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春华见司马懿酒喝完,又赶紧又斟了一杯,司马懿见状,说道:“这杯喝完就不用了。”
“美酒虽妙,贪杯伤身,一日三杯,不折寿数。”
张春华知道自己这个夫君其实怕死的很,不由叹道:“夫君既然想平安度日,为何不向陛下奏请,做个闲散文职呢?”
司马懿失笑道:“哪是我能说了算的。”
“现在我如逆水行舟,背后有无数人推着我走,我要是想要调头,只怕推船先把我掀翻了。”
“上阵是为了保命,为了保命不得不掌握力量,皆是如此。”
“身为臣子,便有许多无奈处。”
“有时候,我……”
他说到这里,突然闭口不语,出声道:“算了,这几日咱们先打点行装,只怕过年前后,又要迁都了。”
张春华惊道:“过年前后?”
“天寒地冻的,大族还好,平民百姓过冬本就艰难,这得冻死多少人?”
司马懿满不在乎道:“冰天雪地,平民肯定落在后面,这个时候他们就是阻挡晋军的后盾,不然如何能在晋军追击下安全退走?”
“咱们能保住性命就行了,反正到了益州,那边已经二十年没有大的战乱,有的是人,随便折腾去吧。”
张春华更是惊讶,“益州?”
“凉州荆州不要了?”
司马懿哂笑道:“这个时候了,若还想着保凉州荆州,只怕跑都跑不掉。”
张春华听了,脸色也不好看,“谁知道前几年还占据半壁江山的魏国,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陛下难道和先帝差那么多?”
司马懿出声道:“确实差了不少,但眼下这形势换了先帝,也好不了多少。”
“晋国这几年外松内紧,根本没有错失任何机会,魏国走到今天这一步,也在我意料之中。”
“其实这败相之因,在先帝去世前两年,就已经种下了。”
“晋国补给充足,军器精良,兵士强悍,已经处处胜于魏国,换了谁上,只怕也难以扭转这个颓势。”
“魏国今日之果,在于十年前之因啊。”
张春华听了,嘟囔道:“这倒好,咱们连祖地都丢了,跑去益州和那群当地豪族打交道,还不知道今后魏国变成什么样子……”
司马懿喝完杯中的酒,望向外面的天空,“那是陛下要考虑的事情,咱们若是想,总能找到退路的。”
“其实陛下也有退路,只不过他拉不下那个脸而已。”
正如司马懿所说,数日后曹丕就接到了晋国来的招降信。
信写在晋国新造的竹藤纸上面的,里面倒也没怎么刺激曹丕,甚至没有说他本人得位的问题,只说魏国之祸,全在于曹操挟持天子,才有今日之境况。
如今曹丕在这艘将要沉没的破船上,已经没有任何未来,不如举国投降,晋国能保曹丕一身平安,如同在曹县的曹昂一样。
曹丕看了,将纸张团成一团扔下,然后对着一脚踢出了门去。
一旁等着抄写的郭皇后,见了只得走出门将纸团捡了起来,他小心翼翼展开铺平,然后往竹简上誊写起来。
曹丕没好气道:“别抄了,抄下来让后人看到,让朕被嘲笑吗?”
郭皇后听了,微笑道:“陛下不是常说今日有酒今日醉,哪管明日纷扰事吗?”
“这些写给后人看的,反正那时候陛下也眼见不心不烦了,又何必在乎呢?”
曹丕听了,哑然失笑道:“也就皇后敢说这话,换了别人,我早让人廷仗打死了。”
周围侍候的几名妃嫔身体忍不住颤抖起来,郭皇后面色泰然自若,出声道:“陛下何必吓唬她们,都是些可怜人。” “话说回来,这信上的字迹骨节嶙峋,但转折又不失法度,倒和当世之人颇有不同,看上去很有些味道呢。”
曹丕冷笑道:“你倒是有眼光的,这信应该是那凶虎亲笔所写。”
郭皇后听了,惊讶道:“妾听说那凶虎写过孔雀东南飞,没想到书法一道,也如此另辟蹊径吗?”
曹丕出声道:“他有个夫人蔡昭姬,是蔡中郎女儿,是当世书法翘楚,能够融合蔡中郎书法精妙处,也在情理之中。”
“可惜了,先帝本求学于蔡中郎,天下名士不少,但最后这些人脉关系,却都让凶虎得了去。”
郭皇后心道这话简直是明着说先帝得罪了太多人,所以自己这边没有多少助力?
她安慰道:“陛下只凭典论一文,就足可和当今天下任何大家比肩,不需借助名士之力,陛下也足能留名史册了啊。”
曹丕自嘲道:“你刚才还说,百年之后,什么都没了,身后之名,又有何用。”
“不过我现在倒是真不想死,我胸中还藏着很多想法,至少在有生之年,都写出来,方没有遗憾。”
“至于和晋国相攻,对方咄咄逼人,我也不想投降,毕竟在一块封地之内蹉跎终老,和死了也没有什么区别。”
“晋国想要打,我就陪他打下去,将这个天下打烂,又和我有何干系?”
“我决定了,一个月之内,准备动身退往西川,看看益州景色也好。”
郭皇后惊讶起来,说道:“如今时间快入秋了,再过一个月动身,走到益州也至少两三个月,那不就是入冬了?”
曹丕淡淡道:“正是因为入冬,晋军才不好追。”
“只能说朕看错了人,曹彰司马懿败的如此之快,不然今年还能在长安过年,如今却是不行了。”
郭皇后轻声道:“潼关那边夏侯将军还在驻防,抵御凶虎亲征,那边怎么办?”
曹丕思忖一会,说道:“发封信给他,让他想方设法撑住一个月。”
夏侯尚接到信的时候,已经是数天之后了,他看完信件,只觉口中发涩,因为别说一个月,他感觉十天都撑不住了。
如今魏军后勤吃紧,潼关本就军粮不足,加上为了抵御凉州和华山两路突破的晋军,曹仁曹真已经分别从长安带兵出去迎击,这又分走了不少粮食辎重。
如今潼关之中,军器军粮都已经开始告急,这种情况下,还怎么面对军备充足的晋军?
他将信件内容给对面的马超说了,马超听完脸色也不好看,他想了半晌,才出声道:“将军有没有想过,即使潼关能守住,但我们后面两路要是丢了,我们也退不走?”
马超可是麻了,他最初卖曹彰一个面子,来潼关助战,本来有些不情不愿,但听到曹彰兵败,韩遂战死的消息后,很是高兴了一阵,自己阴差阳错,躲过了一劫!
而且只要这次他帮忙抵御住晋军,将来立功封赏,凉州就是自己囊中之物了!
但马超没有想到,不止曹彰那一路,司马懿那一路都崩了,这样下去,魏国长安守不住了,到时候自己就是回了凉州,就能和晋军对抗了吗?
面对马超的发问,夏侯尚沉默了好久,才出声道:“不瞒你说,魏国确实大势已去。”
“但我等受先帝恩泽,方有今日,士为知己者死,我等无论如何,都要竭力阻住颓势,等待事情出现转机。”
马超心中暗骂,自己认曹操做义父,除了捞了个祖传侯位和虚号将军,到头来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这时候让自己卖命,凭什么?
他先前听说曹彰兵败,韩遂战死,西凉豪强几乎全灭的时候,就已经萌生逃跑之意,因为这个时机对他来说,实在太好了。
如今凉州豪强战死大半,群龙无首,对于马超来说,正是回去收编溃散的西凉军残部,趁机壮大自己的最好机会。
这种捡漏的机会,可能之后再也不会碰到了,马超如今在剩下西凉豪强之中是威望最高的,只要聚拢这十几家残部,他就能变成凉州唯一的豪族巨擎!
马超已经看明白了,魏国已经要放弃凉州了,到时候迟早会退入益州,益州豪强林立,曹氏宗族还能抱团,但哪有自己这种形单影只的外来户的落脚地方?
只有凉州,自始至终凉州,才是自己的安身立命之所,虽然安定天水陷落,但这几郡,也只不过是凉州一小半地盘而已。
而西凉才是马超的祖地,那边金城张掖酒泉敦煌数郡,才是西凉骑兵真正的发源地,其直通西域,周边都是羌人聚集地,而不同于被西凉赶走的东羌,西羌多敬服马超,那才是马超的基本盘所在。
不行,不能在陪魏军在这里干耗下去了,即使这边能挡住晋军一时,还能一直挡住吗?
但若此时晋军趁机攻占西凉,自己就什么都没了,必须要尽快赶回西凉,整合拉起属于自己的势力,运气好的话,还能成为晋魏之外的第三股势力!
只要自己强大起来,让晋国付出代价过高,其必然会来谈判拉拢自己,自己才能光大马氏!
马超想到这里,心中已经有了主意,他出声道:“崤函道过于狭窄,骑兵施展不开,且现在是攻防战,我这边作用实在有限。”
“北面徐晃渡过黄河后,一直觊觎潼关北部,我想领军去将其打败,将来若是撤走,也能多一条退路。”
夏侯尚听了,想了一会,说道:“将军言之有理,那就有劳了。”
等马超走后,夏侯尚却是长叹一声,他已经多少看出来马超的心思,但却做不了什么。
人心已经散了,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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