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年节，庄家跟林家的家里都有了过年的荤腥，隔壁林栋哲家里的肉票足有两斤半的份额。
宋莹她在棉纺厂的资历并没有黄玲老，今年在厂里也只分得一斤肉票，林武峰压缩机厂那边的待遇就要更好些。
庄家。
庄超英正在跟妻子黄玲谈论明天父母跟弟弟一家人到家吃饭的事情，庄老师讪讪然道：“家里拿点肉出来吧。”
庄超英这个高中老师，虽然在平素里很受人尊敬，但高考才刚刚恢复，教师阶层的待遇相当差。
逢年过节都没有什么东西发，甚至在暑假、寒假期间都要到学校当值，上面的领导都只会说些‘你们是园丁’之类空头虚脑的话。
这让庄超英在面对妻子的时候，会显得底气有些不足，因为家里刚刚才把肉票换成了实打实的荤腥。
黄玲点了点头。
她缓缓开口道：“知道了。”
第二天一大早，陆泽早早就起来帮着母亲一起下厨备菜，这次的聚餐当然远没有上次庄母生日宴那样盛大。
陆泽手脚轻快的在厨房忙活，以至于迷瞪着眼、打着哈欠的筱婷在来到厨房打算帮忙的时候，发现活都干完了。
庄筱婷彻底清醒过来，她嘴里嘟囔着说道：“哥，你怎么起这么早？还把我的活儿都给抢走了哩。”
陆泽宠溺的揉了揉筱婷的脑袋。
“你回去继续睡觉吧。”
陆泽看着筱婷，不由又想起来原着里的庄图南，原着里的他只知晓闷头去学习，却远远没有筱婷懂事。
陆泽来到这个世界，不会再让筱婷做着这些劳累辛苦活，像筱婷这个年纪的孩子，最理想状态应该是隔壁那样。
厨房里的炊烟袅袅升起。
宋莹这时候也起床给丈夫儿子准备着早饭，两家共用一个厨房，黄玲这么早起来备菜，就是不想影响到宋莹家。
“玲姐儿。”
“需要我帮忙吗？”
宋莹知晓庄家要来客人，黄玲前几天就跟宋莹提过，今天的栋哲可能要在他自己家里吃午饭。
黄玲摇头笑道：“不用，我这边都已经备好菜，到时候我跟图南两个人很快就能弄完，你赶紧忙你的吧。”
宋莹不再多言。
只是在回家后，她还是忍不住跟洗漱的丈夫提了一嘴，宋莹往洗脸盆里添着热水，同时悄声开口，道：
“今天，玲姐儿家是萝卜盛宴，胡萝卜、白萝卜还有水萝卜，我看还有南瓜跟甘蓝菜...”
“那肉丝，估计连半斤都没有，而且都切的很细很细。”
“我看，玲姐儿跟她公婆之间的关系似乎...”
话没有说完，洗完脸、刮完胡子的林武峰就对着妻子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宋莹别说太多。
林栋哲还在熟睡，宋莹让他起床吃早饭，叫了几次都没有叫醒，气得宋莹直接把被子给掀了起来。
“起床！”
“都几点了还不起？昨天晚上让你早点睡你非不睡，整天在家里跟个二大爷一样，赶紧给我起来！”
林栋哲相当不满：“我二大爷不是早嗝屁了吗？冬天早上就是得睡觉，学生放假不睡觉干嘛啊？”
宋莹把儿子给叫醒，而后叮嘱他今天不要到隔壁去玩耍，图南哥哥家里有客人要来，中午会给他来家里热饭。
“知道啦。”
......
晌午时分。
庄父庄母跟着庄赶美一大家子人终于来到小巷，刚到的时候，庄赶美媳妇看着工工整整小院，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在知晓陆泽他们家是小巷最里面的那家之后，脸色却变得好看许多，拉着大嫂黄玲乐呵呵的说话。
“大嫂，这小院可真不错啊。”
“真是通透。”
“而且离巷口的厕所很远，夏天的时候肯定是没有什么味道的。”
黄玲只抿着嘴笑了笑。
之前在搬家的时候，儿子就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的黄玲听在耳朵里只感觉相当有道理。
同样的话从弟媳妇口中说出来，却有种幸灾乐祸的味道，这就是家里面的亲戚，绝对不想看见你过的太好。
庄父庄母好似视察的领导一样，在小院跟两间卧室里走来走去，大部分时候都停留在那间大卧室里。
庄赶美夫妇也跟着对视一眼。
庄超英还在热络跟父母弟妹介绍着小巷的新家，丝毫没有察觉出来这些人的目光交流。
陆泽却敏锐的注意到，他甚至都知晓，阿公阿婆这些人，今天为什么会主动上门。
毕竟从老宅到小巷这边并不算近。
“爸妈，你们赶紧到屋里歇着吧，我前几天在学校分了几包好茶叶，让爸你给我点评点评。”
“玲儿。”
“你去准备做饭吧。”
庄超英拉着父母往屋里走，自从上次的寿宴事件结束后，庄超英这个大孝子的心里就很是惴惴不安。
所幸上次回老宅的时候，父母并没有选择再诘责他，这让庄超英感觉无比庆幸，好似躲过一劫一样。
黄玲点头。
陆泽跟着母亲一起到了厨房。
两个人相视一笑，正如同宋莹预料的那样，今天确实是萝卜开会，冬天的蔬菜种类远不如夏天多。
家里堆积的大部分都是容易储存的蔬菜，白萝卜跟胡萝卜挑大梁，陆泽刀工很好，富有韵律切菜声响起。
主厨还是母亲黄玲。
诸多的素菜，搭配着那切的极细的肉丝，炒出来满满登登四大盘的菜，色香味十足。
林栋哲察觉到庄家的热闹，从屋里跑了出来，探着头望向厨房：“图南哥哥，你们家中午吃啥呢？”
林栋哲早就将母亲叮嘱忘了干净。
陆泽转头笑道：“全是硬菜，是小孩不能吃的啊。”
后者在发觉并没有陆泽做的那种稀奇菜肴后，又自顾自的跑回了家里，林栋哲相当喜欢陆泽做的菜。
按照他的说法，是图南哥的手艺比大人们的都要好，小孩都爱吃。
中午，陆泽将热好的饭送到了隔壁宋家，林栋哲一人分饰两角的在玩着他的宝贝玻璃珠。
“谢谢图南哥。”
“图南哥你快回家吃饭吧。”
陆泽闻言，哑然一笑。
回到家里，这次母亲黄玲跟妹妹筱婷终于是能够上桌来吃饭，陆泽在入座后，庄父开始了指点江山。
“咳咳。”
“超英啊，你把你自己这个小家经营的非常不错，媳妇贤惠，而且图南跟筱婷都是懂事的好孩子。”
庄父一大堆话后，众人开始动筷，虽然今天荤菜很少，但黄玲的手艺绝对没得说，四道菜的味道都很不错。
吃饭的时候，庄父微微笑道：“振东振北，你们大伯母的手艺怎么样啊？喜不喜欢吃你们大伯母的菜？”
庄振东跟庄振北齐齐点头。
“喜欢。”
陆泽见状，眼神里闪过几分嘲讽，心想该来的还是要来。
黄玲也知晓公公并不是在夸赞着她的手艺，肯定还有后文，她便竖起耳朵仔细的聆听起来。
庄父转头看向大儿子庄超英，语重心长的说道：“正好现在是寒假的假期，不如让振东跟振北过来住几天。”
“你这个当大伯的，可以帮忙辅导俩孩子的功课，而且图南他也能有个玩耍的伴儿。”
“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情。”
庄超英愣住，而后直接点了点头：“行行行，振东跟振北他俩...”
说话的时候，庄超英才注意到妻子脸上的神情，这时候的黄玲已经不再装成一副好儿媳的模样。
黄玲冷着脸，只一声不吭的在夹着菜，所有人都注意到黄玲脸色。
庄赶美的媳妇轻轻咳嗽道：“要是大哥家里不方便的话，那我们...”
饭局气氛再度僵住。
庄超英的脸色尤其难看。
这次父母都没有再多说些什么，甚至都没有在饭桌上发火，但父母那种失望眼神，令庄超英感觉十分难受。
陆泽这时候，忽然笑道：“说到这里，我发现我跟筱婷好像都还没有在老宅那边住过呢。”
“要不然，我们俩跟振东振北换一换，我俩去老宅住几天？婶子，你觉得咋样啊？”
陆泽成为了母亲的最强嘴替。
黄玲嘴角扬起几分弧度，我儿子跟女儿长这么大，都还没有在自家老宅住过，你们家倒是还上赶着来我家住。
添双筷子？
哪有那么简单的事情。
庄赶美媳妇讪讪笑了笑：“图南你跟筱婷都是好孩子，我跟你叔叔肯定欢迎你们，但是婶婶手艺不行...”
庄赶美当然选择了婉拒。
饭局持续到午后结束，庄超英亲自送父母还有弟弟一家人离开，以至于都跟着上了回老宅的公交。
“爸妈。”
“对...对不起。”
庄父铁着脸没有说话。
庄母则是长长的叹了口气：“超英啊，爸妈知道你一贯是个好孩子，我们不过是想让两个孩子过去热闹热闹。”
“要是黄玲不想的话，那还是算了吧，毕竟马上就是年关，别因为我们耽误了你们家里过新年的气氛。”
庄母的话，一字一句戳到庄超英的心里面，让这个大孝子羞愧难当，以至于回家的时候，拳头都紧握。
夜色很快笼罩大地。
宋莹跟林武峰都下班回了家，宋莹看着儿子的饭盒吃的干干净净，水壶里的水都喝了大半，她相当满意。
“图南哥下午还给我烤了个地瓜，贼甜贼好吃，比我妈给我烤的要好吃多了呢。”
宋莹捏了捏儿子的脸，正准备去厨房做饭的时候，碰巧见到了刚回家的庄超英，宋莹打着招呼：“庄老师。”
庄超英只微微颔首，接着脸色铁青的回到家里去，宋莹敏锐感觉到情况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当天晚上。
庄家的东厢房里爆发着黄玲跟庄超英难以压制的激烈争吵声，尽管两个人都想压制声音，可争吵依旧激烈。
庄超英怒火中烧：“栋哲每次来家里吃饭，你都乐呵呵笑脸相迎，在知道振东振北要来，你就拉着个脸。”
黄玲冷冷盯着丈夫：“人家栋哲每次来家里都自己带着饭盒，吃的是他自家的米，每次饭菜都是满登登的。”
“你难道看不出来，那是宋莹故意在贴补咱们家儿女吗？要不然栋哲那么大点孩子，能吃那么多？”
庄超英声音减弱：“可振东跟振北也就是两个小孩子，他们...”
话没有说完，黄玲就已经没忍住笑了出来，她冷笑不止：“你爸说话倒是轻松，上嘴皮碰下嘴皮，添双筷子。”
“这是添双筷子的事情吗？”
“家里吃的定量，我们四口人都还不够吃呢，他张嘴就要把两个半大小子给送来过寒假？”
“我们一家人吃什么喝什么？去喝西北风吗？”
庄超英被怼得说不出话来，只能伸着颤颤巍巍的手指向黄玲：“你你...你是庄家的大嫂，你应该...”
黄玲面无表情：“大嫂？你爸妈一直都偏心你弟弟，我们两个人结婚的时候就添了脸盆跟热水瓶。”
“你弟弟结婚，好家伙，直接要把我娘家陪嫁的缝纫机都随过去，还说什么‘结婚是一辈子的大事’，必须要体面一些才好。”
“我当时都听傻了，合着你爸妈他们也知道结婚是件大事啊？”
......
陆泽带着筱婷在厨房烤红薯，父母的争吵声被筱婷听到耳朵里，让她小脸上充斥着恐慌跟紧张。
陆泽把筱婷拉到怀里，替她堵住了耳朵，后者伏在陆泽腿上，她小声的啜泣起来。
恰逢隔壁的宋莹来厨房，看见陆泽他们两个人后，抿着嘴道：“图南，带着筱婷去我阿姨家里吧。”
“正好，你林叔叔今天从他们厂子那边拿了年货回来，给你们两个人都准备了年货礼物。”
陆泽点头。
来到林家，林栋哲这时候正聚精会神的研究着他的新玩具，在看见陆泽两人后，兴奋不已：“快来快来！”
筱婷跟林栋哲一块玩耍，心里的那股情绪终于是稍稍退却下去，筱婷只是不愿意看见父母吵架。
林武峰送给陆泽一只黑笔。
“图南，送给你。”
“希望你在明年能够考上心仪的初中，可以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陆泽接过这只未开封的笔：“谢谢林叔叔。”
林武峰看向陆泽，似乎惊讶于他在父母争吵当中还能这般平静。
陆泽笑着开口道：“我爸妈吵架是正常的，因为他们在人生观跟价值观上面有冲突。”
林武峰闻言，更显诧异。
男人的眉头簇起，之前只是觉得图南在某些事情上很成熟，比如在对待邻居王勇的那件事。
但林武峰没有想到，在庄家自家的事情上，关于图南自己的父母，他都能够看的这般清楚。
这着实难得。
林武峰本想开口宽慰陆泽几句，结果发现对方压根不需要开解，反而看事情看的格外透彻。
宋莹回来后，给丈夫还有陆泽倒着热水，在旁边开口道：“图南，在这件事情上，我支持你妈妈。”
“但是你也别觉得你爸爸就不好，他也只是对家里孝顺，才一时犯糊涂，没有想明白而已。”
林武峰悄然将话题揭过，他告诉陆泽一定要好好上学，以后大学校园会格外精彩。
“没准你的另一半就在大学里。”
宋莹听到这番话，没好气的白了丈夫一眼：“你呢？你怎么没有在上大学的时候遇见你的真爱呢？”
林武峰挽住妻子的肩膀，他直接笑道：“我的真爱不在校园，在那一年的联谊会上。”
陆泽听着林叔叔的爱情故事，他跟妻子宋莹是在文艺晚会上认识的，那时候的宋莹整个人都在发光。
宋莹本来就是厂花，模样好看，而且还会拉手风琴，在跳舞的时候更是明媚多姿，追她的人排了一条长龙。
林武峰笑道：“当初，连厂长家的儿子都看上你宋阿姨，只要她愿意，随时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
“我那时候还只是个愣头青。”
“但她却选择了我。”
宋莹抿着嘴笑道：“是因为那时候你长得比较帅。”
两人都在谈论过去的甜蜜事，是想着告诉陆泽，不要因为父母的吵架就去多想婚姻上的事情。
陆泽许久后才带着筱婷离开。
林武峰站在门口，男人忽然感慨不已的说道：“图南是个早熟的人，不知道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啊。”
宋莹没有思考，直接回答道：“这是好事，图南他只有强势一点，玲姐儿在以后才能好过些。”
“恩...是这个道理。”
......
第二天。
黄玲直接告诉儿女，说今天下班后就带着他们到常州姥姥家去，就当是年节前提前串门回家。
黄玲也不知晓自己现在的火气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大，大到完全压制不住对婆家的怨气。
她感觉这跟那次寿宴有关，看着儿子为了她挺身而出，或许跟隔壁的宋莹也有关系，宋莹活得是那样霸道恣意。
陆泽点头道：“没问题，正好带着上次买的年货，给姥姥他们到时候做点好菜。”
相较于庄家，黄玲娘家那边的情况不要好太多，父母在她结婚的时候置办了诸多的物件。
这些年也没少进行贴补。
当天下午，陆泽就带着妹妹一道离开，只是他俩离开后，林栋哲当即就大哭起来。
“呜呜呜。”
“为什么不带我去啊？！”
“我也要去娘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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