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请老丞相退位让贤!”
听到这话,王绾先是一愣,而后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若不是之前被张苍、萧何打了招呼,他此时恐怕就要大发雷霆了。
但是,他能忍住不大发雷霆,追随他的那些官吏可忍不住。
只见一名丞相府官吏率先站出来道:“老丞相监国,是陛下的诏令,尔等站出来让老丞相退位让贤,是想造反吗?”
“这”
众臣心头一震,不由面面相觑。
却听姚贾冷笑:“陛下信任老丞相才让他监国,现在陛下被困南海,老丞相又是如何对陛下的?”
“姚廷尉此言差矣,老丞相并未说不管陛下,是不清楚陛下的具体情况,不好贸然干涉!”
一旁的蒙毅终于坐不住了,站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
李斯看了他一眼,接口道:“郎中令以为,赵昊囚禁陛下之事,可有假?”
“只有传言,没有证据。”
“呵!”
李斯呵了一声,转头看向门外,朗声道:“来人!将阎乐带上来!”
阎乐?
这不是赵昊的车御吗?
他怎么回咸阳了?
众臣一脸疑惑,不由循声望去。
只见阎乐小心翼翼,躬身来到大厅中央,行礼道:“阎乐见过老丞相,诸位大臣!”
“阎乐,我且问你,赵昊在南海,是否囚禁了陛下?”
李斯当着众臣的面,淡淡问道。
阎乐连忙回答:“是!”
“可有证据?”
“此事在南海人尽皆知!”
“哦?”
李斯眼珠一转,随即当着众臣的面追问:“陛下是否安然无恙?”
阎乐摇头道:“我离开南海的时候,正处混乱之际,不清楚陛下是否安然无恙,但陛下所处的幕府后山,好像被叛军包围了!”
“你原本在赵昊身边当车御,为何突然离开他?”蒙毅冷着脸追问道。
阎乐忽地义愤填膺道:“赵昊胆大妄为,囚禁陛下,阎乐身为陛下的忠臣,自然不耻他的行为,但阎乐人微言轻,根本不是赵昊的对手,所以才偷偷逃回咸阳,寻求诸位大臣的帮助!”
“诸位同僚,都听到了吗?”
李斯环顾众臣,义正严辞道:“赵昊胆大妄为,囚禁陛下,虽然平定了赵佗、任嚣之乱,但也有藐视国法,不尊君父之罪!”
“李廷尉,难道仅凭他一面之词,你就断定公子昊有罪?”张苍适时擦了一句嘴。
李斯瞥了他一眼,冷哼道:“张少府想说什么?”
“我觉得此事还需调查,不能草率决断!”
“可以啊!完全可以调查!“
“嗯?”
张苍反倒怔了怔,有些意外似的。
李斯平静而又冷漠的补充了一句:“但是,老丞相与赵昊牵连颇深,不宜涉足此事!”
“这”
张苍有些迟疑,还没来得及反叛李斯,却听一直沉默不语的王绾,忽然开口:“老夫赞成李廷尉之言,老夫确实不宜涉足此事!”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似乎都没想到,王绾会这么快妥协。
要知道,当初王绾跟李斯因为分封制和郡县制,吵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服谁,就连始皇帝都无可奈何。
如今,李斯只不过是提出自己的意见,既没有始皇帝做主,也没有更多的证据,王绾居然主动败下阵来,简直匪夷所言。
难道王绾真与赵昊有勾结?
这是畏罪妥协?
就在众臣满心疑惑的下一刻,王绾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环顾众臣道:
“诸位同僚,老夫监国这段时间,有不足的地方,有不妥的地方,还请诸位同僚见谅,不管此事如何调查,老夫都全权配合!”
“至于监国事宜,姚廷尉说得也对,老夫确实不配继续监国,为此,老夫主动卸任监国大臣之职,将监国大权交由御史大夫冯劫,左丞相冯去疾,郎中令蒙毅,以及廷尉李斯四人!”
“此后,凡是国家大事,皆由他们四人会同诸位同僚商议定夺,这也是陛下东巡之前,有意组建内阁的意思。”
“老丞相不可!”
蒙德闻言,连忙从末席站了出来,想要阻止王绾。
王绾没有理他,只是笑着摆手:“好了,今日小朝会就到此为止,都散了吧!”
“老丞相!”
蒙德原本还想多说两句,却被一旁的蒙毅拉住了衣袖。
“散会!”
王绾脸色一肃,又客气的走到李斯身前,行了个礼,这才离开大厅。
望着王绾离开的背影,李斯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他为自己又一次冒险的成功而得意。
他相信,随着王绾退出监国大臣的位置,他在仕途上蹒跚不进的境况就不会太久了。
然而,随着众臣陆续离开,留在最后的姚贾,缓缓走到李斯身边,若有所思地道:
“李廷尉,我总感觉此事没那么简单.他太配合了!“
“有什么不简单的?没有赵昊给他出主意,他以为他是我的对手?”
李斯笑道;“他还跟我行礼呢!”
闻言,姚贾看向阎乐:“伱觉得呢?”
阎乐看了眼门外,忽然说了一句:“我觉得我们今晚应该吃顿好的。”
另一边,赵高匆匆来到胡亥寝宫,胡亥正在跟宫侍、宫女作坊间游戏。
宫女们全然打扮得跟坊间婢女一样,在亭子里为胡亥捶腿揉肩,宫侍则扮成贵胄公子跟胡亥游戏,时而欢声笑语不绝,时而咒骂怒喝不停,
赵高远远看了一眼,立即命令宫卫守在寝宫门口,不许任何人进入寝宫。
很快,他就迈着轻盈的步伐,直冲停下,厉声喝道:“此乃皇子寝宫,不是坊间市井!”
闻言,宫侍、宫女们大惊失色,连忙退到一边,正欲离开亭子,却见几名手持棍棒的内侍森然逼近,将他们的退路全部堵住了。
只见赵高大手一挥:“尔等诱使少皇子不学无术,罪大恶极,全部拿下,囚禁饿毙!”
“啊?”
宫侍、宫女一脸惊愕,却不敢出言求饶,纷纷扭头看向胡亥。
胡亥愣了一瞬,面色大喜:“老师,你终于回来了!我父皇呢,父皇在哪,我想死他了!”
说完这话,就要冲上去跟赵高亲昵,只见赵高一个冷眼扫过来,他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低头不语。
宫侍、宫女见胡亥在赵高面前怂得不像一个皇子,顿时颓然倒在了地上,被执法内侍无情地架走了。
等亭下只剩下胡亥和赵高,赵高才收敛自己的情绪,淡淡道;“少皇子跟老夫来!”
“是。”
胡亥诚惶诚恐的点头,一句废话都不敢多说,很快就跟着赵高来到书房。
刚迈进书房,赵高就劈头盖脸的朝他一顿输出:
“少皇子何其荒诞不经?目下赵昊在南海,扶苏在九原,都有自己的事情可做,少皇子至今一事无成,却不思反省,更不用说公子高、公子良他们在南越立的那些功劳!当此之时,少皇子竟在这里跟宫人做坊间游戏,传将出去,少皇子何以服众?”
“老师,我,我错了。”
胡亥一副少不更事的模样,低头嘟囔。
赵高眼中泪光闪烁,恨铁不成钢的道:“少皇子啊少皇子,你叫老夫操碎了心也!”
“老师,胡亥知错了,但胡亥也没有办法,十三兄那么厉害,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皇帝之位,怎么都轮不到我,还不如及时行乐.”
“岂有此理!”
赵高气得跳脚:“如此千载难逢之机,岂能容你错过?”
“哪有什么千载难逢之机,不过自欺欺人罢了。”
“你!”
赵高气得真想给胡亥一脚,但最终还是忍住了,冷冷道:“老夫此次回来,就是助你登上皇位的,现在已经说服了李斯,就看你的了!”
“什么!?”
胡亥诧异:“这么快就助我登上皇位,难道我父皇已经死了?”
赵高:“.”你父皇要知道你这么盼他死,没死也被你气死!
“陛下在南海被赵昊囚禁了,只要少皇子听从老夫的安排,很快就能成为大秦的太子,一旦陛下不能归国,太子将继承大统,成为秦二世!”
“啊?十三兄,不是,赵昊居然敢囚禁父皇?”胡亥惊讶万分。
赵高眯了眯眼睛,道:“有些人为了权力,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太子以后就会明白!”
胡亥有些胆怯地道:“老师,胡亥还不是不是太子。”
“不!”
赵高摇头,正色道:“少皇子切记:从今日开始,你便是大秦的太子!”
“老师,这,这这.”
胡亥下意识搓着双手,冷汗从额头上渗了出来。
赵高心中冷冷一笑,面上却极为不悦的道:“少皇子如此失态,以后如何君临天下?”
“老师,胡亥.只是有些不安,可否确定我父皇生死,再图谋大事?”
“这个自然,少皇子无需担心,老夫自有安排!”
赵高一脸从容的点了点头,随后压低声音叮嘱道;“最近这段时间,会发生很多事,少皇子切记不可走出寝宫,更不能与宫人嬉戏欢闹;
陛下生死消息传来之前,最为微妙,少皇子要慎之又慎!”
“老师放心,胡亥一定听您的!”
胡亥老实巴交的应了一声,语气之中多少有些失落之意。
赵高心知他的脾性,又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少皇子以后做了皇帝,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何须图这一时欢快?”
“哦?”
胡亥眼睛一亮,满脸憧憬:“老师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
赵高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心说小孩子就是好骗,然后匆匆离开了书房。
胡亥望着他的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抹着额头上的汗水,径直走向书房书架,使出吃奶的劲儿,将书架移开,只见地面零星分布着几道裂缝,以及一个小坑,喃喃自语道:“这下面究竟有什么,怎么最近老听到有声音”
与此同时。
甘泉山最寂静的一片小河谷里,坐落着胡夷宫。
甘泉宫周围二十余里,有着十二座宫殿,十座楼阁,其功能名称,皆与对胡战事有关。
这胡夷宫,就是其中一座小幕府,专门商议对胡作战的地方。
昔年这里常驻国尉府十几名司马,墙壁上挂着东胡地图,一切关于东胡的消息,都会汇集到这里。
而胡夷宫背面最大的阴山宫,则是谋划对匈奴作战的地方,六国覆灭之后,嬴政将这里改造成了自己的寝宫之一,偶尔来这里休息办公。
直到赵昊崭露头角,嬴政才搬到了距离六国宫较近的望夷宫。
如今嬴政有一年没来阴山宫了,阴山宫冷清得简直像一座冷宫。
而正是这一特异之处,阴山宫四周很少见到人影。
此时,北风呼啸,寒冷异常,宽旷的宫殿里,时不时的回荡起一阵轻微的敲击声。
若非此时没人经过,否则指不定吓得人魂飞魄散。
因为这声音不像是从四周传来的,而是从地下传来的。
这富有节奏的敲击声,犹如阴兵开道,百鬼夜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敲击声嘎然而止,很快,一道沉闷的响声从青石地板下传来。
只见那青石地板瞬间四分五裂,散落四周,溅起无数泥土。
“有人吗?”
在那青石地板分裂的区域,出现一个窟窿,有声音从窟窿里传出,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没过多久,一个形似土拨鼠,且灰头土脸的脑袋,从窟窿里冒了出来,四处张望,发现没人,不由长舒一口气,然后缩回窟窿里,小声小气地道;“来福,我们终于挖通了,这里不是皇宫.”
“你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这里肯定不是皇宫!”
“有人吗?”
“这不废话吗,有人我还跟你说话?”
“谁知道呢,万一你又想坑我咋办,上次你挖塌茅房,让我上去,那人差点拉我头上!”
“嘿嘿,放心,这次不会了,真没人!”
“我不管,反正这次你先上去!”
“哎,人与人之间咋就没信任了,行吧,我先上去就我先上去!”
说完,一个身材壮硕的身影,艰难地从窟窿里爬了出来。
这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帮赵昊挖地道的常威。
然而,还没等常威招呼来福从地道里爬上来,宫殿的门就忽然被人打开了。
“长安君,你我的仇,是时候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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