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旱逢甘露,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这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生四大喜事。
虽然不可避免会有眼红的人讥诮周某人是靠运气才有这样一天,但这些家伙所能做的也仅限于在暗地里说上几句了。
周长风其实更喜欢叫上几个真心好友去吃上一顿,而非大张旗鼓的举行一场排场非凡的大宴席,但奈何社交大过个性。
五月初一,这是全世界许多国家通行的节日,也是劳动者们依靠自身抗争而争取到的权益。
大明是在至昌十五年时才经由谘政院通过法案的,从那时起将每年的这个日子确立为法定假日。
因为其特殊性,许多组织也都会特意挑选这一天举行游行活动。
德社驻大明公使馆坐落于石城门内大道和清石路的交叉路口,与之毗邻的是加利西亚及梅多里亚王国公使馆。
实际上德社是直接沿用德意志帝国设在大明的公使馆,只是更换了旗帜和一些陈设而已。
现在还只是清晨时分,红彤彤的太阳才刚刚跃出地平线,窗外时不时传来麻雀的叽叽喳喳声。
虽然公使馆今天也不工作,但克莉丝还是习惯性地早起了,或者说长久以来养成的生物钟使得她在六点多就自然醒了。
既然是不工作的日子,那就不需要再穿那正式的西服和半身裙,随随便便穿一身碎花连衣裙就行了。
德国人其实并不像刻板印象中的那样完全不懂时尚不会穿搭,但无奈的是相形见绌——他们的邻居法国人在这方面往往引领潮流。
像克莉丝就不在乎这种在她眼中的小资作风,追求美丽是人之天性,但因之而来的攀比、奢靡、浪费就是要被鄙视的了。
来大明的这一年时光里的见闻让她非常认同一些法国报刊的评价——上海同样是时尚之都,而南京则是典雅之都。
有些法国人宣称现在只有在东方才能探寻到古典的高级贵族风范,因为法兰西帝国早已被取代,容克地主们也已不复存在,沙俄贵族不够高级,而正米字旗老爷们不在讨论范围内。
以克莉丝的价值观是无法理解这番言论的,她觉得在这个年代比拼封建习气是很荒谬的。
稍后,当她在写信的时候,嗒嗒嗒的清脆高跟鞋声音由远及近的传来,一位鹅蛋脸女打字员走了过来。
“劳动节快乐,克莉丝。”她分享了一下刚刚所见的景象,“今天外面的情况好像不太好哦,我看到有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正在游行。”
“你有看到他们说的诉求吗?”
“唔,看到了,但有些奇怪,他们好像反对土地收购分配。”
不同于其他几支平平无奇的小规模队伍,这支从石城门出发一路向东的游行队伍声势浩大,人数也有六、七百之众。
他们打着“反对田亩公赎”和“拒绝强制收购”的横幅,一路走一路喊,动静不小,沿途行人和车辆都唯恐避之不及。
克莉丝在前天收到了来自周长风的请柬,反正日期就在属于假期的这一天,自然可以毫无负担的前往与宴。
宴席一如既往的设于同辉大酒店,中午十一点半开始,可以提早到一段时间。
参与宴席的人当中肯定有不少大明的军政要员,指不定就可能在不经意间说漏几句话,所以这场宴席克莉丝是非去不可的。
在简单收拾了一下之后,她便拿着先前写好的信离开了公使馆,顺手将信投递在了路口边的邮筒中。
要不是这几个月来外缉事厂放松了对德社公使馆人员的管控,否则按以前的规矩,她这次要是想出来还得提前一天报备。
乘上有轨电车以后,没过多久她就见到了那长长的游行队伍。
人群的呐喊声很是洪亮,轻松穿透了车窗玻璃。
目光锐利的克莉丝迅速捕捉到了其中的异样,她发现这一大帮子人乱哄哄的,没有有效的组织和秩序,而且其中不少人一看就是油滑狡诈之辈,似乎是不知道从哪来的泼皮无赖和无业游民。
呵,大概率是那些地主们募集来的,拿钱办事。
“虚伪,一群愚蠢的人。”
在她眼中,大明朝廷实施的土地改革政策已经相当宽容和温和了,慢吞吞的折腾了十几年还没搞完。
太低效了!广袤的国土上还有相当数量的佃农等待解放。
等到了请柬上说明的酒店楼层,她发现自己来得太早了一些,现在九点刚过,这儿只有寥寥几人。
“他们都是大忙人,肯定不会提前这么早到的。”
周长风倒是在场,见她到来便迎了上去,伸手握手。
“祝贺你在打击英国和荷兰帝國主義者的胜利中获取的荣耀,不过东印杜地区的人民要迎来新的殖民者了。”
克莉丝的话让周长风哭笑不得,“这算是德国式的祝福吗?”
“不算,这只是我的评价。”
“相对而言,我国的统治模式是比较温和的。”
“没有本质区别。”克莉丝摇了摇头,“这么看来,你实际上是个國家主義者和民族主義者。”
“好了好了,克莉丝小妹妹别给我打标签了。”周长风摆摆手,一笑了之。
两人就这样交谈了起来,很快便把话题扯到了那整从西向东沿街而来的游行队伍。
“我想,伱们的政府已经给了很充足的时间来让他们做出选择,但我发现他们当中只有很少的人做出了改变,这个比例真的很低。”
考虑到地主们的保守性,敢于主动变卖土地转行的人肯定是少数,但是克莉丝感觉大明地主们似乎远比她想的更为消极。
普鲁士早在拿破仑战争时期就开始进行土地改革,普鲁士国王签署了《关于放宽土地所有权、自由使用不动产以及改善村民个人状况的敕令》,因为是在当年十月,所以又称《十月敕令》。
在那个通讯、交通条件原始的年代,普鲁士经过半个多世纪的时间基本完成了改革,让农民普遍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同时对地主实施经济补偿,显著减少了社会动荡。
而今,科技加持下的国家机器有着远超古代的效率,电报、电话、汽车、火车、飞机能够确保政令和反馈迅速交换。
有这样优渥的条件,克莉丝认为只需要三年就足够了,暴力一点的话,甚至两年就行。
周长风拿起小酒盏和她碰杯了一下,“首先,你得承认人文历史的差异。”
后者颔首道:“我认同民族差异,你们更加迷恋土地。”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实际上拿▇▇▇▇史观套用到中國是有些欠妥的。封建在汉语中的原始含义是‘分封建国’,它跟欧洲古代的封建是比较像的,但是这个模式在秦朝就到头了,往后的模式是非常独特的中央集权。”
说完,周长风又认真地补充了一句,“那已经是两千年前的事了,而且,我国的文官制度和人才选拔制度完善得很早很早。”
“嗯…英国人直到在十九世纪确立的文官制度。长期以来,平民跃升为统治階級都是罕见的。”克莉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所以你想表达什么?你们的特殊性?”
“是,但好像扯得有点远了,说实话我可能没法跟你解释清楚。”有些无奈的周长风耸了耸肩,陈述道:“想在我们这儿快速完成关于土地的变革只有强制剥夺,但帝国政体决定这肯定不可能,现在只能慢慢赎买,这涉及到很复杂的平衡和规矩。”
“好吧。”
“其实今年以来速度已经不慢了,现在的政策是强制拿战争债券抵充赎买的现金,所以…地主们很不满。”
都什么年代了,大明朝廷自然不需要顾忌地主们,只要别太出格就行了。
中华党长期以来都认为不应该使用既低效又耗资不菲的赎买模式,而是印发各种债券来抵扣,尽快完成土地改革。
如今宪政会的势力已经大不如前了,一方面是因为其内部鱼龙混杂、派系林立、一方面是中华党的影响力随着连战连捷而水涨船高。
在北直隶、湖南、山东的七个州县进行了一段时间的试点后,债券强制赎买的田亩公赎政策马上就要大规模施行——
这债券你拿着,土地现在归官府所有了,之后会分配给各个佃农。
什么?你要现金不要债券?那不行,拿好!
随着时间邻近,应邀与宴的众多客人也都陆续到场。
这种社交一般都是宁可多请不能少请,所以周长风一共发出去二百多百张请柬,而且基本全部应邀到场。
极少数没来的也都是实在无法抽身,但都相应的购置了不菲的赠礼。
人们大多捎带上了自家夫人,像克莉丝这种独自前来的没有几个。
望着茫茫多的面孔,周长风叹了口气,向身旁的妻子吐槽道:“我已经开始头疼了,这一通应酬下来,不比打仗容易。”
夏筱诗为此精心盛装打扮,她现在正兴致勃勃地辨析着那些贵妇人们的衣着、妆容、饰品。
闻言,她撇嘴道:“先生,这可是你的主场,把心境拔高些。”
拜托,当众装逼这么快意的事情,怎么会累呢?
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时间就这样在谈笑间快速流逝。
一直等到下午,当周长风觉得自己的脸都有些僵的时候,这场宴席才总算告终。
到家以后,精疲力尽、腰酸背痛的他一进门就直奔卧室,随手把外衣脱了一扔,然后往床上一扑。
夏筱诗悠然跟来,弯腰脱掉了高跟鞋,然后走到了床边。
“不至于吧,真有这般累么?”她俯身瞧了瞧,“我去倒杯茶吧。”
“不用,我不渴。”
“哦。”余兴尚在的夏筱诗坐到了床沿,抬起腿、撩起裙子,一边去脱那吊带丝袜一边讲着宴席上听说的趣闻。
忽然,她被一只手给拽倒了,仰躺在了床上,接着便看见身旁的周长风翻身站了起来。
“啊?干…干嘛啊。”她睁大了眼睛,面庞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后者凑近了些,一本正经地说:“你说呢小诗,嗯哼?”
随后,这个房间中就发生了久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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_(OwO」∠)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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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从各个方面来说,这都可以说是美满的一天。
翌日。
随着南洋地区尘埃落定,往后的战略也该有个明确定论了。
依照旨意,内阁和军部在这几天里都做了研讨,现在准备一起开会议事,交换意见,为三天后的御前会议做前期准备。
按理说这压根不需要皇帝到场,否则不就成了御前会议么?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大家都到齐准备开始商议了,朱泠婧却做了一回不速之客,突然到场。
周长风和罗符作为军机待诏本身就在现场,他俩也有些懵,不禁对视了一眼。
在短暂的惊诧之后,文华殿议事厅中的所有人都迅速站起身,躬身拱手行礼道:“参见陛下。”
“朕今天无事可做,但又不好无所事事,就过来了,你们继续便是。”
说着,朱泠婧径直坐到了中间空着的上席位置,随意地摊开了一本书。
林羲有些尴尬地开口发问:“陛下有什么指示么?”
“没有,我只听不说,你们可以开始了。”
“是…是。”
大明的对外扩张策略说它完善吧,针对南洋地区的策略确实很完善,从作战计划到治理计划都条理清晰。
但除此之外的策略就很模糊了,这也使得如今朝野间有些迷茫,不知道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夺取南洋地区基本没有耗费大明的军事力量,损失微乎其微。
对英属缅甸的战斗也比较顺利,明军的进攻很消极,没什么战斗伤亡,只是有众多非战斗减员。
倒是积极冒进的安南军队在激烈的拉锯战中伤亡不少,缅甸丛林实在是糟糕的交战地域。
谘政院中的共和党、仁和党、农工盟会等等中、中左派系都主张巩固现有成果,不要再打更远的地方的主意。
中华党、开拓急进会等等中右、右派系则认为良机千载难逢——澳洲兵力空虚,只要动作快,把生米煮成熟饭,美国人也只能干瞪眼!
这也得到了许多军部人士的认同,兵部表示大明有充足的军事力量可供部署,后勤供给也不足为惧。
程翰清了清嗓子,率先开口道:“针对某些人质疑的供给一事,我国朝去岁统计的民间商船总量为九百七十万吨,绰绰有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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