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七,卯时初。
沉沉睡了一夜的李绚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泛起了白光。
李绚身体稍微一动,趴在他怀里的裴诗彤便已经睁开了眼睛:“夫君。”
李绚拍拍裴诗彤肩膀,轻声说道:“你继续睡吧,为夫稍微眯一会再起。”
“嗯!”裴诗彤含糊了应了一声,刚要趴下,随即立刻就又抬起头来,人已经彻底清醒了过来:“夫君马上就要更衣出发了吧,诗彤再睡就不该了,母妃昨夜叮嘱了好几遍。”
“好吧。”李绚笑笑,然后直接起身,在裴诗彤的照顾下,开始起床更衣。
裴诗彤其实一直都没有离开长安太远。
李绚在离开长安之前,就已经做了详细的布局,洛阳那边和长安这边同时动作。
在刘瑾瑜和裴氏被送出洛阳的同时,裴诗彤和欧阳氏也被送出了长安城。
在洛阳,李绚派人做了刘瑾瑜前往长安的假象,等到武后的人发现刘瑾瑜去了扬州去追的时候,裴氏才带着李光仁去了南阳,从南阳绕道汉中回了长安。
裴诗彤和欧阳氏也是一样,李绚让人做足了裴诗彤和欧阳氏前往西域的样子,但实际上,裴诗彤和欧阳氏一直都在李绚长安别院的地下密室待着。
武后或许从来没有想过,裴诗彤和欧阳氏根本没有离开长安。
对于别院,密卫只是查了一遍,然后就交给金吾卫的人看管,自己离开了。
金吾卫的人几乎等同虚设,最后甚至就连裴氏带着李光仁同样被送入地下密室他们也没有察觉到。
之后,很快,一步步的,驻守的几个金吾卫便被彻底的掌控。
在别院中,他们也只待在前院,而不丝毫踏足后院,便是欧阳氏在别院中待的也安心。
李绚的布置手段之神奇,便是欧阳氏这个做母亲的,也感到服气。
……
一身的紫色蟒袍,未曾着甲,李绚平静的踏入后院家庙之中。
两侧明黄色的帷帐轻轻摇摆,李绚肃然上前,点燃了三支高香,然后插入到香炉之中。
看着三根高香飘散着袅袅青烟,李绚沉沉的叩拜下去。
他的头顶上,五只牌位上下排开,从下到上,分别是:彭思王元则,高祖太武皇帝渊,世祖元皇帝昞,太祖景皇帝虎,懿祖光皇帝天锡。
李绚沉沉的三跪九叩,然后才站了起来,随后,李绚上前一步,从供案之下,取出了一支黑色的长条盒子。
黑色的长条盒子打开,一把紫杉木制的长弓顿时出现在李绚的眼前。
“雀雕弓!”李绚轻叹一声,伸手轻轻的抚摸这把神器。
这把雀雕弓,是李绚的祖父高祖皇帝李渊令人仿制自己当年在战场上所有长弓而成。
诸王各赐一把,留作诸王传承之用。
太宗皇帝李世民和齐王李元吉是少有动用过这东西的人,但其他类似韩王,霍王之类的,就从来没用过了。
李绚手上这一把,是他的父王彭思王李元则留下的。
甚至如果不是韩王李元嘉告诉他,李绚甚至都不知道家中还有这东西。
李绚从来没有在外人面前用过这东西。
整个彭王府,恐怕也只有李绚一个人知晓这东西的存在。
李绚从来没有告诉过刘瑾瑜,他怀疑,李元则也从来没有告诉过欧阳氏。
所以李绚每次回来之后,都是一個人小心的擦拭这张弓,然后小心点保养,确保他使用安然无恙。
今日,李绚将它取了出来。
从今往后,这个雀雕弓就要真正的派上用场了。
……
长安西门,两百金吾卫护送李绚缓缓朝金光门而去。
今日,四万大军主力朝函谷关开拔而去,李绚则是在同一时间离开长安城,前往乾陵,他要去祭祀李治。
说起来有些好笑,李绚要兵伐洛阳,偏偏掌管洛阳的是李治的皇后武氏。
李绚在出兵之前,还要去乾陵祭拜告诉李治一声,多么可笑。
但朝中百官却是异常赞同,因为这样一来,李绚兵伐之事,才更加的名正言顺。
刘仁轨,陆元方,袁嘉祚,崔知温,李义琰,云弘胤,何以求,韦师实,韦弘机,韦巨源等人都来相送。
但此刻和李绚并肩而行,一起出了长安城的,却是雍州长史袁嘉祚。
出城之后,李绚指着远处的渭水道:“渭水自天水而来,贯穿整个关中平原,然而时至今日,渭水灌溉关中平原依旧不甚理想。
本王记得雍王便曾经提请先帝要用水车在渭水使用,灌溉同时使用水力,后来被先帝用渭水水流不足否定了。”
“王爷可是打算要在渭水两岸布置水车运输,如此的话,花费就大了。”袁嘉祚一时间没有明白李绚的打算。
李绚微微摇头,平静的说道:“不做运输,用水车来加速灌溉,尽量使的今岁关中平原大获丰收,丰收便意味着粮贱,粮贱户部便可趁势购买,顺带提高粮价,让百姓富足,朝中虽然缺粮,但并不缺钱,如此百姓得利,朝中也得利,天下大利。”
“但是这样一来,渭水运输……”袁嘉祚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了下来,他已经有些明白了。
李绚笑笑,说道:“渭水运输,到函谷关为止,但渭水入黄河,转洛河之事,就与我等无关了。”
袁嘉祚的脑海中顿时炸开了两个字。
水攻。
李绚最擅长的,就是水攻。
王孝杰就是死在李绚水攻的手段上。
如今,李绚开始围绕渭水做文章。
想都知道,他必然要利用渭水冲击洛阳方面的崤函关卡。
“去做吧。”李绚抬头看向袁嘉祚,说道:“洛阳的事情,眼下还轮不到我等去管,而且就算要管,其实也不难。
前几年的那一场大洪水的事情,还不是过去了吗,最后无非就是抚恤而已。
拿下洛阳,天下沟通,怎么抚恤都行。”
“是!”袁嘉祚明白了李绚的意思,先拿下洛阳再说,洛口仓有足够的粮食。
李绚目光看向来送他的众人,别有深意的说道:“长安的事情,长史要多花些力气,一些有心谋乱的人,不必下手留情。”
说着,李绚从腰间解下了黑鞘长剑,扔给袁嘉祚,同时说道:“有这把剑,长安城内城外的所有军卫,长史都可以调动,任何人,若是威胁到长安稳定,长史尽可杀之。”
袁嘉祚抱住李绚的黑鞘长剑,听完李绚说完,顿时惊讶的说道:“王爷难道短时间内不回长安吗?”
“不破洛阳,绝不回长安。”李绚说完,直接翻身上马,也不和他人告别,直接朝乾陵而去。
其他人顿时惊讶的看着李绚,随即又看到了袁嘉祚手里的黑鞘长剑,顿时惊讶的难以置信。
只有刘仁轨在看到那把剑的时候,隐隐约约似乎明白了什么。
……
梁山北峰,乾陵玄宫。
天气阴沉,隐隐间似乎有大雨之象。
李绚面色晦暗的跪在李治灵位之前,在宗正寺乾陵灵官的见证下,对李治的灵位三跪九叩。
叩首在地,李绚轻轻的闭上了眼睛。
眼神在一瞬间,闪过一丝怜悯。
没有,就是对李治的怜悯。
他在朝中查过记录,没错,在武后前往洛阳之后,再没有人到乾陵来祭祀过李治。
武后就更别说了。
李绚依旧记得,当年李治在世时,年前便有诸王祭祀献陵,昭陵,年后由皇帝主祭,那个时候,才是人心归附之时。
以后便由臣来祭祀吧。
深吸一口气,李绚才缓缓起身。
对着灵官沉沉施礼,李绚才转身离开了乾陵。
许久之后,一只信鸽从乾陵之上飞起,快速的朝着洛阳方向而去。
然而,信鸽刚刚飞出梁山,十几只弓箭便已经跃空而起,一箭射杀了空中的信鸽。
李绚骑马立在山下,侧身看了周乾一眼。
周乾点头,然后立刻率领一队骑兵,重新返回了梁山。
李绚再度调转马匹,朝着长安的方向而去。
数百名骑兵在李绚身后紧紧跟随,只不过这一次,李绚并没有再回长安,而是直接越过长安城,朝着更东方而去。
一个时辰之后,一支上万人的骑兵已经出现在前方。
李绚归营,大军立刻气势凛然起来。
李绚在长安的这几天之间,他最主要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梳理手下的将领和士卒。
不少在诸番战事当中立功的将领,被迅速的提拔,能力不足之人,被迅速的转入了左右屯卫,甚至是雍州府。
没错,李绚就是有意要将雍州府定为京兆府。
长安万年二县虽然方便帝王控制长安城,但皇帝不在的时候,人心一旦有变。
长安万年二县,不但控制不了局面,甚至还会成为别人利用的工具。
李绚直接插手长安万年二县,实际上便有些过了,但,他如果插手雍州府,让雍州府拥有实权,那么便能够彻底的掌控长安。
三天,李绚心中冷笑。
韦巨源当初在朝堂上便忍不住的追问李绚究竟什么时候前往洛阳,李绚直接甩出了三天的期限。
三天的时间,李绚对长安城的梳理,不过才开了个头而已。
三天之后,李绚没有丝毫犹豫,直接率兵杀向了洛阳。
眼下还不是他将长安弄成一言堂的时候,更不是他让长安拖累自己的时候。
有李笔为兵部侍郎,李绚就能保证军方不脱离掌控,至于剩下长安城中的事情,上面有刘仁轨,陆元方和崔知温,下面有尚书右丞王隐客,左司郎中刘元朗,中间还有袁嘉祚,大局乱不了。
李绚倒要看看韦家能将事情做到什么地步。
现在这个时候,扬州陷落的消息,被李绚死死的封锁住,韦家会竭力的帮助李绚,但是一旦扬州陷落的消息传到长安,韦家就要收手了,甚至开始准备做些小动作。
尤其是最后洛阳的事情。
韦后,平恩郡王李重福都在洛阳,都在皇宫中,万一将来,他们再出了什么事。
韦家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
四万大军相继抵达潼关,调换了一半守卒之后,李绚带着剩下的人直接赶到了函谷关。
函谷关城下,王方翼已经在关城外等候。
李绚平静的翻身下马,目光则是越过函谷关,看向函谷关外,问道:“叔父,现在对面是谁领军?”
“右武卫大将军曹仁师,曾经随绛国公攻伐过突厥,不知怎么的,就从右武卫将军变成了右武卫大将军。”王方翼看向东方,然后摇摇头,说道:“不过在对面,主帅也不是他,主帅是兵部尚书杨再思,副帅是卫尉寺少卿杨执柔,和刑部郎中娄师德。”
“娄师德。”李绚神色顿时严肃起来。
曹仁师他不熟悉,但是杨再思,杨执柔和娄师德他却是非常熟悉。
如果说这四个人当中谁是对他威胁最大的,那么必然是娄师德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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