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五,对这些人,你怎么看。”朱元璋用考较的语气询问朱肃道。
“还能怎么看,他们都已经胆大包天,联同倭国余孽乱党刺王杀驾了。”
“不斩尽杀绝,如何彰显朝廷威严?”
老朱呵呵一笑,对这事的态度倒是云淡风轻。转头对徐达道:“看看,看看,你这女婿,这几年频频领兵,倒是杀伐果决了许多。”
徐达也笑,他早先刚开国时,也是做过宰相的。现在在和林平衡草原大势,一手政务之能更是锻炼的炉火纯青,老狐狸也似。
他对朱肃笑道:
“动手的不过是那些人……没了利益,又失了官场地位。但那些人背后代表的,才是这人世间的大势。”
“你杀一两个,无关痛痒,真要铁了心思追索起来,那可就牵连太广了。”
“你下得了手?”
朱肃冷笑一声,道:“岳父,本来就算没这档子事,我也要劝父皇和大哥将这些人好生整肃一番的。”
“咱们大明发展三十多年,积累了太多的沉珂杂碎!”
“若是不将这些王八羔子弄死弄残,您信不信,咱们想法子给百姓增添的营生,到头来都能被他们给搜刮了去,成了他们的挥霍之资。”
“现在是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只以为咱们君臣要断他们的活路,才出此下策。”
“等他们反应过来,哼!就是他们阴谋篡夺咱们努力果实的时候。”
自从得知了大明之亡的缘由后,老朱这几十年间,一直在想尽方法的,抑制这些地主兼并土地。
早期大明地多人少,矛盾还不尖锐,地主们你圈你的地,朝廷我分我的地。
等到了后来,大明的人口渐渐上去了,土地的分配也趋于饱和,地主们开始按照那些老方法,准备趁着天灾、或利用放贷等办法套劳自耕农,吞其土地,使其成为佃户的时候。
却骤然发现,他们吞不动农民们的土地了。
早已得知日后大明悲剧的老朱和朱标,在这数十年里殚精竭虑,治理内政,出台了许多具有针对性的办法。
灾年饥荒?大明推行了来自凤鸣洲的新型作物,增产增收,如今的农民们几乎家家都有些许余粮,饥荒对农民的威胁已经大大降低。
大明还改进了明初粮长制,将粮长制转化为一个个类似于后世生产小组一般的互助农庄组织。
这大大增强了农民们对突发灾害的应对能力,而即便仍有灾害使得农民无法应对,大明的海外战略,也使得农民们有了一条比卖地当佃户更好的出路。
真的活不下去了,百姓们往往会选择让家中的一位男丁,跟着朝廷的船队出海谋生。
海外对于汉人的需求,可以说是一个个无底洞,而且海外遍地黄金,朝廷和分封在外的封臣、甚至是和朝廷有关系的皇商们,都很乐意用高额的薪资雇佣汉人出海。
这份薪资,便可以为遭灾的家庭度过暂时的苦难。这些出海务工的汉人们回来,往往还会为家庭带来一笔庞大的收入。
除此之外,还有各种各样的政策,比如大明银行提供的宝钞贷款,朝廷主导的移民计划等等。
想要吞并土地?想要在灾年囤积居奇?天真。
这就将这些地主们逼上了绝路。渐渐的他们发现,单纯依靠囤积土地,他们压根无法保留自己那高高在上的身份。
甚至于家中已经囤积下的那些土地,也因为骗不来太多佃户的关系,而缺少人员耕种,只能雇佣来自倭国或者高丽的那些贫民耕种。但那始终只是杯水车薪。
偏偏,朝廷又废除了免税的政策,他们拥有庞大的土地,却没有佃户耕种,又要缴纳高额的粮税……
而且地主们又有埋藏金银的习惯,他们藏在地窖里的那些金元宝、银冬瓜,因为倭国和凤鸣洲不断运来金银的关系,日益贬值。
而百姓们日常使用的是铜钱和宝钞,却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
这就导致了原本属于封建社会根基的地主们的利益被一再侵蚀。而且朱肃的新学成为大明的显学,他们在朝廷中,甚至连代言人都无法培植。
他们自然受不了了。大明越稳定,对他们利益的损害也就越大。
不过,他们若是再进化一些,开始插手涉及商事,那么,就会成为大明最可怕的资本家……大明现在拥有海外勘合的商人,大多还是没有自己的绝对根基的。生杀大权仍掌握在朝廷的手上。
若是这些旧地主的小农思想向商人转变,便会成为最为可怕的资本家。
现在他们还没有开始转变思想,反而有人选择了伺机刺杀老朱、将大明搅成浑水。倒是正好借着这个由头,好好的敲打他们一番。
资本的聚集是可以刺激国家发展的,但失去国家控制的资本,却会反过来尝试控制国家……前宋,历史上的大明,都是前车之鉴。
老朱似乎早已有了决断,又饮下了一杯酒,而后打着酒嗝道:“这些人,往应天去一封信,交给标儿去查办罢。”
“左右也是防范于未然,趁着这个机会,将这些人抓一批、杀一批。”
“咱目前还看不出有这个苗头,那些士绅们,未必会放下土地,来正经行商事。”
“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你既然有想法,这事情便交给你做。”
“等他们反应过来行商变得简单,获利极丰时,必然坐不住。”
“已经将他们逼到了刺杀咱的地步,可见,他们已经急了眼。先敲打敲打也好。”
朱肃点了点头。
汤和道:“比起这些反贼,臣更在意的,是那些倭人反贼。”
“东海的倭人,北边的元人,南边的土人,这些林林总总的,总有反叛的。”汤和道。
“虽是芥藓之疾,可也足以说明,我大明对于那些新得来的四方之土,还远没有完全的掌控。”
“无妨,朝廷会给你们这些封臣更多的援助,襄助你们在封地之上,站稳脚跟。”老朱摆了摆袍袖。
“咱大明吃进去的土地,就不再有吐出来的道理。”
“那臣就放心了。”汤和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话,心满意足的坐回了椅子上。
汇报完的朱肃便躬身离开,回到了朱棣朱樉等人正小酌的船舱中。几人问朱肃去做何事,朱肃便将自己和老朱的谋划,以及引诱这些叛党夜袭铁甲船的事告诉了几人。
几人当即就黑了脸色,竟有吃了雄心豹子胆的逆党,跑来刺王杀驾的。朱棣道:“这些逆贼,当真是贼心不死。”
“草原之上,到也有不少元庭乱党……我这次回去,就将草原上再给犁上几番,不将这些乱贼给赶尽杀绝,我跟他们姓!”
朱棡也是脸色阴沉,道:“那和倭人沆瀣一气的家伙,是什么来头?可查明了吗?”
“锦衣卫已经在顺藤摸瓜。不过,老爷子那边想将事情闹得更大,这事让大哥用朝廷的力量先查明,而后,我再出面。”朱肃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主犯杀头,九族流放辽东、交州等地,进行劳动改造。不管涉及到哪一个,也不管是什么名门望族。一律严打,除恶务尽。”
“除此之外,将各省的地痞流氓,市井混混,也一并清扫掉。罪行严重的,可杀可不杀的,一律杀!”
“可流放可不流放的,一律流放!从重从严!”
“但凡过往有劣迹的,不管出身门第如何,全部发往边疆的农垦兵团,由军队监督,让他们开荒改造。”
“也算是废物利用。敢包庇阻挠者,以同罪名,罪加一等!”
朱棡皱了皱眉头,道:“牵连如此之广,这样下来,你的名声,可就彻底毁了。”
“毁了又怎么样?”朱肃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左右陪完老爷子巡完这天下,我就拍拍屁股去凤鸣洲了。”
“这巡视天下,本就是打着主意要扫一扫这天下的沉疴。大明这三十年来,发展的太快了,一些犄角旮旯里,总会有一些残余的杂碎隐患。”
“能做成这样一桩事,也算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倒也是。”朱棡点了点头,同意了朱肃的说法。
陪完老爷子走完这大明河山,他们就要各自去自己的封地就藩了。
日后天各一方,确实不用害怕这所谓的烂了名声。
“俯仰无愧天地,褒贬自有春秋……老五你这气量,倒是有几分古圣人的神采了。”
“我本就是圣人,新学创始人呢……”朱肃带着几分臭屁的说道。
朱棡便笑骂了朱肃一声,而后几人又开始了说笑,跳过了刺杀的话题。
大明到了如今这个层面,这件事,说大算大,说小,却也能算小。
毕竟,即便是要将那些地主阶层连根拔起,大明如今也已经有了这个实力。
三十年经营,大明政权对华夏的掌控力,已经远胜于其他所有的朝代了。
背靠海外的丰厚资源,以及拥有来自于穿越者未卜先知的经验,大明已经有资本,对这些封建地主们挥出屠刀。
……
刺杀的插曲很快过去,在锦衣卫的审问下,参与刺杀的地主很快被供了出来。由周王朱肃牵头,懿文皇帝朱标默许,对这些人展开了极为血腥的连坐与报复。
一时之间,江南半壁的大地主们人人自危,许多绵延日久的地主家族被连根拔起。
于此同时,一封诏书送往倭国,远在倭国的叛逆武士的保护伞大内家,也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
老朱和朱肃借着这一次出巡为诱饵,成功为大明拔除了一个隐患。
但就在这一波风云震荡的时候,老朱和朱肃几人本身,却已经到了中都凤阳,彷如和这些事全无关系一般,开始了巡游。
凤阳城,中都行在。
洪武初年时,老朱便花费了大力气营造中都,不止派遣了沐英、李文忠等心腹爱将前来监督总领中都的营造工作,更是迁移了不少富户、黎民来充实并不怎么发达的凤阳城。
这里毕竟是老朱的老家,所谓富贵不还乡,犹如衣锦夜行。对于凤阳,老朱还是十分难得的奢侈一把的
因此,中都凤阳的皇家行宫,规模比之应天府的皇城亦不遑多让。
此时的中都行在之中,温暖如春,充斥着欢声笑语。
“皇爷爷,您成了地主老财了!”
看着老朱换上了那一身紫色的浮夸员外服,朱肃那刚刚学会走路不久的好儿子朱有燉,站在老朱身边好奇的说道。
在他的身边,朱肃、朱樉、朱棡、朱棣,以及老朱带出来的那二十几号王爷儿子、孙子们,也都看着老朱这副模样,满脸新奇。
熊了一辈子的熊孩子朱棣,更是憋不住笑,一脸我是专业的除非忍不住的模样,异常欠揍。
老朱满脸慈祥的抱起了朱有燉,捏捏他的小脸,道:“皇爷爷是故意扮成这样子的。”
“扮成这样子,有燉可还认得皇爷爷?”
“认得!皇爷爷一直都是皇爷爷,有燉当然会认得。”朱有燉奶声奶气的说道。
老朱哈哈大笑,而后瞥了朱棣一眼,道:“老四啊。”
“啊?”朱棣赶忙肃容,“爹,咋了。”
“笑得这么开心,想必你也很不喜欢穿这身衣衫罢?”
“二虎,去,拿件家丁的衣衫来,给老四穿上。”
“其他人,都赶紧换好自己的衣衫。今儿个,咱就带着你们,好好逛一逛这凤阳城。”
众孩子哪见过这新奇阵仗?俱都一阵欢呼,在宫女太监的服侍下换衣衫去了。
朱棣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盖因其他人拿到手上的,都是地主家儿子、亲眷之类的衣衫。
而自己,却只能穿一身家丁的衣服。
一个地主老财带着一大群子子孙孙上街游玩,只有自己穿着一身家丁的衣服……这叫个什么事儿?
朱肃拍了拍朱老四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朱樉、朱棡、朱桢几个,轮流拍着他的肩膀,自去换衣服去了。
朱棣只能苦着脸,在老朱揶揄的眼神中,换上了家丁的服饰。
堂堂燕王殿下,颜面尽丧。(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