你。”李绚不由得叹息一声。
“不只是我,还有废太子,天后一样不会放过的。”裴氏轻轻的点头,她已经看到了一连片的腥风血雨。
李绚轻轻的抱着她,他能够感受到她的身体在轻轻发抖。
突然,裴氏猛的抬头,看向李绚,难以置信的问道:“那么叔父呢?”
“裴相要么靠向天后,要么被杀,你觉就是如何?”李绚看着裴氏,裴氏是裴家的人,对裴炎的了解还在李绚之上。
“叔父性格刚直,天后欲为吕后之事,他不会容忍的。”裴氏目光沉痛,她已经预见到了裴炎的死。
“所以,将来若是有人要带你离开的时候,你听话离开就好。”李绚握住了裴氏的手,她终于不再颤抖。
“那么仁儿呢。”裴氏抬着头看着李绚,眼中祈求。
“你若是要带他离开,我的人会带着他一起离开,之后,他们会带着你去南阳,然后从南阳返回长安。”李绚平静的看着裴氏,裴氏一下子就愣住了。
李绚抱着她,肯定的说道:“天后不敢回长安,废立皇帝,不知道多少人要死,而这些人多是关中贵戚,他们的家人都在长安,到时,不知道多少人和天后有深仇,她回到长安,要么再杀的血流滚滚,要么自己被杀,所以她不敢回长安。”
裴氏再度轻轻颤抖了起来,突然,她抬起头看向李绚:“那么你呢?”
“若仅是陛下被废,天后也愿意继续用我,家人安宁,我会忍下来,但若她不容我,我自然不会束手待毙,杀回来是必然的。”李绚看着裴氏,轻声问道:“你觉得天后能容得下我吗?”
裴氏沉默了下来,谁会容一个掌握重兵,又有攻伐强力的军中大将。
“若是她不容我,我便会杀回来,颠覆一切,不,是将一切重新扳回正轨。”李绚神色肃然。
“那么仁儿?”裴氏突然紧紧的抓住了李绚衣领。
李绚抱着她,摆摆她的后背,轻声说道:“我们先活下来,先活下来再说,到时候看局势再说,若是有机会……”
看着李绚真诚的眼神,裴氏咬着嘴唇,轻声说道:“先活下来。”
李绚点点头。
裴氏缩在李绚怀中,轻声说道:“抱紧我!”
“嗯!”
……
……
天色将明,玉龙苑中。
刘瑾瑜亲手帮李绚穿好金甲,站在他的面前,眼神担忧的看着他。
李绚微微摇头,拍拍她的手背,低声说道:“不用担心,该做的准备,为夫一切已经做好,等到为夫离开之后,娘子在家中保持低调便好,如今狄怀英任洛州司马,洛州长史刘子柔,又是为夫在鸿胪寺的同僚,为夫已经托话给他了。”
“嗯!”刘瑾瑜微微的松了口气。
李绚在整个洛阳的布置,之前已经全部都交给她了。
洛阳县的捕头,河南县令卢修,河南县丞宋璟,还有李笔手上掌握的人,洛阳的产业,甚至到江南的产业,都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上。
“走吧。”李绚抬起头,看向前方,直接走出了房中。
院内,霞儿,昭儿,明儿,都好奇热闹的看着自家阿耶。
李绚走过去,直接将霞儿抱在怀中,然后大踏步的朝外面走去。
前院之中,五六辆马车已经停在那里。
裴诗彤和常儿站在一辆马车侧畔。
李绚这一趟回长安会带上他们两个,欧阳氏一个人待在长安,李绚不放心。
刘瑾瑜带着霞儿和昭儿,明儿,留在洛阳便已经足够,即便是皇帝,也不能阻拦李绚回长安尽孝。
“走吧。”李绚翻身上马,刘瑾瑜带着霞儿和昭儿,明儿,坐在一辆车里,裴诗彤和常儿坐在另外一辆车里。
一行人刚刚出了玉龙苑,旁边的乐城县公府里,刘仁轨的马车也转了出来。
没错,刘仁轨也要返回长安。
二月初一,皇帝除服。
所有已经拜见过皇帝的地方刺史,要各自回归地方。
太子李重照也要返回长安监国。
洛阳终究是陪都,只有长安才是大唐帝京。
刘仁轨以尚书左仆射回长安辅佐太子见过,家中的宗正寺少卿刘元神会留下来,替刘仁轨每日哭祭皇帝。
刘瑾瑜则是代替李绚留下来。
……
端门外,一艘艘三桅大船停在洛河之上。
太子出皇宫返回长安,天子亲送,就连武后都送了出来。
群臣拜别天子和武后,大船这才趁着东南风朝长安而去。
刘瑾瑜站在洛河北岸,看着李绚离开的身影,神色复杂。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在刘瑾瑜身后响起:“三娘。”
刘瑾瑜赶紧收敛面容,回身道:“舅父。”
欧阳通和赵巩两个人已经站在他的身后。
欧阳通平静的点点头,说道:“大郎离京,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你不用担心,好生在家里待着便是,若是有事,可以直接派人到我府中,也可以直接派人去左金吾卫。”
欧阳通看向赵巩,赵巩笑笑,点头说道:“有我二人在洛阳,没人敢威胁你的。”
“多谢二位舅父。”刘瑾瑜终于长松了一口气。
转过身,刘瑾瑜看到了对面的洛阳县捕头,河南县丞,河南县令,洛州司马,洛州长史。
旁边肃立着左千牛卫将军李景嘉。
加上刚刚的左金吾卫中郎将赵巩。
还有重新陪皇帝回宫的御史大夫苏良嗣,刑部尚书段宝玄,都和李绚关系匪浅。
更别说,在洛阳东郊的右卫当中,不知道有多少李绚的亲信。
刘瑾瑜终于明白,若是李绚真的想要做什么,哪怕没有蕃州昌州的数十万大军,突然而起,在洛阳,他也是能够掀起一番风雨来的。
刘瑾瑜抬头看向长安方向,她知道,李绚在长安的力量只会更强。
有些事情,他缺的,就是一个名义。
而很快,就会有人将这个东西,送到李绚手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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