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部曲”,不是军队编制中的“部”、“曲”,是指古代的豪门大族,都会有的私人部队。
这种部队,是带有人身依附性质的。
作为私人的部曲就必须对主人效忠,主人对他们也负有“保护”的责任。
要知道,三国时期,拥有部曲最多的是东吴,因为“世袭领兵制”的缘故,东吴的君主往往会赐予臣下固定数目的甲士,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基本可以视作一个家族的私有武装。
这也是为何,江东氏族拥有着极大程度的话语权。
刘备与曹操阵营,虽“部曲”不像东吴那么多,但一些有实力的大族都会大量的私兵。
比如曹操那边的曹洪、李典…
刘备这边的糜竺、糜芳。
曾经,刘备被吕布打败后,几乎全军覆没,便是糜家将自家“两千”部曲赠给了刘备,成为了刘备东山再起的重要保障。
而随着这些年征战,糜家的部曲越来越多,时至今日,足足有七千多人。
而关麟索要一千,这是远远高于市场价一倍的…
关麟就是要抛给糜芳一个无法回绝的条件。
只不过,在这乱世中,买卖奴隶的很多,可除了一方诸侯外,很少有人会将已有的、训练有素的部曲贩卖或转让给别人。
当然,关麟的心思…所有人心如明镜。
关羽又一次拒绝给他军衔,给他兵马,关麟也说出了那句“父亲的那些兵,孩儿还不稀罕带呢!”
那么,凭着关麟的性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而糜家的部曲,就成为了他全新的选择。
兵,兵,兵…
关麟要的就是兵!
在这乱世,没有武力问题不大,找个靠谱的保镖就行,可没有兵,那才是寸步难行,任人宰割!
总不能指望着一系列的军事行动,让一群叫花子去完成吧?
当然,这买卖,糜芳可一点儿也不吃亏。
事实上,糜芳也是想答应的,毕竟高于市场价一倍…这个条件太诱人了,可他却必须考虑到关羽。
毕竟方才,这对关家父子才刚刚因为这“军衔”、“兵马”的问题针锋相对。
糜芳下意识的扭头望向关羽。
关麟看出了他的意思,抬高声音:“我跟糜太守说的是买卖,糜太守看我父亲作甚?糜家部曲的派遣,似乎不用家父点头吧?”
关麟说着话时,余光瞟向关羽一眼。
关羽扭过头,不置一言…
这话,他没法接!
马良心里嘀咕着…
——『云旗公子,对带兵…好生执着呀!』
反观糜芳,此刻,他的心里已经是五味杂陈。
答应吧,怕关羽不高兴。
不答应吧,怕关麟不高兴…而关麟不高兴,那后果很严重,整个糜家都会有可能因此声名狼藉!
纠结…糜芳很纠结。
关麟也不催促,就站在他面前耐心的等…
他有信心,因为…关麟最清楚,信誉对于一个商贾之家意味着什么。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五十息,一百息!
足足一百息的时间,糜芳那肥嘟嘟、五官紧紧凝在一起的面颊上,像是一下子释然了,他松开了紧握拳头的双手,放松了…彻底放松了。
他心头已经下了决断。
当即,糜芳转向关羽,“云长…抱歉。”
在关羽的心情与糜家信誉、名望的选择上,糜芳还是选择了后者,说到底,这关麟也是你关羽的儿子…糜芳觉得,无论怎么想,都不至于得罪关羽。
可若是糜家的信誉没了,那…这些年费尽心力的重振糜氏巨贾之家…可就…就…
糜芳一脸的歉意,他低着头朝向关羽,“云长啊…莫怪我,这一次,是你儿子给的实在太多了!”
言及此处,糜芳朝关羽拱手,旋即转向关麟这边。
他的表情从严肃,瞬间变成了堆笑:“四公子,部曲赠予你倒并未不可,只是这个价钱嘛!”
在商言商…
糜芳讨价还价道:“还是伱说的那粮食,我交付于你五百个部曲如何?”
哪曾想,关麟直接扭头,口中直接道:“一千二百个部曲!”
这…
糜芳懵了。
他是来讨价还价的,怎么还往上涨呢?
“四公子,没有这样讨价还价的呀?”糜芳连忙道…
关麟反问:“我有跟糜太守讨价还价么?我这是坐地起价,若你不愿意,依旧还粮食好了,九万九千斛,我明儿个就要,少一袋都不行!”
这…
糜芳凝眉,他突然感觉这关麟好硬啊…
简直是一口价,他试探再报了个数字,“这样吧,我与四公子各退一步,八百部曲如何?”
“一千五百部曲!”关麟不假思索。
他心里嘀咕着——『比比看,看咱俩谁急?』
糜芳醉了,他感觉他被关麟给彻底的拿捏住了,讨价还价到这份儿上,这还有的讨么?
当即,糜芳转过头望向另一边,关羽依旧是坐在座位上,扭着脸,不发一言,也没有丝毫表情。
反倒是马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讨价还价”…
“季常…你来都来了?如何惜字如金呢?”糜芳望向马良的眼神都变得望眼欲穿。
“咳咳…”马良轻咳一声,他余光瞟了关羽一眼,从轻微的表情波动中,他多少能揣测出关羽的心情。
——『似乎,不像是生气的模样。』
确定了这点,马良方才缓缓起身,走到了关麟的面前。
“云旗公子啊,看在我儿马秉也在贼曹掾吏府服侍你的份儿上,给我马良一分薄面如何?就依着最先说的,一千个部曲…也别太难为糜太守了吧?”
这就是语言的艺术…
马良没有直接说看在我的面子上。
事实上,关麟连关羽的面子都不给,会在乎他马良的面子?
反倒是提出马秉,作为关麟这个“贼曹掾吏”的“主记室从事”,日常服侍于他,没有功劳,也有几分苦劳吧?
给面子的话,马秉倒是最适合。
果然…
“得了,看在马叔父子的份儿上,一千个部曲就一千个吧!”关麟笑道:“人说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我还从未带过太多的兵,一千个部曲,正好先尝试一番,算糜太守赚到了!”
“哪里…哪里…”这话脱口,糜芳是如奉大赦。“那说好了,咱们可就说好了!”
“一言为定!”关麟笑了笑…
这么多人在,自没有后悔的道理。
不过,这种部曲的赠送还是很虚的,糜芳若是想耍赖,大可以与这一千部曲约定,等将他们赠给关麟后,让他们私下里逃走…
过得几年,风声过去了,再重投他糜芳就是了。
当然,这点,关麟也想到了。
可他还是很有自信的,凭着他关羽之子的这个身份,糜芳一定不会做的太过。
再加上,这么多人见证,真出了什么幺蛾子,被捅了出去,那糜芳的脸还要不要了?
退一万步讲,他关麟都这样儿了,他觉得凭着糜芳的性子,一定不会去招惹,这不是给糜芳自己找不痛快么?
尘埃落定…
关麟与糜芳还草草签了个契约,十日之后一千部曲,五万斛粮食一并交付。
马良见证完这一切,方才转身朝向关羽,“还望关公息怒,此事就到这里吧…云旗公子如此执着,或许他带的兵也能像他一般非同凡响呢?”
马良这是主动给关羽一个台阶下,也试着缓和下这对父子那剑拔弩张的关系。
关羽眯着眼…
他沉吟道:“吾儿想要带兵征战,吾高兴还来不及,何言怒哉?只是…”
言及此处,关羽那丹凤眼缓缓的展开,他望向关麟,“吾儿可知?整个荆州,所有兵器、铠甲、军辎均是由武库统一调度,吾儿既这么有骨气,不稀罕带关家兵…那自然也不稀罕由为父的武库供给兵刃、铠甲、马匹、辎重了吧?”
讲到这儿,关羽豁然起身,双手按在桌案上,语气一如既往的严肃:“剑开双刃,吞吐自若,乃百兵之君;枪系白樱,拦拿扎,暴雨梨花,乃百兵之王;宝刀挂帅,寒光三尺,尽扫秋风落叶,乃百兵之胆…”
言及此处,他抬高语调,直视关麟,“为父很是期待,吾儿这一千部曲无兵械、无铠甲、无辎重,如此兵团,何以致胜?”
俨然,关羽并没有顺着马良布好的台阶去下…
他是不会下这台阶的!
要下,也得是关麟这小子下!
以为一封《罪己书》,他尾巴就能翘到天上去了?
别想!
这次,关羽已经打定主意,若这小子不向他认输、求饶,所有荆州的锻造坊、工房均是不会提供给他半点军装。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这一千部曲,没有兵器,没有铠甲?又能如何?
——『小子,跟你爹斗,你还差得远呢?』
——『需得让你记清楚了,这一亩三分地,究竟谁是爹?』
心念于此…
“哈哈哈哈…”关羽露出胜利者的大笑,他一边笑,一边迈着龙骧虎步往这府邸的大门迈去。
临行至关麟身旁。
关羽脚步一顿,意味深长又耐人寻味的补了句,“为父很期待,吾儿带出这支雄兵!”
原本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哪曾想,关麟昂起胸脯,他凛然直视父亲的目光。
然后语出惊人!
——“老爹,你可别后悔!”
“后悔?”关羽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话…
他关羽,从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后悔。
上一个要让他后悔的人,坟头的树都三尺高了!
关麟的话还在继续,言辞更尖锐:“有朝一日,父亲的关家军,被孩儿的兵狠狠的按在地上摩擦时,父亲千万别后悔!”
呼…
关羽轻呼口气,他感觉…这小子是疯了吧?
关家军?这支身经百战的关家军,这支精锐部队中的精锐部队,他会被你小子带的兵按在地上摩擦?
——可笑…
——可笑!
心念于此,关羽的表情依旧是不露喜怒。
“为父倒是很期待那一天!”
言及此处,关羽留给关麟一个意味深长的目光,旋即大踏步的走出了此间府邸。
当迈出此门时,迎面一股全新的空气袭来,关羽深吸一口气,突然感到久违的轻松。
这时,他才意识到,就在方才…关麟这小子竟带给他一股磅礴的压迫感,这让他呼吸急促!
——『是他那嚣张的话语么?』
——『还是他那煞有其事的目光?』
——『这小子,总不至于…真的能带出一支让关家军都要仰望的兵马吧?』
这些想法只是短暂的出现了一瞬,关羽猛地摇了摇头。
他觉得他想多了,一个不懂武艺的小子,一个没有武库支持兵装的小子,他带出的兵?能强到哪去?
这时,马良已经追了出来。
见到关羽,连忙安慰道:“关公怎生又与云旗公子针锋相对了?此前,关公不还盛赞云旗公子么?”
这…
提到这个话题,关羽沉默了一下。
呼,伴随着一声粗重的呼气,关羽感慨道:“此子身上像是总带着某种煞气,就好似前世今生,此子曾与关某有过什么过节,他就仿佛天生要与关某作对一般!这般煞气,驱使着关某气血翻涌,怒上心头…”
讲到这儿,关羽“唉”的一声长叹,“许多时候,关某也是控制不住啊!”
言尽于此,关羽再不停留,一边摇着头,一边上了马车。
反观马良,他也是无奈的摇头。
——『这一对父子,今生如此…』
——『前世,必是冤家!』
…
…
蜀中,成都。
快马已经备好了,除此之外,还有三名骑士沿途护送。
方才来到成都一个月的杨仪,此番又要踏上回荆州的道路。
而此番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替诸葛丞相验证下,那位关将军第四子“关麟公子”的才学。
究竟是真才实学,还是言过其实…
那《罪己书》中,关将军盛赞儿子的话,有几成是真?几成是假?总需要试上一试。
原本…这也就是个寻常的任务。
可偏偏马谡那翻语重心长的交代,以及诸葛军师亲笔撰写的三道如今“成都”都一筹莫展,苦无良策的问题…
这些为此次的任务添上了许多新的意义。
杨仪只觉得干系重大呀!
心念于此,杨仪微微睁开眼眸,最后抬起头凝望着城门上方“成都”二字。
时辰已到,刘皇叔的文书差不多该到了吧。
就在这时…
清脆急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杨仪翘首相望,树影阻隔下,远远看到两骑疾驰而来。
其中一骑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黑汉子骑着一匹白马。
另外一骑,则是一个身姿纤瘦、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她骑着一匹枣红马。
马上的人影逐渐的清晰。
是张飞与张星彩…
杨仪自言自语:“怎么张将军父女来了!”
却听得张飞大喊道:“威公啊,这趟俺大哥让俺陪你一起去…”
相隔老远,张飞那嘹亮的大嗓门就传了过来。
“还有俺闺女,听说云长膝下有个麒麟儿,非让俺带她去见上一见!俺大哥说,这肥水不能流了外人田哪?啊…哈哈哈…”
这话脱口…
只见那皮肤稍黑,云鬟婀娜,展卷英姿添飒爽的张星彩大声道:“爹就爱胡说,女儿只是想银屏姐姐罢了!”
“也不知道,她如今那刀法可有进境?可能接住女儿的长缨?”
…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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