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霎时间,腥风血雨扑面而来。
那血色焰光之中,血煞腥气四下里弥散,妖风裹挟着烟尘几若冲霄而起。
一息间,那焰光便已经在缭绕之中愈发璀璨夺目,明光抵至某种极限后,几乎要在边沿处重叠出些许晦暗的杂乱阴影来。
也正此时,伴随着某种似是而非,教楚维阳感应着略显得熟悉的气机传递而来的同时,忽地,那明光像是抵至了极限,在跃出藩篱的闪瞬,忽地崩溃开来。
楚维阳眯着眼睛看向半悬空中,那愈发浓烈的腥风之中,是一道约莫显现出人形轮廓的身形。
愈是这般,反而愈是教楚维阳诧异了。
就像是早先时楚维阳洞悉到张有观的不谐之处,是因为那混朦的毒道法力一样,有些时候,不属于这一层修为境界的玄奇,不论多么高的才情和多么浑厚的底蕴,做不到就是做不到!
除非,也像是张有观以丹胎巅峰的神魂力量横压而去一样。
要做出超越这一境界的事情,便须得有超越这一境界的力量来辅助。
譬如眼前,这妖兽自血光之中隐约展露出来的人形轮廓。
筑基境界妖兽还踏不上化形之路!纵然是显得半人半妖,也需得是丹胎境界!
难不成,这才是玉树龙王所言说的「宴饮」的真相?所谓的斗法,遴选那绝巅的九人,不过是玉树龙王这里的虚位之言,真正的诉求,却是用一众大教道子来给这些妖族修士做垫脚石?
可是这样的念头刚刚生发,不等楚维阳以恶意继续深入揣度玉树龙王的诡谲阴谋,那明光渐次消减,内里展露出属于那妖修本身的修为气机来。
纯粹的,毫不掺假的筑基境界!
而同样的,伴随着那悬空而立的明光消减,遂也教楚维阳能够切实的看清楚那妖修人形轮廓的细节。
说是人形,真个也只是得了个人形的大略,自四肢及于躯干,所有未曾生长着关节,不需要灵动与活络的部位,尽数都包裹在一层看起来就厚重的螺壳之中,灰扑扑的角质从螺壳的边沿处蔓延开来,牵连着内里的血肉。
只看着那螺壳的表面,并不光滑,甚至隐约见得粗粝斑驳,满是岁月光阴自然销蚀,无垠海水自然冲刷而过的结果。
而几乎在这人现身的同一时间,楚维阳便听得了四下里隐约自风中传递而来的那些不成字句的嘈杂感慨声音。
「螺圣血裔」、「得血煞洗炼」、「浑厚底蕴」……
只听着这些,楚维阳心中一切关乎于这场宴饮的阴森念头便尽都烟消云散去了,而在这闪念间,楚维阳也忽地明白过来,到底是从哪里感受到的这般熟悉的气机。
螺壳!
九层螺壳宝塔!
可是至于今日,要楚维阳再相信那是筑基境界妖兽的螺壳,楚维阳是怎么都不肯信的。
倘若眼前这妖兽的气机果真是筑基境界之中,掌握着浑厚底蕴的九元螺圣血裔,那么自己所掌握的那枚螺壳,则绝对不会是筑基境界妖兽!
甚至自微末之中一路走来,楚维阳真真假假的也算是见过不少的丹胎境界修士了,便是丹胎境界的真灵,化作道图之神形随侍的都有两个,如范老这般驻足丹胎绝巅的真灵也曾被宝器生生拆解掉!
真个论算起来,他对于这一境界也不再陌生了。
虽然无法彻底的印证,但是早早地,便已经有种冥冥中的预感告诉楚维阳,那螺壳的不凡,那其上某种古拙与幽深的意蕴,甚至远超丹胎一境。
往昔时,每每想到这里,楚维阳便不敢再继续深想下去。
这也是为何晋升筑基境界之后,这么久的时间之内,楚维阳始终未
曾真正将那九叠螺壳宝塔拿出来摆弄和参悟的缘故。
因有所猜度,遂愈发不敢肆意。
而今日,许是真正能够对昔日的猜测有所印证的时候。
当然,楚维阳也知道,许是有另一种解决的办法,一念及此时,楚维阳甚至生发出了某种冲动来,要偏头看向人群之中,看向冉靖那里。
螺壳是他送来的,是离恨宫的大长老教他送来的。
宝材真正的跟脚,再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
可楚维阳不敢摆弄螺壳,更不敢开口去问。
有些话,宣之于口的那一刹,便是天大的因果麻烦,便是教人无法承受的祸事!
楚维阳生生遏制住了想要看向冉靖的冲动。
同一时间,伴随着那妖兽身形的抵至,腥风愈烈,螺壳化作的面甲下面,是此獠瓮声瓮气,浑不似是人声的尖利且邪异的声音。
「五毒……道人,决死?」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下意识的看了眼面前的玉石法坛。
法坛仍旧沉寂,并未曾因着此獠所言而有所反应。
于是,楚维阳随即笑了笑,他像是混不在意眼前这妖兽的煊赫声威一般。
「好,决死!」
话音落下时,楚维阳像是与身旁的齐飞琼做着甚么无声息的交流一样,一手扶着她的手,另一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腰肢,随即便折身走上了玉石法坛。
自始至终,楚维阳的动作隐晦,只是在两人袖袍晃动的闪瞬间,原本缠绕在手腕上的玉蛇,无声息间化作一道匹练,缠绕在了齐飞琼细长的手臂上。
楚维阳并不想暴露自己豢养灵宠的事情,尤其是在面对着妖修的时候。
而原地里,齐飞琼脸上带着恬静的笑容,只是诸修自始至终都将目光更多的落在楚维阳的身上,未曾怎么观瞧齐飞琼,并没有看到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失,齐飞琼脸上的笑容却愈见得僵硬起来。
照理来说,她与玉蛇间,可真真是有梁子在的。
这会儿,肌肤与玉蛇细密的鳞片磋磨着,分明一切变化毫无声息,可那种玉蛇若有若无的「幸灾乐祸」情绪传递而来的同时,遂也引动着齐飞琼道与法的气机,愈教内周天龙气紊乱,气机翻卷。
只是此刻,楚维阳的心神已经不再关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
伴随着楚维阳一步踏出,凌空而跃至玉石法坛上的时候,几乎闪瞬间,一道道灵光便已经开始在法坛上显照出来。
只倏忽间,那些灵光便化作一道浅红色的护罩,恍若是承接着血焰大日的明光与力量,将整座法坛笼罩在其中。
而直至这赤光护罩显现之后的闪瞬间,那妖兽方才裹挟着妖风烟尘,显照着筑基巅峰境界的峥嵘声势,狠狠地砸在了法坛的另一角。
直至此刻,四下里人群之中窸窸窣窣的喟叹声音之中,仍旧有着关乎于此獠螺圣血裔、血脉洗炼之类的说法在响彻。
而只是听着这样的说辞,此獠便晃了晃脑袋,面甲下传出沉闷的狞笑声音,恍若是在因之而洋洋自得一样。
原地里,楚维阳却表现的甚至平静。
再是甚么血裔,称圣的也是人家而不是眼前之人。
不过是有这些寻常人所难以企及造化的筑基境界妖兽而已,况且真个说来,那血脉洗炼的造化,可否炼化有九元螺圣的一滴精血?恐怕这就是他的极限了罢!
然而,同样金丹境界化形大妖的妖兽血煞之炁菁华,只楚维阳在筑基境界的蜕变与升华的过程里,便炼得了两缕!
都是被金丹境界化形大妖的力量洗炼过的,还浑是洗炼了两遍,有甚么好在意的?
倘若是面对同境界的圣地大教道子,哪怕道与法的底蕴再是不堪,除非真个到了逼不得已的份上,否则楚维阳实在是不愿意与其走到登上法坛决死的地步。
哪怕是众目睽睽之下,诸修约定了结,不沾染分毫因果的决死法坛,楚维阳也有着重重顾虑。
到底是自己底气还不足,需得知晓因果之外尤有人心性作祟。
可倘若是面对着妖修,甚么血裔,反而不被楚维阳所在意了。
早先时楚维阳对着张都出手,曾经调动着心神之中全数的杀念,虽然最后声势甚是煊赫,可是到底,刀出鞘却未曾染血!
那杀念虚悬于云霄,遂因之而长久不曾落下。
终也需要这般恰到好处的对手,来将酝酿了一整夜的杀念排揎了去。
这甚么劳什子的螺圣血裔,在楚维阳看来便恰到好处。
于是,当一道灵光嗡鸣的声音从赤光护罩之中垂落下来的闪瞬间,当那螺圣血裔尤还在显照自身妖气烟尘,震动煊赫声势的时候,原地里,楚维阳身形混合在交织的雷与火之中,大步疾行间,脚踏着禹步,几乎裹挟在狂风里面,便朝着那妖兽袭杀而至!
或许,在外海之中长久的厮杀与狩猎的过程之中,这妖兽浑然有着一套属于自己的章法了,属于自己厮杀的韵律和节奏。
但是面对着一位全然陌生的对手,楚维阳的选择便是速度!最迅疾的速度!真正如雷霆一般迅疾的速度!
快!更快!
快过这螺圣血裔!快过上一闪瞬间的自己!甚至是快过这雷霆本身!
几乎同一时间,楚维阳汹汹魔念坠落,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拔地而起!
楚维阳的手往侧旁的雷霆与焰火之中伸去。
下一瞬,跃动的斑斓明光大盛,楚维阳从中抽出了环首刀,宝刀散着寒气,紧随着七十二道太阴雷霆符咒,直直斩击向那妖兽!
自楚维阳一步迈出,再到这一步落下,诸修看去时,浑然似是一道雷霆闪逝,便贯穿了玉石法坛的始终!
直至雷光消弭的闪瞬,那破空声,方才堪堪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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