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厚重云层遮蔽了太阳,天空一改蔚蓝的颜色,浑浊得像是一桶涮过拖布的脏水,让人分不清是黑夜还是白天。
不知何时,燃烧的篝火已经熄灭了,只剩下发白的灰烬正在随风飘散。
杨参将沉默地坐在篝火旁,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他神情严肃,眉头紧蹙,肩上缠着的绷带上满是肮脏的血污,看起来伤得不轻。
一旁的沈都统面色凝重,被鲜血染红的衣衫也来不及更换,他脸颊上的旧伤未愈,此时又添了几道新伤,让本就坚毅的脸庞又多了几分肃杀之气。
正如杨参将所料,在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沈都统成功杀出了重围,并与幸存的部队汇合,可那群诡异的妖兽穷追不舍,像是发疯一般咬着整支队伍不放,众人在幽境中奋力奔逃了整整一夜,这才艰难地甩开了追击。
为了减轻负重,几乎所有的物资都被丢弃到了营地中,而没有帐篷,战士们只能和衣躺在地上,他们三三两两地靠在一起,互相用体温来取暖,长距离的奔袭让他们十分疲惫,现在好不容易能够停下来休息一会,所有人都沉沉睡去。
沈都统拒绝了战士们主动守夜的请求,他和杨参将主动将这份职责担负了起来,无需多言,这是为将之道,相比普通战士,两人的状态总还算好些,毕竟修士能够吸纳周围的天地灵气作为补充,精力恢复速度要快得多。
林孝天抱着几根木柴走了过来,他在两人对面坐下,将手中的木柴添进火堆里,随后从指尖释放出一股火苗,将木柴重新点燃,熄灭的篝火再度燃烧起来,新生的火焰让三人感觉暖和不少,连周身的疲劳都被冲淡了几分。
沉默半晌后,沈都统率先开了口:“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吃的东西还够吗?”
杨参将回答道:“先前我带领的后卫部队成功撤离了大概有三十余人,您保护下的前锋部队也有二十多人幸存,合计起来大概不到六十人,其中只有半数人能够保持完整的战斗力,剩余的一半人大部分都带着伤,还有几名难以自主行动的重伤员。”
他思索片刻,接着说道:“当时事发突然,绝大多数物资都丢弃在了之前的营地里,可以御寒的衣物只有战士们身上穿着的这些,食物也来不及抢救,只剩下他们随身携带的一点干粮,刚才我已经收拢起来,让大家分着吃了。”
“在那种情况下,你的应对已经非常不错了,为我们保留了很多有生力量,虽然提前收到了消息,可这次袭击来得实在太快,连我都没能预料到。”沈都统长长地叹了口气,“可惜了这么多兄弟,初入幽境之时二百多人,现在只剩下不足四分之一,他们都是卫所的精锐力量,没想到会尽折损于此,我答应平安带他们回去,可却没能做到,我对不起他们。”
林孝天宽慰道:“都统,何必过分自责,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兄弟们要是怕了,也就不会跟着来了,哪还会这么拼命,再说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既然朝廷需要,那么我们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他似是想起来了什么事,话锋一转,恨恨道:“若是因为幽境险恶牺牲也罢,可明摆着我们这些兄弟都是死于非命!打从一开始被妖兽轮番袭击的时候我就有所怀疑了,因为这种情况以前从来就没有出现过,遇到那些信众就更奇怪了,怎么就这么凑巧让我们撞见他们?更不用说那些怀着私心的洛家人了,我怀疑那个血池就是他们搞出来的乱子!”
林孝天越说越激动,他将手中用来拨弄火堆的树枝狠狠地扔下,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沈都统朝他摆了摆手,让他小声点不要打扰到战士们休息,现在大发雷霆有些为时太晚,不如静下心来思考如何破局,见沈都统示意,林孝天不好继续发作,只得悻悻地坐了回去。
沈都统淡然道:“你说的事情我自然也都注意到了,可我们这次幽境探索行动毕竟得到了洛家的大力支持,洛亭与我又是好友,他们私下里的一些小动作我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说洛家与卫所之间本就是合作关系,他们执行的任务也与我们无关,若是他们现在跟我们在一起,那我把他们叫过来当面对质就是,可现在这些人音讯全无,你所说的也只不过是猜测而已。”
杨参将站起身,朝着都统一抱拳,正色道:“都统,孝天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我们现在自顾不暇,怕是没有余力再找寻洛家那些人,而且眼下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带着剩余的人返回边境。”
他继续分析道:“刚才分食过后,大家手中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不用说一天了,怕是连下一顿的量都不够,而且没有医师照顾,兄弟们的伤口只能做简单处理,以现在幽境的环境,他们身上的伤口很快就会感染,到那时剩余的一半轻伤员也会丧失行动力,更不用提那些重伤员了,带着他们,整支队伍都走不快,所要消耗的食物也要多上不少。”
听着杨参将的分析,沈都统的面色变得越发凝重,眉间的皱纹又加深了几分,作为参与过多次幽境探索行动的老将,他又何尝不知道整支队伍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呢?只不过是因为没有想出比较好的解决办法罢了。
他沉吟片刻,说道:“食物的问题暂且不用担心,我身上的法宝容川袋中装有许多面饼,足够咱们这么多人吃三天,林孝天和其他几名修士身上的法器中也存储着不少粮食,省着点吃足够大家七天的消耗了,从地图来看,我们离边境已经不远,七天路程应该足够了,至于药品,便把那几枚春柳丹磨成粉分发给大家,无论是内服还是外服,都有不错的效力。”
“谨遵都统命令,属下马上就去!”
杨参将恭敬地向着沈都统行礼,随后转身就要离开,可远处传来的动静,让他不由自主地站在了原地。
密林中升腾起了阵阵烟尘,粗壮的树木在庞大身躯的撞击下纷纷倒塌,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此起彼伏,随着沉重的脚步落下,连整个大地都开始颤抖了起来。
是那群妖兽追来了!
“敌袭——!”
无需神识预警,仅凭双眼,杨参将就立即做出了判断,他一把拔出了地上的斩马刀,狂奔到战士身边,暴喝出声。
沉睡中的士兵们并没有听见杨参将的号令,他们的精神实在太过疲劳,很多人只是在朦朦胧胧中翻了个身。
事态紧急,杨参将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抬手便把一名什长从地上抓了起来,看见远处腾起的烟尘,那名什长也是一惊,他立即反应过来,开始拍醒身旁的士兵。
最先苏醒的士兵成为了连锁反应的第一环,在他的呼唤声中,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从睡梦中醒来。
虽然每个人都面露倦色,可经年累月养成的本能还是让他们从地上爬了起来,先醒来的人捡起地上的兵刃,传递给其他人,直到所有人的手中都握住了刀枪,这些武器在激烈的战斗中都磨损严重,可仍然闪烁着锋利的寒光,一如士兵们眼中不屈的战意。
零散的队伍已经无法构成基本建制,以杨参将为首,战士们在什长和伍长的带领下三人一组结成战阵,构筑成了一道防线,他们双眼紧盯着远处慢慢靠近的烟尘,不约而同地握紧手中的刀枪,随时准备将锋刃捅进妖兽的咽喉。
沈都统率先腾空而起,数柄耀银飞刃如同游鱼一般环绕在他身边,他的双眸精光四射,似乎下一刻便会倾力而战,林孝天脚踏火红葫芦,与沈都统并肩而立,炽热的高温正从葫芦中散发而出,让两人周遭的空气阵阵扭曲。
通体如水晶般晶莹剔透的长枪、小巧玲珑的八棱锤、流转着翠绿光华的种子……样式各异的法宝被剩余的几名修士从气海中唤出,他们分散在两人的身后,随时准备听令而行。
忽然,杨参将从眼角的余光中瞥见了远处密林中透出来的光芒,那团光芒呈现出诡异的暗红色,像是凝固的血,似是有生命一般,紧跟在烟尘之后不停地移动着,可等他定睛一瞧时,却又不见了踪影,那团血光让杨参将不由地联想到先前那片深不见底的血池,心中不免悚然,可眼下妖兽来袭,让他无暇多想,只得先专心抵御汹涌的兽潮。
升腾的烟尘靠得越来越近了,兽群的咆哮声在密林中回荡,率先冲出的妖兽已经向着众人露出狰狞的爪牙,它们的双瞳被紫色的光芒占据,腥臭的口涎顺着嘴角流下,越发膨胀的食欲正在折磨着它们空虚的胃。
看着迎面袭来的兽潮,众人面无惧色,若现在便是牺牲的时刻,他们早已做好了准备。
沈都统大手一挥,威严的声音响彻天地,“幽篁军,进攻!”(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