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〇章 不宜触碰;一个直言敢谏的都没?

    相比起后世轻巧精致的电吹风,如今的手持式电吹风还比较笨重和原始,但比之硕大的固定台式吹风机,这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可以说是民用工程学迅速发展的缩影之一,倍受小資产、資产階级女性的青睐。

    朱泠婧示意侍女先关掉电吹风,然后反伸出左手接过了那封信,从头到尾仔细阅览了一遍。

    哦,原来是关于占领政策的事啊,不过尔尔。

    但这个问题绝非轻飘飘一句“勒令驻军上下保持克制”就能解决的。

    现在的情况是起初有一些日本人冥顽不化、执意抵抗,在此过程中致使不少驻日明军伤亡,从而点燃了其他人的怒火。

    于是恶性循环——恼怒的驻军因为不可避免携带怨气,行事只会更为粗鲁和暴戾,而这又会激发地方百姓的仇恨,使得愈来愈多的百姓心生敌意……

    保持克制?那驻军上下的怨气和不满该往哪发泄?

    官兵们又不是无情的傀儡,这样的强令其实不符人性,而且还会让朝廷遭到右翼、國族主義人士的抨击——

    怎么?大明王师以暴制暴、以血还血有什么错吗?凭什么对方不臣叛乱致使己方伤亡,却还要强行抑制报复?朝中的奸佞漠视将士们的性命!对付卑贱的倭寇必须残酷震慑!

    本来现在朝廷继续压制这些派系的影响力就已经很吃力了,如果那样做的话,右翼、國族主義的宣传言论无疑更得民心,那么朝廷之前的所作所为就付诸东流了。

    所以在政治上,简单粗暴的强令是不可取的。

    眼下除了在军事上继续打击抵抗军以外,能施行的占领政策必须折中一些——降低抵抗运动泛滥的地区的税收,并尝试一些低成本的拉拢民心的操作。

    实际上让朱泠婧比较烦恼的是,她所在的中华党内部也对占领政策和武装力量改组计划存在不少分歧,近一个月来吵的不可开交。

    中华党是如此,宪政会、国人会、开拓急进会、共和党等等派系自然也是一样的场景。

    “你直接写回信吧,写‘我已知晓了’就行……罢了,我稍后亲笔写。”

    “噢,是。”

    “呼呼呼”的电吹风响了起来,动静不小,等那乌黑长发干燥了,她才缓缓起身。

    舒舒服服洗完澡的轻松畅快之感无以言表,但周长风的来信很大程度上抵消了她的好心情,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虑起这方面的事。

    回了居室落座以后,她从桌前的笔架上拿了支钢笔,又从旁边抽了张信笺,略加思索以后便挥笔疾书了起来。

    在简明扼要地罗列了不良影响以后,她很直截地称强令克制的举措是不合时宜的,但是会提议考虑其它怀柔手段。

    政客的基本素养就是要知晓明哲保身之理,就个人觉悟而言,朱泠婧对此事看的还算透彻。为免招致抨击从而陷于不利境地,所以她在信中明确表示周长风的想法虽然正确,但是在朝政上是不妥的。

    为了政治影响而舍弃正确做法?现实往往就是如此反直觉,诸如此类的案例实在太多了。

    朱泠婧不愿意成为众矢之的,其他人也不傻,自然也没谁乐意。

    关于东瀛列岛抵抗运动泛滥的消息早都送至了内阁,兵部、兵科给事中、大都督府都已陆续上书表明看法和建议,但都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勒令当地官兵不得鲁莽行事、草芥人命”。

    显然,大家都在很精明的装傻。

    除了例会之外,内阁前几天亦对此召开了一次专门会议。

    而今已经是第二次了,朝中大员们齐聚一堂,除了十几名阁臣,连皇太子和公主二人也都到场了。

    开场很简单,直入正题,没什么寒暄和客套话,掌控偌大帝国中枢的大佬们就这么一些人,在场的众人早都相识了。

    在文华殿议事就没什么可顾忌的了,可以说的直白、露骨些——当然,说的遮掩、隐晦些也行,老狐狸们还是可以一听就懂。

    作为政府首脑的丞相邹卓昀一上来就直截了当地开口道:“此事拖拉着也不是办法,如此愈演愈烈,日本局势势必糜烂,决不能陷于镇压反叛的泥潭中。”

    “是啊,这战端一开那可就是真金白银。”李光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半笑着说:“起先兵部估计发兵平定日本统共要三十万万圆,不过迄今已经划拨了二十五之数了,还不够,若再这般下去,怕是要再加十个数啊。”

    飞机、坦克、汽车、军舰都要烧油,除此之外还有各种枪炮需要消耗弹药。食品、药品、弹药、伤员、零部件、信件等等都要经由铁路机动、海运、空运来周转输送,自特别军事行动起始到现在,每分每秒都在烧钱。

    负责帝国财政的李光远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作为掌管大明最大钱袋子的阁臣,“吝啬”似乎反倒是必备的品格?

    “咳咳,”林羲轻咳了两下,正色道:“我同诸位明说,古往今来的叛乱极少有纯粹通过镇压而解决的,残酷压迫终究是有隐患的,除非……做绝点,但显然那不可能。”

    那可是几千万人口,是会有组织地反抗的,而且哪怕是几千万头猪也不能轻松将之全部抹去。

    他补充道:“然后嘛,比较乐观的是,我军能暂时性的安定反叛,约莫二、三个月吧。这缺少统一组织的反抗是没法长久的,这些天的进展很不错,已经剿灭、击溃了大大小小一百多股了,毙伤二万有余,但……”

    “但这样长期耗下去没有益处,”朱立锲直接接过了话头,“况且还有美国方面这个变数,前线生擒的俘虏供述,许多人正盘算退入美国地界发展营地,作长远抗争之打算。”

    “殿下所言极是,有情报称贺野奎吾正在积极联络美国人,而且诸位应该也知道,美国方面向大阪、名古屋增兵了。”

    为了表明自己坚决立足于远东的决心,也为了防范大明可能进行强硬的武力驱逐,美国临时将一些国民警卫队升格为了陆军师。

    第34“红牛”步兵师最早在启元7917年组建,由爱荷华州、北达科他州、南达科他州、明尼苏达州的国民警卫队改编而来,欧战结束后便被撤销,如今为了应对远东的局势而重组。

    在里奥兰乔兵营草率地训练了两个月以后,未满员的第34师便来到了洛杉矶,乘船横跨太平洋远赴东瀛列岛。

    在未进行战争动员之前,拮据的美国陆军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这还是国会通过了一笔临时防务预算的结果,否则钱包空空的陆军连一个新的师也凑不出来。

    而这所谓的防范更多的也只起象征性意义——面对十万之众的明军,额外部署的一个缺额的步兵师怎么想也不可能以一敌八。

    一副淡然之色的外务阁臣余慎华摆了摆手,“美国人这只是在做样子罢了,赌的就是咱们忌惮……唔,大抵就是麻秆打狼两头怕之意。”

    他的话说完以后,在场的众人纷纷议论了起来,文华殿的这件议事厅变得颇为吵闹。

    “言归正传。”朱立锲扫视了一圈,淡淡道:“不论如何,解决当下之急才是第一要务。消弭地方平民敌意是根治之举,要逐渐从震慑转为怀柔,一主一次,并行。”

    他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就具体方略来讲,减租减税须进快施行,地主抗拒的,无需耽搁,强制执行便是。此外,我国朝军队亦须冷静,粗莽迫害的行径该适可而止了。”

    大家的神情或是依旧平静、或是苦笑——这个理谁都晓得,只是没人敢公然开口提出来啊。

    在一旁的朱泠婧一如既往的当小透明,脑海中的思绪却已经飘散开来了。

    要是换作其它事,依朱立锲的执拗性子,他是敢亲自上阵的,但这次非比寻常。

    任何涉及到了國族主義的事情都要慎重对待,何况是皇族,而且是储君。

    一个不能代表汉族利益的皇族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

    朝廷是朝廷、皇族是皇族,宪政体制下的二者还算泾渭分明,民意的攻击目标可不会选错。

    纷乱的博弈让朝中大员们苦恼不已,无人愿意主动去当靶子——那样最好的结局也是群情激愤以后灰溜溜的辞官,差些的话,怕是要被一些激进的家伙刺杀。

    如今这大明朝的官可不好当啊。

    这一次的专门会议再次无果而终,或者说,收效不大,只在“立刻施行减税”这一举措上达成了共识。

    皇帝从去年起身体状况就不大好,在太医院的精心诊疗和调养下,今年虽然并未变得更糟,但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对于现在尴尬的情况,皇帝相当不满——这又不是不能破局,怎么会纠结至此?

    无人有担当也就罢了,一帮子在宦海沉浮了几十年的老油条,指望他们还有年轻时代炽热拳拳爱国之心是不可能的。

    但作为外朝之首的丞相怎么连点魄力都没有?明哲保身,自己不愿下场的话,再不济也能找个人来了结此事吧?

    皇帝意识到自己对于邹卓昀这位长于内政的和事佬有了过高的期待,这样的丞相注定不适合如今这风起云涌的年代。

    大明需要一个更具魄力的政府首脑。

    两天后。

    收到回信的周长风有些失望和忧虑——失望的是朝中竟无一人是男儿,俱无担当;忧虑的是长此以往局势会越发糟糕,致使“把东瀛列岛打造为屏卫太平洋之长城”的规划大受影响。

    不过朱泠婧阐明了前因后果,身为皇族的她对此爱莫能助,但她也告诉周某人不要过虑,这事虽然看着麻烦,但只要皇帝设法操作一下也是能解决的。

    倒也奇怪,周长风感觉自己好像能从措辞和笔迹中感受到她的淡定和自信,鉴于她一直以来都相对靠谱,所以便选择了相信。

    也正是在这一天,运载陆军第34“红牛”步兵师的船队抵达了大阪港。

    旗杆上高悬的星条旗、倚靠着甲板栏杆吸着烟的士兵,淡定从容的美军仿佛是远渡重洋来度假一样。

    区区一个缺额的步兵师而已,第二军和第三军都没当回事,驻日明军上下仍然在忙活着自己的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第三军的第二师又在岩手县“预防性处决”了三百多人;陆战二团继续大肆抓捕任何疑似的平民;第二军的第七师本着“宁可错杀一百绝不放过一个”之理,把某一村子除了老弱妇孺之外的数十个男子用重机枪全部射杀……

    与之相比,周长风望着摆在自己面前的违纪报告,突然就觉得压根不算什么事了——两名士兵白嫖了一个年轻的倡妓,后者纠缠着要钱结果被当街揍进了医院,巡逻的宪兵们将之记录在案。

    「支付对应之嫖、医资费,二人处以军棍十棍。」这是陆战一团宪兵排和姚良川的判决结果。

    虽然这些日子以来类似的案例已经见过不少了,可周长风还是觉得有些无语。

    正当他一边微微摇着头一边给报告盖章时,小李叩门入内,称总兵处召开专门会议,须于五时到场。

    周长风抬手看表发现时间所剩无几,于是便捋了捋衣帽,赶忙出发了。

    一刻钟后,第二军总兵处。

    原本作为倭国中央的陆军部的大楼现在早已是明军的“地盘”,来来往往皆是男男女女的司令部人员。

    “……据航空侦察甄别,可见此山峦之中有一营地,规模不小,顺山间平坦地所建,大致有屋舍数百间,兴许附近山洞、密林中还潜藏有其它建筑。”

    “那这估计能囤兵多少?八百?一千?”

    “恐怕远远不止,有人认为这一大片皆是他们活动的地方,里边也不止有兵士,还有其他人,可谓军民混杂,少说有二千之众。”

    “虽然是在美国人的地界,但这就在眼皮子底下啊,必须捣毁,否则源源不断地派兵过界袭扰…那还得了?”

    参谋佥事介绍了一下已知情报,将领们在商讨着。

    空军的一架俯冲轰炸机在执行侦察任务时在爱知县观音山附近发现了端倪,便拍照将之记录了下来。

    抵抗军的根据地就建在美国人的势力范围之内,距离爱知县边界——也是势力范围的边界不过十几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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