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只是一番极其简短的叩见与逢面之后,宫纨竹一行人便已经相继略显得狼狈与瑟缩的从着道殿之中离去了。
毕竟,此间蟾宫之内的幽寒,他们连身形的安泰都无法做到,连说话时的舌头都难捋直,长久的强行坚持下去,煞炁入体淤积,毁伤道法根基,一个不慎便是断绝金丹门径的事情。
巫觋教中有法旨传给他们,实则真正的关隘在于那山野间的狭长之路,那才是旁人眼中的试炼,楚维阳为得立威,折损一二人的性命,没有谁会去说些甚么,但若是折损了这一代顶尖天骄的全数道途,那便是另外一回事儿了。
所以顺着宫纨竹的奉请,楚维阳言说罢那一番是说给宫纨竹听,也是说给殿中其余诸宗听的话的之后,道人将那一部《紫蟾丹经》传下之后,便挥挥手,教他们尽都离去了。
有时候楚维阳觉得,这苍莽的人世间,与那昏黄的浊世洪流汪洋也没有甚么样的分别,无非是那汹涌的暗流以不同的方式呈现在了世人的眼中,以教人看的见,又或者是摸不着的方式,忽地教谁人陷身在其中,或许不经意间,便丧去了性命。
巫觋教中也诚是如此。
道人那一番话说罢之后,楚维阳相信,围绕着《紫蟾丹经》将会有一番寻常修士所无从洞见的暗涌碰撞,楚维阳像是已经将饵料备好,进而打好了窝的人一样,脸上仅只剩了悠然自得。
他无所谓那暗涌之中的腥风血雨,他只想要看到结果。
而也正在楚维阳思量着这些,远远地像是眺望向蟾宫之外,谈看向宫纨竹他们离去的背影的时候,忽地,不知道甚么时候,道人侧旁处的梧桐灯盏之中,淳于芷身形所化的金红火灵鸾凤忽地显照出身形来。
她好像是从未曾离去,实则原本便在那里,静静地观照了宫纨竹的全部表演一样。
“你实则很看好她是不是?可你将《紫蟾丹经》交到了她手上,等同于是将饵料挂在了她这个钩子上面,或许真个勾住了甚么,这丫头能够更见得锋芒锐利,可若是一个不慎,来日再来蟾宫叩拜的,或许便是另外的陌生弟子了。”
闻听得此言时,楚维阳的脸上仅只是淡然的神色,他确实未曾真个漠视宫纨竹,但好像也仅只是未曾漠视而已了。
“这天底下的事情,死生、盛衰、成败……贫道看好她没用,得是天意垂青她才行,得是她自己变得更让世人看好她才行!
贫道不看过程,只看结果!
而除此之外,这巫觋教,堂堂的圣地大教之中,有些人的事情做的未免太过于小家子气,若说金丹境界的修士用来实证诚然是轻易难做到的事情,可是靖雪道人早就应下的神通经篇却始终未曾给送来。
连带着,祭礼一脉与巫觋一脉,相应修持的无上宝药,无上宝材,后续也在大打折扣,错非是这些‘耗材’关乎到了贫道真正推演法门的一步,或许连这些也要大打折扣。
他们以为这样做便能够稍稍拿捏住贫道么?便能够教贫道安稳下身形来,静静地听着他们提出来这样或者那样的条件么?
今日的行事,是宫纨竹一人的想法,可是背后里却未必没有宫家的引导,宫家的人既然已经瞧见了早先时贫道给出来的两部书经,却仍旧把她推到明面上来,而实则背地里想要缠裹贫道身形的那些暗涌之中,未必没有宫家的出手!
蝇营狗苟,端的是上不得台面,在真正的道与法面前,更是显得丑陋可怖,甚至未必能够有这兽相,值得教贫道多看两眼!
既然如此,便莫要怪贫道在鱼饵里下重料了!倘若说前面两部道书,还仅只是教极少数的一二人洞见了真正的妙处的话,那么当他们洞见贫道这部《紫蟾丹经》,便给明白其中的真真义理根髓所在!
嘿!到时候,怕是打出狗脑子来的,也仍旧是他们!
倒是宫纨竹,真正教贫道看好的地方,除却那可嘉的勇气之外,还有着远高卓了旁人去的心智,她最后拜别时的那一言,那话外未尽的音韵,想来已经明晰了贫道真正的念想!”
说及此处时,饶是楚维阳那淡然的面容上,也已经有着赞叹的感慨神情一闪而过。
说起来有趣,楚维阳自诩是元门掌教,自诩是圣宗的苗裔,但是实则,楚维阳一路颠沛走来,与寻常散修也没甚么分别。
也正因此,这还是楚维阳第一次有着这样类似的思量,或许盘王宗尚还鼎盛,自己所经逢的,便该是这般元门圣地大教之中,暗涌湍流之中搅动风波的经历。
这对于楚维阳是陌生的,教道人于略显得枯燥的参道悟法之中,真正感觉到些许元门神韵与己身新奇的经历。
并且,眼见得,又是打窝,又是饵料,又是顺着宫纨竹顺势玩弄己身算计的,显然楚维阳已经有些乐在其中。
但是在这一过程之中,道人却仍旧坚守着本心,一切在修为境界为前提的肆意行事的过程之中,始终以己身道法的进益为关隘与要旨。
而闻听得楚维阳这般言说的时候,连淳于芷也像是颇未曾想到一般,随之而感慨道。
“当然,重中之重,还是你贯穿在神通修法之中的神韵与义理,炼血煞入巫蛊之中,复熔炼巫蛊合三元而成血焰之灵,以此灵化成道种炼入金丹窍中,丹开九窍而此灵九炼,炼炼归真,化血焰之灵,成贯穿祭礼与巫蛊的无上道法符阵,以此阵为真,半是人修半是妖邪。
虽然修持到最后未必是纯粹人相本真,但也未必会成为那牲畜与凶兽!
而今,除却那实则是道法边角料拼凑而成的甚么劳什子《紫蟾丹经》稍稍有所展露这等神韵的朦胧轮廓之外,实则早先时的两部辅助经篇之中,这等义理潜藏的极尽隐晦。
而今他们尚还只是为得饵料打出狗脑子来,但是真正创出完整书经典籍的时候,维阳,他们会为之而疯魔,而癫狂的!”
闻言时,楚维阳反而颇有些意犹未尽的摇了摇头。
“这样的道法开创,已然是贫道的极限了。
混朦法在错误的路上走得太远太远,在不完全‘离经叛道’的前提情况之下,参悟着与此道最为趋近的混元法,既然无法‘归真’,便将这一过程之中的磋磨,尽皆归咎到混元的符箓篆纹之中去,以血煞与巫蛊入门,以血焰之灵蜕变,以道法符阵升华。
这是不归真的归真,是没办法的办法。
当然,若是这条路能够长久地修持下去,到了更高卓的层阶之中,能够做到炼真为真,使得那道法符阵贯穿己身性命本源,贯穿精气神三元,那么未必不是一条通衢的‘真形’修法。
而且,此道,混朦法修士可炼,混元法修士亦可炼,连血煞道修士都可兼修!若修得平庸了些,仍旧是这些道的门徒子弟,若是修得通衢,便合该入吾真形妙道门墙之中!”
当然,话是这样说,这修途的前景也诚是曼妙,但是对于楚维阳而言,他仍旧有着意识到自己才情极致的某种颓然。
毕竟在道人的眼中,这般道法的创出,并非是自己的才情多么高卓,事实上,古往今来的先贤们,见得了混元法的,未必见得了混朦法,见得了混朦法的,又未必见得了血煞道修法。
唯楚维阳,将这一路走来洞见的诸般尽都在此刻熔炼于一炉。
这并非是楚维阳才情的集大成,这是楚维阳部分经历与经验的集大成!
而事实上,在最初时,楚维阳仅只是想着要随便创出些甚么经篇来,应付于巫觋教诸长老的,但是一旦进入到了参道悟法的进程之中去的时候,楚维阳便不自觉的将己身的心念沉浸入了其中去。
而也正是在这种对于道法近乎于本能的纯粹之中,楚维阳也借由着这经篇的开创,联想到了更为深远的方向去。
倘若说,有朝一日宝仙九室之界真个要与上清玉平之界融合为一完整的界天的话,那么彼时,此间这修持着混朦法的亿万群生,又该如何处置呢?
正邪之别便已经足够教人分出生死,更何况是长久经年,以血战相互割裂开来的新法与旧法。
可难不成要为此肆意屠戮这沾染着混朦道法神韵的修士么?屠灭一界?亿万群生?
那是楚维阳想象都觉得疯狂的事情。
也正是在这样的念头趋势之下,使得楚维阳开创出了此法的神韵与真髓。
而今,书经或许仅仅只是指引着巫觋教,或者说是巫觋教中祭礼与巫蛊一脉修士踏入这一步道途,但这书经的存在本身便是一个引导的方向,是一条指路的灯盏。
或许巫觋祭火能够改换成别个法焰,或许那巫蛊血焰之灵也可改换成别个甚么妖兽之类。
但有着这道方向与途径在,便是日后此界亿万群生,改邪归正,一身道法归本溯源的退路!
而也正在楚维阳思量着这些的时候,淳于芷复又开口问道。
“这丫头若是真个读懂了《紫蟾丹经》,只怕拜师于你这件事情,会教她近乎疯狂的,若果真有朝一日她做得了你要求的这些,你又待如何,真个收她为徒么?”
闻言时,罕有的,楚维阳稍稍愣怔了一会儿。
某种发自内心的真正的犹豫不决的神情,从楚维阳的面容之上展露出来。
“收徒……传续道统法脉……我……我不知道……”
ps:写完忘发了…sry…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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