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千总猜得没错,如果他俩带兵逃窜,一定会遇上萧风的部队,不管是哪个方向。
一共两条路,一条是三千人大部队的方向,另一条是萧风从嘉兴赶过来的方向。当然,他们可能会先遇上萧芹。
而太仓分坛的坛主周道,头发花白,年龄不小,此时正狐疑地看着来报信的两个倭寇。
这俩虽说都是倭寇,其实有一个是中国人,不过在倭寇堆里混久了,染上不少八嘎气息,说话也有点生硬。
“你们说罗少主在围攻太仓?圣使明明说要在大部队到太仓之前夹击萧风的,为什么要围攻太仓呢?”
“周坛主,罗少主说了,不打下太仓来,只怕夹击萧风的时候,会被太仓卫和萧风的军队给反夹击了!”
周道哈哈大笑:“扯淡,卫所兵还敢出来夹击你们?罗少主也太多虑了吧!”
两个倭寇齐齐摇头:“不,罗少主说,这群卫所兵有点不对劲,按常理他们早该跑了,而不是守在太仓县城里等死。所以这群人万一出来夹击,也不是不可能的!”
周道连连点头:“周到,罗少主想得周到!可我们接的是圣使的命令,让我们沿路夹击萧风,这却为难了。
我们只有几十个兄弟,平时蛊惑人心,煽风点火搞点破坏还行,真要打仗,得靠你们啊!”
众人正在犹豫,一只乌鸦落在了周道的面前,周道一愣。
“晦气,大早上的见乌鸦!走开!”
那只乌鸦
不但没走,还往周道面前凑了凑,咕咕地叫着。周道狐疑地伸手抓起来,才发现腿上有纸卷。
然后才发现,黑毛是被烟熏的,明显还有被火燎的痕迹,这他妈的是只鸽子啊!
周道颤抖着打开纸卷:“总坛遇袭,通知罗少主,火速行军,夹击萧风!”
两个倭寇带着熏黑的鸽子和纸卷,找到正在指挥围攻县城的罗文龙,罗文龙看完纸条,咬咬牙。
“放弃县城,火速行军。在距离县城越远的地方遇上萧风越好,这县城既然啃不下来,就有被夹击的可能。距离越远越安全!”
此时要被夹击的三千人马和大房车,依旧在路上慢悠悠地蛄蛹着。不是他们不想快,靠两条腿行军,实在也快不到哪里去。何况萧风也没给他们限定必须急行军啊!
反正太仓也不算远,怎么着几天时间也走到了。到了太仓据说是去打倭寇的,这不是啥美差,能慢点就慢点,不好吗?
因为是两千卫所兵和一千营兵的混合编制,三个领兵千户中,自然以营兵的那个为老大,他身上另有刚提拔的游击将军的头衔,确实是打过硬仗的。
因此行军中的斥候、断后事宜都是游击千户来安排,自觉肩负重担,十分谨慎。
尤其是对大房车的保护,更是半分不敢懈怠,晚上扎营,三个千户及亲兵都围在大房车旁边守护。
这日正在行军,前方两个斥候在距离大部队二里路的位置往
来侦查。斥候是这支步兵队伍中唯一两个有马的,两人始终拉开一定的距离,就是避免被人埋伏,一锅给端了。
前方的斥候忽然间停下了马,远远地冲着后面的同伴打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向路边靠近,仔细查看路边的枯草灌木,似乎发现了什么蛛丝马迹。
看了一会儿,他解下背上的弓箭,对着枯草灌木就要拉弓。随即一声惨叫,斥候中箭落马,后方的斥候立刻拨马往回跑,整个身子都紧紧地贴在马背上。
原本看似平静的官路边上,忽然冒出了无数的倭寇,纷纷弯弓搭箭,马匹中了两箭,但经过训练的军马,只要没有射中腿关节,受了伤只会跑得更快!
眼看斥候转眼间就消失在烟尘里,罗文龙知道完美偷袭是没戏了,只能打对手个立足未稳了,他挥舞倭刀。
“冲!敌人都是步兵,都是卫所兵,咱们六百人打三千人,还是在平地上,从来没打过这么富裕的仗啊!”
此时大部队也见到了拼命往回跑的斥候,斥候在马上狂吼:“有伏兵,是倭寇,是倭寇!”
倭寇!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颤,游击千户大喝一声:“多少人?”
“不知道,很多,很多!”
卫所兵顿时慌了,开始悄悄地向后移动脚步,游击千户稳住心神,大喝一声。
“萧大人有令,三人一组,卫所兵敢临阵脱逃,营兵斩杀!营兵敢脱逃,百户斩杀!百户敢脱逃,千户斩
杀!
萧大人的三百骑兵就跟在后面,谁敢犯上作乱,临阵脱逃的,全部斩杀!
萧大人说了,以倭寇人头算数,杀一个倭寇,赏银十五两!兄弟们,倭寇也是人,怕个鸟,稳住阵脚,跟他们拼了!”
军队这才稳住阵脚,营兵在此时发挥了中坚力量,抽出钢刀,看着自己左右的同伴。
“兄弟们,死在敌人手里,总比死在自己人手里强吧!萧大人说狼筅对付倭寇好使,一会儿记得使劲抡,咱哥仨全靠你了!”
将军的鼓励,同伴的钢刀,传说中跟在身后的三百骑兵,以及巨额奖金,这四大支柱,把这支队伍神奇般的稳住了。
当倭寇们狼嚎鬼叫地冲过来时,面对的是一支缩在盾牌后面,并不怎么勇敢,但并未溃逃的军队。
罗文龙的眉头紧皱,今天这是撞邪了吗?一天遇到两伙不怕死的官兵?萧风不是才刚当上江南总督吗,他有什么能力,让这些家伙忽然就不怂了呢?
既然对方没有乱了阵脚,那之前倭寇惯用的趁乱突入,大杀四方的打法也就暂时不灵了。
双方先是一阵弓箭互相问候,明军的箭法虽然技不如人,但胜在数量多。这种两军野战跟攻城还不一样,乱箭的杀伤力并不比瞄准的差多少。
因此当倭寇冲到面前,展开肉搏时,明军大概被射死五六十人,而倭寇也死了十多个!这种战损比,对倭寇来说简直不可接受!
所以他们憋足
了劲,打算在肉搏战中把吃的亏赚回来,而且他们确实也有这个能力!就在他们举起武士刀,准备来个迎风一刀斩的时候……
一个梳着爆炸头的大竹竿子,带着蓬乱的竹枝子和寒光闪闪的铁头,没头没脑地照脸怼了过来。
倭寇大吃一惊,这玩意怼在脸上,虽然未必会要了命,但怼瞎一只眼睛是非常容易的事,想要招架,这么多竹枝子,根本挡不住啊!
倭寇大吼一声,后退一步,挥刀就劈。咔嚓一声,只砍掉了一根小竹枝,完全不影响剩下的部分继续往前怼。
这大毛竹是浸了油的,虽然看着脏乎乎的,但比木制的枪杆可坚韧多了,武士刀能一刀砍断普通的铁刀,却砍不断这大毛竹。
最关键的是,三人小组躲在这大毛竹的后面,乱蓬蓬的大扫帚不但挡住了敌人的进攻,还挡住了敌人的模样。
有人说,倭寇长得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加上高高举起的武士刀,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让人望而生畏,不战先怯。
现在问题解决了,大毛竹几乎将倭寇上半身都遮住了,什么满脸横肉,什么凶神恶煞,统统看不见。
更别提目露凶光了,现在倭寇两只眼睛只顾着躲避竹枝子,睁眼睛都费劲,还露什么凶光啊。
躲在大毛竹后面的士兵提升了安全感,又看不见倭寇的表情,自然也敢放开手脚了,另外两个拿刀拿枪的,从大毛竹后面,对着倭寇
的腿就是一通乱砍乱扎。
罗文龙从没打过这么窝囊的仗,上次被俞大猷和张经伏击,毕竟还是真刀真枪的对战。虽然损失惨重,但那次他只带了二百人,人数上确实被碾压,而且对手几乎都是营兵。
这次这伙杂牌兵竟然打得六百倭寇大军一筹莫展!这真是不可思议!罗文龙挥刀怒吼。
“那些只是竹子,是竹子!脸上被划一下有什么大不了的,冲进去,冲乱他们的阵型!”
倭寇的战斗力,毕竟还是强悍的,萧风这支杂牌军毕竟训练时间不长,狼筅是粗糙版的,鸳鸯镇也是乞丐版的,开始时倭寇不适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再次占了上风。
这时白莲教分坛的五十多个教众,在周道的带领下也赶到了,从侧面对明军士兵发起袭扰。这些人平时就专门练这个,不正面对敌,只起袭扰作用。
术业有专攻,他们有火药,有毒烟,甚至还有狗血和大粪,杀伤力虽然不强,但确实把明军的阵脚搞得有些混乱。
此时萧芹也赶到了,带着随从们加入战团。他的功夫太高,几乎无一合之敌。但明军人多势众,靠群殴和乱箭拼命阻挡他,他想迅速靠近大房车,也不可能。
眼看着三千明军伤亡惨重,阵脚将乱之时,尘烟腾起,俞大猷带着二百骑兵旋风般地袭来,对着倭寇一通冲锋,倭寇猝不及防,被骑兵冲散了阵型,砍倒了三十多人。
仇
人相见,分外眼红,罗文龙喝令倭寇们重新列阵,做好准备,专砍马腿,只要骑兵变成步兵,威胁就大大减弱了。
原本已经乱了阵脚的明军,忽见俞将军和骑兵赶到,士气大振,呐喊着重新稳住阵脚,激烈厮杀。倭寇虽占了上风,一时却也难以击溃对手。
萧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大房车上,带着白莲教分坛的人,不理会主战场,像一把尖刀刺向目标。他本人就是这把尖刀的刀尖,势如破竹,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直到俞大猷站在他面前时,这把刀终于被挡住了。周围的人浴血拼杀,萧芹和俞大猷却静静地对峙着。
一个双手下垂,沾满鲜血,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一个大剑横胸,全神贯注,双腿弯曲蓄力,犹如虎豹。
“萧风呢?张无心呢?你在嘉兴死不了一百骑兵,剩下的人呢?”
俞大猷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萧芹,这时大房车的方向响起两声怒骂,然后是一阵刀剑相交的声音。
战场上的怒骂十分常见,其实就是打群架的升级版。估计不管哪个男人,还是男孩的时候,多少都参与过打群架。
打群架之前热身时,双方的对骂一般都精彩纷呈,不但有各种语法,涉及双方家庭的各位长辈及女性,还充满了逻辑性与不断加深的语气助词。
可真正动手打起来的时候,骂声就变得很单调了,几乎就是那一句固定问候,伴随着不
断挥舞的拳头。
这一现象,个人认为是动手时人体的血液主要往小脑部分集中,以更好地激发人体的运动能力,因此大脑部分血液缺乏,就无法兼顾骂战了。
战场上也差不多,一帮大老粗们的叫骂声十分单调,明军也是那句源远流长的问候,只是有不同的方言版本,由于当时东北话还不怎么流行,所以最解恨的应该是山东版。
倭寇及假倭寇,则更加单调,几乎是一刀一八嘎,砍到最后还是一句八嘎,还不如大明的叫骂精彩,连方言版都没有。
而大房车旁响起的骂声,声音轻脆,语句文明,逻辑清晰,堪称战场骂战的一股清流,因为动手的双方是古月儿和安青月。
萧芹被俞大猷挡下后,剩下教众里功夫最好的两人,就是古月儿和周道了。在周道的配合下,古月儿终于靠近了大房车,就在要上车之时,被车里飞出来的安青月一刀差点毁了容。
古月儿大怒,你杀我可以,毁容是几个意思?当即挥剑反击,同时骂不绝口。
“不就是个公主吗?什么宝贝疙瘩!要不是芹哥非要抓她,我还看不上呢!真不知道芹哥是怎么想的,一个公主能威胁谁?”
安青月脾气比古月儿还大,一边挥刀猛砍,砍得古月儿连连后退,一边恼火地回骂。
“你抱怨个……屁!萧风带走了俞大猷和张无心,让我一个人守着公主,这个混蛋,不管我死活!”
“
你闪开!我倒要揪出这个公主来,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模样,我就觉得这事儿没芹哥说的那么简单!”
“别做梦!今天我要让萧风看看,姑娘我不是好惹的!别说你,以后他跟公主腻腻歪歪,我也把他踹出去!”
周围打斗的士兵和白莲教徒都很无语,我们打架都是骂对方,你俩打架怎么是骂自己人呢?何况都动刀动剑了,哪还有这么多的废话,三个字不就够了吗?
萧芹从打斗声中判断,古月儿的功夫和安青月旗鼓相当,大房车旁边的士兵很多,还有一个千总,古月儿是拿不下来的。
他冲俞大猷微微一笑,竟然不跟俞大猷交手,而是一下钻进了混战的人群中间,穿插着缝隙,向大房车迅速靠近。
俞大猷知道自己追不上他,只能同样快速地跑向大房车,两人展开了一场障碍赛跑,距离相同,唯一不同的是障碍。
萧芹面前的障碍是明军,俞大猷面前的障碍是倭寇,两人的战力相差不大,但对手却相差很大。尤其是近身肉搏时,倭寇的单人战力确实很强。
因此俞大猷的速度要比萧芹慢,眼看萧芹就要靠近大房车了,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喊杀声。
几十个骑兵在前,萧风和张无心跟在中间,身后是太仓卫的两千卫所兵,跟着萧风一路冲杀过来。
罗文龙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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