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阴炼形玄棺的剧烈颤抖仍旧在持续着。
几乎顷刻间,那一道被撬开的缝隙,便浑似是要将棺椁的封盖掀开。
紧接着,漫天云海便已经被引动,云罡剑气冲霄而起的闪瞬间,已然能够从沛然剑气的灼灼明光之中,洞见清海老道的身形轮廓。
这是清海老道近乎竭尽全力的挣扎,盖因为若无这样的挣扎,那太阴煞气化作的幽寒冰封之中,几乎便要教清海老道生生的被尽皆掳夺抽取去了,他或许便要从漫长的昏沉睡梦之中,伴随着濒死的抽搐而殒命了去。
甚至原本的清海老道在借由着玄棺而施展了《太阴炼形》之秘法,以闭死关的方式长久的沉睡在玄棺天地之中去的时候,他便本应该迎来这样的结局。
楚维阳长久以主棺的汲取,日积月累之下,饶是这玄棺仍旧封存在乾元剑宗的山门内,只怕清海老道都难逃一死。
可偏生在这一刻,楚维阳陡然间加大的汲取的力度,六道太阴炼形玄棺在同一时间发力,诚然,这样的浑一发力,在配合以神通本质的妙法,顿教汲取的进程连翻数倍,但也正是精气神乃至于性命本源的“雪崩”与“决堤”,陡然间教清海老道从剧痛之中清醒过来。
他躲过了必死的睡梦。
而今更想要挣扎着脱出死劫去!
在清海老道看来,自己被剧痛所唤醒,是楚维阳此番唯一展露的败笔,是绝境之中的一丝缝隙!他要像撬开玄棺一样的撬开这缕缝隙!
进而,他将依照着楚维阳的失误而彻底掌控自己的性命!并且要楚维阳在往后的时间里为此之深深悔恨!
诚然,《太阴炼形》的秘法炼化失败了,可是在这样过程之中,尤其是当太阴炼形玄棺拖拽着自己的性命不断的抵近那一道生死帷幕的时候,阴阳的流转在他的眼前愈渐得明晰起来,阴煞的雾霭在朝着云罡贯穿。
清海老道有所预感,只消再有一番闭关,只消再有落于文字的推演与打磨,或许截云一脉的开天剑经,将会从自己的手中创出!
到时候,这闭关的过程之中,被汲取去的底蕴,跌落的修为境界,凋敝的气血,这一切的一切又算得了甚么!
开天剑经落成文字的那一刻,清海老道的面前,便只有通途!只有通途!
“哈哈哈!楚姓小儿!耶耶要教你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云罡剑气倾泻而出的洪流之中,是清海老道狷狂的嘶吼笑声。
他仿若疯魔至极。
而这一刻,面对着那凄厉嘶吼之中的轻蔑字句,楚维阳仍旧无动于衷。
他犯不上再与一个死人言语些甚么。
毕竟,作为亲手将《太阴炼形》妙法从寻常的古之法门,跃升至了神通层次的楚维阳而言,他甚至比《太阴炼形》的创发者要更为熟悉这部妙法,也正因此,这部妙法的运转,在楚维阳的手中,几乎不存在有失误的可能!
楚维阳便是要故意将清海老道从睡梦之中唤醒!
从睡梦之中抽搐着死去,实在是太便宜他了!
甚至当清海老道的身形从那剑气洪流之中显照出来的那一刻,楚维阳的脸上便已经带有了某种轻快的笑容。
而不理会着老道人的狂吠声。
楚维阳那轻快的笑容与目光,也同样在注视着侧旁处驾驭着剑丸而显照于世的宋清溪身上。
说来也奇,宋清溪已经立身在那里有数息的时间了。
分明清海老道隔着玄棺,仅凭撬开的一道缝隙,便能够感应到楚维阳的气息,但是这一刻,仍旧狷狂之中兀自挣扎着想要将自身与太阴炼形玄棺之间的牵系斩断的清海老道,却无从感触到宋清溪的身形与气机。
盖因为宋清溪的身形显照于世的顷刻间,那缥缈高卓的剑意,在显照的顷刻间,便晕散在了天地间,晕散在了风云天势之中。
那是阴阳之变化,是四时之所在!
而也正随着这顷刻间宋清溪那磅礴的剑意尽皆这样自然而然复又无声息的融入了天地山河之中,紧接着,古老的剑道领域被宋清溪所从这般无声息中运用出来。
万剑朝宗之领域!
霎时间!罡风,煞气,漫天翻卷的层云,甚至包括此刻清海老道在牵引与共鸣的云罡剑气,甚至在四时意蕴的贯穿与接连不休的轮转之中,还有着极短暂时间之内的岁月光阴的力量。
一切的一切,尽皆被囊括在了那无声息的万剑朝宗之领域之中!
那是繁浩至极的万剑,是天河山河的万剑!
而也正在这顷刻间,在这一切尽皆由宋清溪铺陈开来的时候,宋清溪折身回看向了楚维阳这里一眼。
而楚维阳回应给宋清溪的,仅只有那松弛而轻快的笑容。
可是道人的眉眼像是会说话一样。
没来由的,曾经重复出现在宋清溪耳边的话,此刻响在了宋清溪的心神之中。
杀一人而得活一人!
于是,这一刻,宋清溪不再作别样念想。
举世瞩目至极,三位剑道大修士凌空而立,一人神情愣怔懊悔而不敢越雷池一步,一人挣扎嘶吼又笑又叫浑似疯魔。
反而是唯独宋清溪,在这一刻,真正给世人展露出了剑道大修士的真正果决风采!
四时剑,阴阳,天地。
今剑法,古剑法,融会贯通。
一切的一切,呈现在那山河万剑之中。
进而,当宋清溪一步跃出的时候。
万剑朝宗的领域,陡然间在此顷刻,浑成一剑破万法!
唰——!
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恍惚之间,那一刻似是不存在了光阴力量的力量,不存在了天地,不存在了山河万象。
一切的一切,一切的因果与天机,一切的运数与声势,尽皆凝聚成了一道剑芒。
一道贯穿天地的剑芒!
从不可言说之地映照而来,继而往不可言说之地映照而去。
当其显照于世的那一顷刻,便是已经将这一过程之中的一切斩断!
云罡剑气被搅碎,冲霄而起的剑气被撕裂,紧接着,是血肉与筋骨被贯穿的声音。
浑似是直至一切都已经尽皆发生,那破空的声音才响彻在世人的感应之中。
唰——
而随着声音的落下,那破灭万法的一道剑芒旋即由实转虚,黯灭而去的过程之中,定格的岁月光阴开始继续流逝,渐渐地,天地、阴阳、风云、山河万象……一切的一切开始在那一顷刻的恍惚之中,重新回返在诸修的感应里。
下一刻,伴随着凌厉的云罡风暴汹涌的裹挟而至,那已然被割裂开来的风暴里,是清海老道接连不休的癫狂的惊呼声音。
“谁!是谁!好胆!”
“哈!真真是笑话!用吾剑宗的剑法来对付老夫?”
“不——不对——师妹——!”
“不能杀我,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师兄我经历了些甚么!伱不知道在那生死的帷幕面前,师兄看到了甚么!”
“贱人!安敢伤我!”
“吾截云一脉!祖师流传下来的基业!尽皆毁在你这贱人的手中!”
“老夫只差半步!只差半步,我这就要斩断那牵系了!”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
“贱婢!汝背弃吾乾元剑宗耶?汝弃绝己身于剑道耶!”
话音落下时,原地里,接连蹈空步虚之间,驾驭着剑丸仍旧在抵至的宋清溪,只是冷冷地看着那深陷在癫狂之中而不自知的清海老道。
“不!我没有背弃乾元剑宗!更没有弃绝于剑道!是你们!是你们辜负了剑道与剑法!是你们自己弃绝于己身!”
宋清溪清冷的声音含混在那古拙质朴复又鲜活悦动的沛然剑意之中,仍旧以蓬勃的气劲而贯彻在天地间。
说这话的时候,越过了清海老道的身形,宋清溪与其是在与清海老道言说着甚么,实则更像是在看向朱剑叟,看向乾元剑宗山门的方向。
而随着宋清溪的戾喝声落下,或者更准确的说,伴随着朱剑叟洞见了那古今混同的一剑,洞见了那天地万象化成朝宗万剑,进而一剑破灭万法的时候。
这一剑贯穿了天地,贯穿了清海老道的血肉筋骨与心脉的同时,更像是贯穿了朱剑叟的精气神一样。
连带着那种懊悔与恨意,在这一刻竟也像是烟消云散了去。
朱剑叟好似是仍旧在回味着那一剑。
他呆愣愣的立身在那里,长久浑然没有甚么反应,浑如泥塑石雕也似。
而原地里,清海老道仍旧在喋喋不休着。
“笑话——!”
“你不知道的,贱婢!昔年山门之中修习时,你便贯会说那些漂亮话!实则修途上一窍不通!贯不晓得事情的关隘与要旨在哪里……”
“老夫不容有失,你不知道那生死的帷幕,那……那曼妙……”
“嘶——”
正这样喋喋不休的说着,忽地,某一瞬间,清海老道霎时间咧嘴猛地抽吸。
而伴随着这一下,剧烈的痛苦之中,清海老道浑似是清醒了过来一样。
他怔怔的低下头,正一手拂过心脉处。
抬手时,是一抹刺眼的殷红。
“壮志销如雪,幽怀冷似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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