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谭之所以心动,是因为一个极其荒诞的事实。
虽然袁谭和袁熙看上去都是州刺史,但他们都没有经过汉制察举的选拔。
察举制乃是刘邦所创,想要做官,便要经过岁科和特科,岁科有孝廉,茂(秀)才,查廉,光禄四科,其中以孝廉最重。
后来到了东汉,经过光武帝刘秀的修改和时代变迁,茂才的地位超过了孝廉,选拔人数也更加稀少。
同为岁举,孝廉是郡举,茂才是州举,所以更稀少。
“三公举茂才各一人”,“监察御史、司隶、州牧,岁举茂才各一人”,这样算起来,一年全天下的茂才,也不过一二十人而已。
很多士族做官,必须要经过举孝廉和举茂才得道路,不然按照汉制授官,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所以袁谭和袁熙授的州刺史,名义上很好听,却在中间缺了关键的一环,真要认真追究,是可以被收回的。
这件事到底是袁绍自恃势大压过汉庭,还是别有用意地压制两人,还是出于内举避亲的顾虑,众人不得而知,但当事人都心知肚明。
所以袁谭听说刘备可以举荐自己时,登时意动,明白这是个好机会!
本来袁刘已经联手,袁谭接受刘备举荐,认刘备为举主,并不会视为背叛袁氏,尤其是这种自己争取的机会,袁绍也说不出什么。
袁谭想到这里,不由看向郭图辛评兄弟。
三位谋士窃窃私语了一番,对袁谭点了点头,袁谭当即道:“好!我便答应先生,发兵前去海西!”
他随即道:“泰山那处地形不好走,只怕……”
陈登听了,说道:“显弈公子来了一封信,说使君只要派兵前去青州任何一个港口,要求甄家商队运兵,他们自然会照办。”
袁谭听了,目光一凝,断然道:“好!”
“请先生先回海西复命,我尽快派人增发援兵!”
陈登见事情成了,也是面有喜色,拜别出去了。
袁谭等陈登走后,对郭图三人道:“诸位对我二弟怎么看?”
他突然反应过来,苦笑道:“现在他已经自立门户,我不应该叫他二弟了。”
郭图出声道:“显弈公子不是个简单人物,使君当有所提防。”
“此人用计,不动则已,一动则雷霆万钧,根本没有给对方反应的余地。”
“这次偷袭广陵就不说了,先打北面渔阳,却沿海路南下,偷袭广陵,已经有名将风范。”
“就看显弈公子成婚,也是堪称神来之笔。”
“其将显甫公子的行动,全部料算在前,一旦显甫公子计谋失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一天内成婚,行动之快,以至于根本没有给显甫公子留第二次机会。”
“这已经深得兵法之妙,实在是得了其中神髓!”
辛毗也赞同道:“幸亏显甫公子如今和使君交好,但将来若和使君相争,可是个极大的麻烦。”
“不过幸好在甄家婚事上,显弈公子与显甫公子交恶,尤其是竟公然将显甫公子推举的甄访杀死,更让两边彻底撕破了脸皮。”
袁谭听到这里,有些不自然地看向郭图,郭图咳嗽一声,连忙低下头去。
书房里面,袁绍手里拿着一筒急报,对袁尚道:“你觉得显弈这次做的如何?”
袁尚心里向吃了苍蝇一般难受,但还是恭敬道:“袁熙这次突袭广陵,颇得兵法之妙,若其全心全意为我袁氏做事,我袁氏一统天下的日子也不远了。”
袁绍看了袁尚一眼,“你作为主公,当有容人之量。”
“一些无关紧要的谋士武将也就罢了,要是生生把本族子弟逼成仇人,对我袁氏声名和基业,都很不好。”
袁尚忙道:“孩儿知道,谨遵阿父教训。”
袁绍这才点了点头:“你对曹孟德这人怎么看?”
袁尚心中一突,他低着头,尽量让语调平静:“孟德公乃是阿父小时挚友,尚不敢妄言。”
袁绍叹息一声,“我有时候觉得,是不是显弈说的才是对的。”
“因为孟德这些年来,有些时候做的事情,让我很是生疑。”
“我现在有些后悔,要是当初让臧洪入主兖州,是不是会比曹孟德更好。”
袁尚听了,疑惑道:“阿父何出此言?”
“为什么是臧洪?”
袁绍缓缓出声道:“当初刘虞被公孙瓒擒住后,我袁氏最好的机会,便是借此名义联合各方,北伐幽州,将公孙瓒彻底消灭。”
“然而这个机会稍纵即逝,当时我派人密令曹操带兵北上邺城,和我一起出兵。”
“但这个时候,孟德却提前攻伐徐州去了,无法腾出手出兵。”
“后来这事情便这么耽搁了,刘虞死得太快,就此袁氏少了个光明正大的名分,甚为可惜。”
“彼时陶谦依附袁术,孟德这么做,也不算错,只是太巧了些。”
“从那之后,我便隐隐有所察觉,曹孟德胸有大志,必不会久屈居人下。”
“但这也只是我的猜测,曹操这些年一直是我袁氏打手,兢兢业业,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
“前番渡过黄河之事,经过伱的解释,我也明白这可能是个误会,孟德应该是来帮忙攻打黑山军的,当时是我和显弈过虑了。”
袁尚忙笑道:“此时怪不得阿父,是袁熙常常进谗言诽谤曹公,听说他还抢了曹操女儿做侍妾,真是荒唐。”
袁绍摆手道:“不要说了,这件事大家都明白怎么回事,何况他让夫人奉边让遗孀为义母,这事做的很是漂亮,维护了我袁氏脸面,你要好好学学。”
袁尚心中暗骂,但面上仍是恭敬道:“谨遵阿父教诲。”
袁绍叹道:“但孟德不得不防,其数次对我袁氏动向了如指掌,我怀疑孟德在我袁氏中有眼线。”
“但我思来想去,也猜不出是谁,但这人地位一定不低。”
“我本想找人将其揪出来,但奈何找不到合适的人选。”
“本来显弈最不可能,但他已经另入旁支,这些话也不好找他说了。”
“如今显甫你是我最为信任之人,你帮我暗中查访,务必将此人揪出来。”
袁尚背心冷汗渗了出来,忙伏地道:“谨遵阿父之命。”
袁绍满意的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事,“你已经得知单于蹋顿遣使过来,欲求和我袁氏联姻一事了吧?”
“你觉得我袁氏女子中,谁最为合适?”
袁尚本来和袁杏关系不太好,听了毫不犹豫道:“家姐年事已大,当然是她最为合适。”
袁绍听了,面色犹豫:“袁杏是我亲女,岂可让他嫁与外族,在北地受苦?”
想起袁杏和袁熙亲密,袁尚心中便有些火,便道:“阿父,家姐已经年纪大了。”
“而且其提亲的两位士子都遭受了灾祸,显然家姐乃是不祥之人,乘早将她嫁出,对我袁氏也是好事。”
袁绍听了,犹豫不定道:“显弈曾为她提亲,当时我答应显弈,给他一年时间。”
袁尚心道又是袁熙,想到袁杏袁熙关系亲密,又都不买自己的账,更道:“阿父,蹋顿可是有数十万人马,对我袁氏争霸天下作用极大。”
袁绍听了,出声道:“我再考虑一下。”
袁尚从袁绍屋里出来,发现身上都湿透了。
还好没有暴露自己私下和曹操勾连的事情!
他所需要的五石散,大部分都是曹氏帮忙寻得,所以他现在离不开曹氏,但袁绍已经对曹操起了异心,自己又舍不得和其断了关系。
如今的袁尚,正天人交战,是和曹操决裂,向袁绍坦白,还是继续隐瞒下去?
他回到屋里,拉开抽屉,看着里面的瓶子,一把抓了起来,便要往地上摔下。
然而犹豫良久,袁尚还是将瓶子放了回去,他拔出瓶塞,将里面的药粉倒了进去。
不一会,他又陷入了飘飘欲仙的状态。
洪氏从里屋门缝里面看到这一切,她伸出袖子,看着小臂上面青紫色的道道伤痕,脸色灰败。
袁尚这一段时间,脾气越发差了,尤其是吃完五石散清醒过后,极为急躁疯狂,对她动辄拳打脚踢。
洪氏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她也曾偷偷跑到刘氏那边,说了袁尚的事情。
结果迎接她的是几下极重的耳光,直接把她打蒙了。
在轰轰的耳鸣声中,刘氏一脸寒霜,告诫洪氏要是胆敢泄露关于袁尚的一个字,影响袁尚继承袁氏之事,就让洪氏和家人全部死绝。
洪氏默默地坐回地上,心道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自己已经嫁给袁尚,想要脱身是不可能了,也许等到袁尚死了,或是自己死了,或者两人一起死了吧?
兖州治所鄄城,曹操正在和几位谋士商议事情,身后侍立着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
曹操展开一筒竹简,一边看上面的情报,一边摇头叹息。
他将竹简给诸位谋士传看,却是转身对身后的年轻人说道:“没想到袁本初倒是生了个好儿子。”
“子脩啊,你要是有这袁熙的一半,便能独当一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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