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郡腹地,袁熙军一支百余人的骑兵正沿着河流,在树林里快速行军。
领头的是个百夫长,他见战马跑了半天,已经有些疲惫,便找了片草地让众人喂马休息,再行出发。
他们这是趁着两军交战的混乱当口,突破曹军防线,然后渗透到曹军后方破坏的,队伍里几乎都是老兵,只有寥寥数人,是没怎么打过仗的新人。
在众人喂马的当口,两个新兵拉着战马到溪边喝水,同时从褡裢里面掏出块饼子啃了起来,饼子极为干硬,硬的连这两个二十多岁的新兵牙口都受不了,他们咬了几下,感觉牙都要硌掉了,但饼子上只留下了几道牙印。
一人悻悻道:“这做饼子的,怕不是有几百斤壮汉,才能把面和的这么硬。”
“也不知道做出来是给谁吃的。”
他将饼子浸泡在溪水连,足足过了一盏茶的时分再拿起来放到嘴里,才勉强咬动吃下。
那新兵不解道:“为什么?”
结果两人声音打了,被旁边的伍长听到了,抬腿往这边走了过来。
华夏的历史太过悠久庞大,可以诉说的故事浩如烟海,但最后能留存在竹简上的,即使是万分之一也不到。
而这时机,已经慢慢接近了。
不过从另外一方面来说,曹操的觉悟,要比袁熙纯粹的多,因为他现在的目标很专一,其所有的行动,都是围绕彻底击败并消灭袁熙的。
有人说得民心着得天下,但这所谓的民,其实指的是士族和良家子,即使是喊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陈胜吴广,显然并不是一般穷苦百姓。
“听说年纪轻轻,就已经坐拥数州,是天命之人呢。”
“我是冀州人,也是因为家里人被曹军杀了,才参军入伍的。”
两名新兵这才恍然,连说刚才说错了话,那伍长笑道:“不用多想,你们熟了就明白,大家都是吃过苦的平民兄弟,只要不犯军纪,谁也不会为难你们。”
新兵好奇道:“那位晋王?”
伍长笑道;“天命不天命我不知道,但确实大王从未让我们失望过,咱们等着瞧吧。”
那伍长点头道:“乱世想活下来,多少要看点运气。”
正当两人惴惴不安的时候,那伍长过来说道:“不用怕,尽管说,咱们这边不堵嘴,只要是合理的质疑,都可以向上官反应。”
袁熙对马超军屠戮平民百姓,借此打击己方士气的事情,和曹操有着完全不同的视角,在袁熙看来,如果开战前不处理好此事,对于士气的打击只是一小部分,而其他看不到的地方,有着极其多层次的深远影响。
两人点了点头,恨声道:“前几年豫州兖州越发不好过,村里逃难的很多,我们本想去淮南,但是听说淮水北岸被曹军封锁了,所以我们一路北上,丛山里走了很多天,才到了冀州。”
伍长笑道:“烙的干不容易发霉,混喝杂粮麸皮,据说能预防夜盲,这是大王军中这些年医士们发现的道理,吃了这东西以后,军中兵士腿脚溃烂,天一暗就看不清东西的病症少了很多。”
有个关于史书的说法是,圣君被记录传下来的错事,远比暴君昏君要多,因为暴君昏君根本不会让这些事被记录下来。
另外一个人也是依样画葫芦,跟着艰难吞咽起来,他看到周围老兵都吃的很香,郁闷道:“奇怪了,咱们军饷也不低,怎么军粮这么难吃?”
那伍长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这话,我心里确实是有些赞同的。”
收复冀州,解救冀州百姓,这是一句干巴巴的口号,而是要付诸行动,不仅让冀州人看在眼里,更要让天下人看在眼里,才能从根源上断绝曹操的民心向背。
同一时间,袁熙却已经来到了幽州冀州交界之处的易京,亲自指挥调动兵马。
“咱们袭击敌后,要求尽量不扰民,只盯住对敌军粮草和辎重,但两场仗下来感觉束手束脚,就像上次烧对面粮仓,还要驱散看粮的百姓,花了不少时间,差点被对方赶来的骑兵拦住。”
“而反观对面,则是不管什么人拦路就杀,即使是百姓也照杀不误,相比之下,咱们打仗的顾虑是不是太多了?”
袁熙相信,如果自己兵败身死,自己曾经做过的很多事情,都会被有目的的掩盖掉,甚至曹操干的很多恶心事情的屎盆子,也会扣到袁熙头上。
两个新兵听了默然不语,那伍长继续道:“你们说的没错,这仗确实憋屈,但咱们打仗,不就是为了保护家人,家人若是都死了,那我们参军又有什么意义?”
“这是青州特产,原来都是用五谷杂粮和麸皮混合小麦份做的,放在铁鏊上压实烙干,不留一点水在里面,口感确实不怎么好,一开始吃不惯是正常的,不过这东西算是最为合适的军粮了。”
那伍长咬了口饼子,笑道:“哦?”
“但这件事情的前提是,我们在别人家里打架才行。”
而袁熙现在做的,便是为这股洪流蓄势,让其将来一天,彻底冲跨曹操构筑的防线。
“从你们住的地方看,豫州到冀州这南北方向上,种稻米的比较多,小麦杂粮会少一点,难怪吃不惯这种饼子。”
两個新兵一时间不敢说话,伍长见了,笑道:“不骗你们,我记得你们两个都是豫州人,后来到冀州定居,家人被曹军所害,才入伍的的吧?”
史官也是人,并不是圣人,其选择记录的东西,也会受到层层利益的纠葛,后世曹魏的某些丑事能被记录下来,也不过是司马家统治的需要罢了。
大战虽然并未开始,曹操也只是派出了马超军骚扰试探,意图找出袁熙军的破绽,但袁熙对此事的重视程度,其实远远超乎曹操意料,这也是他早早就离开蓟城,亲自来易京坐镇的缘故。
这便是成王败寇。
而能够记录昏君真实经历的,只有他的敌人。
“你说说看,不要有顾虑,我刚入伍的时候,也喜欢提问题,有的还受到了奖励呢。”
“不过你们放心,咱们现在憋屈,是为了将来扬眉吐气,大王肯定会给个说法,让我们讨回血债的!”
“你说该不会有人克扣”
他坐在易京城内的一座半截高塔之内,这是当初袁军攻打公孙瓒时,少数几座没有被完全毁坏的高楼,后来这高楼也没有拆毁,而是作了军营练兵之用,袁熙很喜欢在高处看风景,于是一到易京,他便搬了进来。
但袁熙却另有看法,他身边的兵士,绝大部分都是贫苦百姓,没有他们,说不定自己早已经死了。
“这等于绑着一条手和对面打架,最后是很难打赢的吧?”
他现在走的是精兵路线,但不代表他脱离了百姓走上层路线,相反袁熙明白,自己的基本盘在哪里。
有个新兵胆子大了起来,悄声道:“咱们入伍两个月了,仗也打了两场,但是感觉和一前见过的军队不一样,总觉得有些憋屈。”
在袁熙看来,曹操明显是觉得时间无多,所以开始估孤注一掷了。
那边短暂而急促的号令声响起,三人听了连忙翻身上马,转眼时间,一众骑兵纵马消失在密林里面。
“别看稻米贵一些,但行军打仗,只吃稻米,还真不如夹杂吃些这东西管用。”
“彼时我们正好进山打猎,逃过一劫,但家人都被杀了,我们想着自己会点武艺,于是一合计便投了军。”
袁熙不想辜负他们对自己寄与的厚望,、所以他想要证明,无论哪个时代,百姓都可以改变历史,他们的力量虽然微小,但集合在一起,便能形成一股无法抗拒的洪流。
那新兵壮起胆子道:“我觉得在咱们打仗,顾虑有些多啊。”
反正赢得天下之后,做过的不好的事情,都可以被掩盖,下层百姓的呼声和遭受的不公,皆不会被记录在史书上,只会被光阴埋没在历史的洪流中。
他的伙伴吓了一跳,连忙捂住他的嘴道:“别胡说,小心祸从口出!”
“现在是别人闯入了我们的家,抢我们的粮食,杀我们的家人,我们现在其实是在保护家人,对方胁迫的百姓,说不动就是我们队伍里某个同侪的家人。”
“同理,我们家人所在的地方若有交战,伱们希望我们的同伴对他们举起刀吗?”
“结果冀州也打起来了,还被曹操占了大半,我们只能继续北逃到河间定居下来,结果遇上了西凉军屠村。”
袁熙动用麾下骑兵提前进场,被曹操掾属认为是一记昏招,一边和实力相若的敌人开战,一边还因为百姓被杀而分兵保护,这不是妥妥找死?
然而袁熙不这么认为,他一直觉得,虽然史书是胜利者书写,但自古至今,如果完全忽视最底层百姓的需求,是迟早要受到反噬的。
曹操为了赢得这场大战,已经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不管死多少百姓,也不管杀死的百姓地区将来会不会成为他的领地,如今的曹操只有一个目标,便是不惜一切代价,做任何可能做的事情,赢得这场冀州之战。
他现在手里拿的,是并州高干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先前的布置,终于是有了结果。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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