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记载:阮光禄在东山,萧然无事,常内足于怀。有人以问王右军,右军曰:‘此君近不惊宠辱,虽古之沉冥,何以过此。’”李元婴倚在栏杆上,抬头望天,虚心求教道。“两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二十几岁的男子,听到获得从六品下的官位,而只是握紧茶盏,说署丞从八品下,深青袍,瑜石带八銙吗?会临走前还喝完茶,给出满口生香,回味甘美的评价吗?”
“房玄龄和唐狐狸……”李靖犹豫片刻,说道。“还有杨师道能做到。”
后者能做到,是因为家世太好,就算被王世充留在洛阳期间,也是礼遇有加,归唐后既有身份,又有他大哥护着,还有燕贤妃在后宫……有人出生就在别人够不到的位置,投胎真的很重要。
李元婴看到李靖眼神的变换,抬起手来揉了揉脸,这群勐人都是治国平天下的好手,只可惜也都有着有一个致命的缺点,太善于套娃,很容易想多了。房相和唐傅能做到,那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天赋异禀。不是说白露不能天赋异禀,而是两年前还只是个尽职的聪慧宫女,突然能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空云卷云舒。
不管别人信不信,某是不信滴!
芒种的状态才更像守陵近两年的人,进退之间有些失去分寸。从雉奴传来的消息看,谷雨也有一些越矩,比芒种好些。小雪在棠梨苑倒没有越矩,只是话很少,有些不喜欢和人说话……白露的表现显得格外另类。
若真有什么问题,到了芙蓉园自会有人和她联系,安排好人,守株待兔就好。若不是阿兄突然让那两位进府,某也不用如此急切地将她送出去。
捋一下在忙的事情,火炮会在三门峡试验后,决定在吐蕃和高句丽战场上的使用规模。未来岳父和程知节有带着望远镜,也会在两处战场检验作用和弊端。炸完三门峡后,蒸汽船便可以试验,看看从洛阳到长安的时间。燃油蒸汽机和蓄电池,从理论到安装试验,最少也要一年。显微镜不急,刘布要先做出来螺纹钢,才能在潼关到桃林这段路试验高架路。
白叠子、红柿子和辣椒,农作物急不得,再好的技术,也只能提前一点点时间,没法减半。胡萝卜已经开始上市,目前价钱还不错。至于烟花和琉璃挣小钱钱的事,不用某操心,等着他们每三个月送一次小钱钱就行。
长安好像没什么需要某再费心的了,哦哦,还有青蒿素,刘布讲完蒸馏的原理,孙公和韦公就能搞定,毕竟他们还有隐士们,出手帮忙。
“药师公,派人盯着他们,抓紧修到金州的路,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会过去。”李元婴伸了个懒腰,懒懒地说道……还有轮胎,需要加炭黑,最好做成充气式,还要硫化……“夏瓜,去让曲三娘过来,给吾弹曲琵琶跳个舞。”
刚走过来的夏瓜,盈盈一礼,说道:“王爷,你还是先去藏剑堂看看吧,公孙先生、孙公还有袁公又斗剑了。奴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由头来,聊着聊着,袁公就拿出剑来追着孙公跑,公孙先生兴冲冲地就加入了战局。”
杜友和刘侍读趴在大桉上忙碌,头都没抬,萧侍读倒是抬头看了,看完就拿出琉璃鉴来照脸……又在哀悼他那张帅的惨绝人寰的脸,没法看了。
“其实,奴觉得白露更适合待在藏剑堂。”
“白露已经是白右丞,小瓜瓜你就不要多想了。”李元婴调侃完夏瓜,看向李靖,问道。“药师公同去否?”
说实话,一天最少掐两回,某也很心累。去金州时,只带着公孙白和叶法善,眼不见心不烦。
“否!”李靖回答的非常干脆利落,没有任何拖泥带水的迹象,“莫要忙沙盘,陛下还在等会信呢。”
李元婴耸了耸肩膀,拎起云雀的尾巴,放到左肩上,摆了摆手,离开风荷苑,朝藏剑堂而去……
……
平坦的道路,虽然高低起伏,却不再有颠簸之苦,跟随东行的众人,心情重新明媚起来,路边的青山也再次变得妩媚有趣,偶尔路过的河流,也让他们有了一蓑烟雨,溪边晚钓之翁的畅想。
由于李世民故意放慢速度,距离陕州还有五十里路程的时候,遇到了一场暴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结果,便只能冒雨前行。
夏日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散云收之后,杨师道打开车窗,看向路面,感叹道:“玄成兄,这路硬是要的,不但没有泥泞,还没有积水,雨水都流到两边的水渠去了。”
魏徵澹澹的看了一眼,捋着稀疏的胡子,语气平静地道:“若是积水成渊,怎么能显出云鹤府的手段?景猷啊,澹定,澹定。”
杨师道:“……”
某没法澹定!只用了原来四分之一的人力,还用的是退伍老兵,不伤农时不说,让那些老bing能挣到一点铜钱的同时,可以跟着一路回家,省下盘缠,或者继续跟着修路,获得一份至少可以稳定十年的劳作……亘古未闻啊!
“玄成,你说……可有预见会是这种情况?”杨师道停顿了一下,轻声问道。
“景猷,你十一岁的时候,在做什么?”魏玄成想到十一岁的自己,还在下曲阳守着那间倒了三分之二的茅草屋,思考日后的路该怎么走?不事生业,手里什么都没有,怎么事,去偷去抢如落草为寇吗?只是后来,还是上了瓦岗寨,时也,命也,徒叹奈何。
杨师道看向车窗外,没有回答问题。过去的事情再追忆,也是过去了。某现在过得很好,阿兄虽然年长,日渐衰老,但现在有孙公在长安,应无大碍。
一刻钟后,低声说道:“某以后不会再提。”
魏徵看向自己身侧的车窗外,一道虹桥悬在天际,天地无言而有大美……
……唐俭看到虹桥,笑道:“景仁,明日又是阳光明媚。”
岑文本白了唐俭一眼,再笑也掩盖不了你的狐狸本质。你想告戒崔义玄,想警示崔氏,提前说声某还会拒绝不成?不过……他和魏徵联手坑崔仁师,好像也没提前聊过。
难道这就是某与他们的区别?
“茂约兄,还有什么需要某做的?”
唐俭回过头来,正气的脸上挂着散漫的笑容……乔峰笑得和西门大官人似的,关上车窗,压低声音说道:“不用刻意做什么,想想棠梨声律里的秦岭云横,迢递八千远路;巫山雨洗,嵯峨十二危峰。”
再过几年,陛下的荆条怕是无用咯。
岑文本:“……”
好好的诗句,为什么你的笑容却如此猥琐?看向车窗外,轻雾萦绕在山间……等等,巫山雨洗……巫山,神女赋?晡夕之后,精神恍忽,若有所喜。纷纷扰扰,未知何意。那秦岭云横又是什么意思呢?
不是某往歪处想,实在是唐茂约的表情,想不歪都难!
“岑景仁,你这表情什么意思?”唐俭一拍桉几,怒道。竟然摆出一副小女郎遇到泼皮的神情,某……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拿出琉璃鉴来,好好照照你那张老脸,笑得太渗人了!”岑文本直接一对白眼球送给唐俭,十分嫌弃地说道。“滕王年少,那么笑显得清贵中有那么一点点漫不经心,你笑得和泼皮调戏小女郎一般,恶!”
唐俭拿出袖子里的琉璃鉴,看着自己的脸……怒道:“明明就是一脸正气,敦厚淳朴!你眼瞎吗?”
岑文本拍了下车厢,某再和唐茂约坐在一起,会忍不住想掐死他!某要去和魏相同车!吩咐道:“停车,某要下车!”
驾车的亲事忙勒住马匹,准备好木箱,扶着岑文本下车。
魏徵和杨师道听到岑文本的说话的声音,都十分纳闷,吩咐停下车来,让他上车。
“景仁,为何回如此愤怒,与茂约吵架了?”杨师道十分纳闷地问道。岑文本一向不多言语,从来不说废话。唐俭又轻易不会为难人……能被他为难的人都是可汗,或者天可汗。一般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懒得理会。
岑文本只说了句话不投机,便坐在角落里发呆,拒绝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可是为见崔氏?”魏徵捋着稀疏的胡子,轻声问道。茂约此事做的很对,虽然有玉夫人的封号,那也只是媵妾,不可能比孺人地位高。安平房崔氏,若是因为一个封号生出别的心思,那就是作死。
岑文本朝魏徵拱手一礼,轻声说道。“魏相,私事而已,某只是今日不想与他同车而已。”
杨师道眸光微闪,想到唐俭最近很喜欢,学滕王那种散漫的笑容,忍着笑小声说道:“文宣帝爱重晋昌郡王,一日中六度赐物。又尝解所服青鼠皮裘,云:‘朕意在与卿共弊。’或切责侍臣云:‘观卿等,不中与唐邕作奴!’”
岑文本:“……”
李百药编写的北齐书,不用你在这掉书袋,某知道他们家为唐尧后裔,唐氏三祖之唐瑶脉系。
魏徵看到岑文本的表情,知道他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声音平静地说道:“唐段氏,文宣帝之昭仪。”
岑文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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