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可忍,孰不可忍——”
随着孟获的咆哮,一众洞主知道发生了什么,隔着这蛮人的军帐老远,遥遥便听到他们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咆哮。
因为曹魏远交近攻,夙来对南中颇为拉拢;
也因为南中地区地势险要,山岭纵横,此间蛮人习惯了关起门来做山大王,从来也没有真正认可过蜀汉政权;
更因为南中地区的民族复杂,风俗、文化与中原地区的巨大差异。
原本,南中与蜀中还能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可现在…少主花鬘死了,这无异于是汉人对他们蛮人巨大的挑衅。
更何况,与少主花鬘被逼死这消息一道传来的还有一条——成都是真的空虚!
为了复仇也好,为了利益也罢,这一次…南中诸洞主、诸部落首领可谓是同仇敌忾。
程昱适时的煽风点火。
“诸位洞主说的是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以往那蜀中只是对边地欺凌,如今却是添得新仇家恩…是可忍,孰不可忍…蛮王,诸位洞主,魏王已是不遗余力在正面战场拖住蜀贼主力,这是天赐的良机助大王与诸位洞主夺下蜀中,瓜分蜀中之地,也以此告慰少主的在天之灵啊!”
随着程昱的话,更多的洞主情绪被成功引导,一个个同仇敌忾。
孟获则是再度一拍桌案。
“你这魏使无需多言,我与那大耳贼不共戴天,今日便引兵北上,势要将其挫骨扬灰,以告慰我那可怜女儿的在天之灵…”
说罢…
孟获眼眸望向在场的一众人。
“木鹿大王?你的虎豹兵可准备好了?”
“兀突骨,你、我是兄弟,我女儿那便是你女儿,为女儿报仇,你的藤甲兵可否充作先锋?”
“朵思大王,我欲直取成都,你可有什么计策方法?”
随着孟获的话,整个大帐开始了紧张的点兵,调度。
而蛮人虽粗犷,但效率极高,诺大的出兵工程…不过一个时辰,已是悉数完成。
酷暑当前,曜日灼烧…
整个大军压境,南蛮入侵——
…
…
长秋山山崖,此刻,这里聚集了很多人。
大量的蜀军正忙碌于山上、山下的搜索…大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既视感。
关索也赶到了此间,他是因为迷路,来晚了一些,甚至…诸葛亮与黄月英赶到这里时,都要比他更快一些。
此时,正有兵士向诸葛亮禀报,“禀军师,沿途所有的山民悉数询问过,有人目睹十余黑衣骑士追捕两个女子,更有人说是亲眼所见,两名女子最终被逼入绝境,然后…跳下山崖!”
这时又一名兵士禀报道:“那日大雨,有路过的山民讲述,说是那些黑衣杀手还特地在雨中等待了半夜,确保那两名女子没有爬上来,这才撤去…”
随着兵士的禀报,诸葛亮缓缓问道:“那女子中,能确定其中之一是一名蛮女么?”
这个…
兵士如实重重的点头,“因为蛮女的肤色极容易辨认,故而不止一个山民指认,被追杀的两名女子中的确有一名蛮女…”
呼…
尽管不愿意相信,但真的听到了这一句话,让诸葛亮有一种复杂的心情,除了重重的呼气外,只剩下“唉”的幽幽的叹息。
这些话悉数都听在关索的耳中,他不由得面露愁容,乃至于深深的自责,“都怪我…都怪我,是我不听四哥的话,没有按照他吩咐的,这才使得局面无法控制,都怪我,都怪我…”
“我既知道那蛮女的所在,一来成都就应当第一时间去接触,第一时间按照四哥的吩咐施以美男计,可…可…都怪我,都怪我…”
越是说到后来,关索越是自责,越是一句句“都怪我”从口中不间断的吟出。
“这不怪你…”黄月英安慰关索,“我们都以为将一切做好,就能够瞒天过海,就能够瞒住蜀中空虚的事实,可谁也想不到她会用计试探,更没有人会想到,她会在这成都郊外被逼上绝路。”
黄月英安慰关索的话,诸葛亮悉数听在耳中,其实这件事儿,他也有责任。
终究是他以为,对付一个个区区蛮女,根本用不上所谓的美男计。
更是因为他的正直,使得他不屑于用这般计策来!
这件事,他诸葛亮亦是有无法推卸的责任。
“唉…”
诸葛亮不由得又叹出口气。
这时…
“诸葛军师…诸葛军师…”
忽见得蒋琬骑着马匆匆赶来,他神色凝重到极致,遥遥呼喊出的话语中尤是带着颤音,见到诸葛亮,连忙翻身下马…
可是因为太过紧张,下马后的蒋琬路都走不好,跌跌撞撞几次,才行至诸葛亮的身前。
“发生什么了?”
诸葛亮像是猜到了什么,却依旧用最平静的口吻去问。
“南蛮…南蛮集结大军,超过十万蛮兵已经越过南中的边境朝…朝…朝我们成都这边攻过来了——”
『果然…』
蒋琬的话应证了诸葛亮的猜想…
这一切都太迅捷了,蛮女死的太过迅捷,南蛮入侵的太过迅捷,若是没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纵,那…怎么可能这么快!
诸葛亮猜到了一些,这多半是逆魏的计划呀。
先是联合蛮人,再迫使蛮女在成都遇害,如此这般,这锅就甩到了蜀中,且…无论如何也洗不干净。
好阴损的诡计——
好缜密的算计——
这等手法,倒是有几许那逆魏老毒物贾诩贾文和的风格。
诸葛亮猜到了贾诩,但如今的局势,显然…这已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解决这次的危机。
“军师…”蒋琬还在痛苦的、声嘶力竭的禀报,“听闻这次蛮王孟获出动了手下第一战将兀突骨的藤甲兵,出动了木鹿大王…还有各洞洞主训养的虎、豹、鹰、犬…这些动物凶猛,蜀中后方空虚,兵力不足,怕是…怕是难以抵抗!”
“不怕…”
与蒋琬的惶恐、担忧、紧张形成截然鲜明对比的是诸葛亮的镇定与从容。
其实,当蒋琬的话传出,关索的眉头也凝的更紧了,自责感、内疚感席卷全身…他下意识的望向诸葛亮,他有一种感觉,这种时候…没有四哥在,或许汉军能依靠的唯有这位四哥口中智慧化身的诸葛军师了吧!
千呼万唤始出来…
在一连两句“不怕”之后,诸葛亮缓缓将面颊朝向夫人黄月英,“夫人,南蛮入侵,若要庇护蜀中,多半是要仰赖夫人了…”
随着诸葛亮这话锋一转…
黄月英“呵”的一声,有些苦涩的笑了,“前段时间,元逊(诸葛恪)就要走了许多炸药包,如今夫君又来讨要,看起来,妾这是刚有些库存…就要再度被扫荡一空了!”
虽是苦涩的笑,可从夫人的话语中,诸葛亮能读出他最迫切想要的。
这便是夫妻,生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是一个表情,一个语态,诸葛亮也能读出,夫人手中炸包的数量是充足的…而只要有炸包在,这等凌驾于这个时代的破坏力与威慑力,南蛮破不了成都,也掀不起丝毫的惊涛骇浪。
只是…
诸葛亮像是又想到了什么,嘴角收敛,有几许说不出的苦涩。
诚如诸葛亮能从细枝末节中看懂黄月英的心思,黄月英如何看不懂他的心思呢?
“夫君是担心…”黄月英轻声问道:“是担心这一旦火药引爆,南蛮固然入侵不得,可日后…夫君再度收服南蛮也将变得困难重重,甚至…这份仇恨,这份憎恶…会将一代代的传承下去。”
被黄月英的话点明了心事。
诸葛亮没有回话,只是背过身,摇曳羽扇的手用用力了几许,那吹拂在面颊上的风也更猛烈了一些。
诚然,一切还稳得住。
但,明明不至于如此,明明有更优方法的——
唉…
唉…
诸葛亮没有叹气,可满心满眼却仿佛都在叹气,事已至此,怪他,只怪他诸葛孔明一人。
…
…
斗阵——
洛阳城前,曹彰、曹真坐镇中军,以姜维为统领的魏军正在与以傅士仁、侯音、朱灵、凌统、甘宁为首的魏军展开殊死的搏斗。
这并非是攻城战,而是一场双方相约下的会战——
双方各自摆出阵法。
姜维摆出的依旧是八门金锁阵,关麟摆出的则是六丁六甲阵…
两个阵法最大的区别,便是阵列…
八门金锁阵整个阵列分八重,而六丁六甲阵则是分六重。
当然,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魏军阵眼处傲然站立的自是天水幼麟姜维姜伯约,而汉军阵眼处站立的,却是第一次在战场上露面,且指挥调度的关麟。
大战开始…
曹彰与曹真还有些紧张。
曹真小声朝着曹彰嘀咕道,“这关麟人称关家逆子,越是逆他老子,他老子反倒是越强,邪乎得很,今儿个稀罕了,他竟是亲自在那阵眼,伯约与他斗阵,不会出什么事儿吧?”
曹真的话方才吟出…
曹彰也露出了几许担忧之色,“我方才已派亲卫去问伯约,是否有把握…差不多我那亲卫也该回来了。”
果然,曹彰的话音刚落,一名亲卫匆匆赶回,见到曹彰直接翻身下马,单膝跪地道:“姜少将军让末将带话给将军…”
“说——”曹彰连忙问道。
“姜少将军说,那关麟布出的乃六丁六甲阵,此阵变化二十有七,每一番变化姜少将军均有破解之道,姜少将军让两位将军放心,且坐镇后军,静候他破敌!”
随着姜维的话传出…
“哈哈哈哈…”曹彰直接大笑道:“好一个天水姜伯约,这气势,这气场我喜欢,我喜欢——”
就在他刚刚发声之际。
斗阵已经开始,通往洛阳的官道…是群山之间的一条坦途,而魏军的八门金锁阵犹如一条巨龙蜿蜒盘踞,八门之间,兵力分布均匀,相互呼应。
阳光照耀在每一个士兵的铠甲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仿佛一条银色的河流在缓缓流动…
“左一路,右一路,破阵——”
随着姜维的一声令下,左右各一阵魏军紧握兵器,已是如离弦之箭呼啸冲去——
反观关麟布下的这六丁六甲阵…阵型似乎也颇为灵活多变,六丁六甲之间极为紧密,关麟站在那高处的阵眼,甘宁、凌统二将为其护法,倒是也显得气定神闲。
“咚咚咚…”
鼓声如雷…
汉军这边也动了,是左三路与右三路突出骁骑,前往破阵…
随着“隆隆”的战鼓声,双方开始了激烈的交锋,魏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冲向汉军,试图打破对方的阵型。
然而,汉军的六丁六甲阵…却如同一个变幻莫测的迷宫,让魏军陷入了困境。
“左四路,右四路,破阵,从丙、丁处入,从甲、乙处出——”
姜维再度呼喊…
苦于无法破阵,他不得不投入更多的兵力。
仿佛在关麟的这六丁六甲阵中,延伸出的变化无穷,何止二十有七,旦夕间已是三十有六,七七四九…让人目不暇接!
就在姜维苦苦尝试全新的突破口时,汉军突然变换了阵型。
原本紧密相连的六丁六甲阵开始迅速移动,仿佛一个巨大的魔方在战场上重组。
旦夕间,六丁六甲阵变成了全新的阵型…
魏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打得措手不及,攻势顿时受挫。
坐镇后军的曹真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呼,“不妙,我识得这阵,这是虎群羊阵,那关麟果然有些能耐,他是要锁死伯约…要将伯约那八门金锁给困于一隅!”
果然…
关麟挥动令旗,凌统与甘宁已经指挥士兵从四面八方对魏军发起猛攻。
姜维的八门金锁阵在慌乱中节节败退,就要无法抵挡魏军的凌厉攻势。
“哎呀——”
曹真不由得焦急的喊道:“糟糕了,果然…那关麟有些能耐,论及斗阵…伯约不是他的对手…”
与曹真的慌乱截然不同的是曹彰的镇定。
毕竟是抵御胡虏多年,在那莽莽黄沙中与胡人深刻的淬炼过,曹彰在战场上的大局观与洞悉力是远超过曹真的。
曹真越是急的哇哇叫,曹彰越是镇定从容。
终于,战局陷入极致的被动,使得曹真忍无可忍,“不能再这么打下去,我得去换下伯约,那关麟太过邪乎,这一仗再这么打下去,就全完了——”
就当他这一句刚刚吟出之际。
沉默许久的曹彰突然提起马鞭,指向左侧山峦,“你再看——”
随着曹彰指向的方向。
“咚咚咚——”
鼓声如雷!
“呜呜呜——”
那大魏军团进攻的号角声再度扬起…
就在关麟布下的六丁六甲阵变幻成虎群羊阵的侧后方,一支魏军突然从山道中杀出,在擂鼓声中,在号角声中,气势如虹的朝着汉军杀来。
而肉眼可见的,随着这支侧后方杀出的魏军军队,整个汉军军阵动摇了,原本的阵法顷刻间就松懈了…
眼看着前后受敌,虎群羊阵危如累卵,已经是处在溃败的边缘。
也就是在这时…
阵眼位置的关麟当机立断,挥动军旗,整个汉军奏起“鸣金”之声,退兵…汉军迫于无奈只能退兵!
而随着汉军这鸣金声响,魏军攻势如虹,一举夺下通往洛阳城这最后一条狭窄的、易守难攻的山道…从此之后,整个通往洛阳城的道路将是一番坦途!
“好啊…”
方才紧张、担忧到眼泪都要留下来的曹真,这下心情彻底的翻转,他的眼泪落在嘴中,一时间竟是有一种格外香甜的味道。
他不由得放声嘶吼:“姜伯约,不愧是姜伯约,大魏得此姜伯约,这是要让咱们大魏再度扬帆起航啊!”
曹彰也在笑,笑的格外荡漾。
宛若,有一抹看懂这战局的骄傲,与战胜那关麟的自豪感,他不由得捋着那黄须,畅快的吟道。“我就说嘛,我给了姜维五万兵,你给了姜维两万兵,可方才布下那八门金锁阵的三万都不到,那么?剩下的几万兵去哪了?果然,跟我猜的一样,姜维没有把握在斗阵上能赢过那关麟,可他别出心裁,另辟蹊径,翻过群山从背后进击…哈哈哈,那关麟是有些能耐,但是比起伯约来,就差点意思了。”
随着曹彰这么一说。
曹真像是恍然大悟,他深以为然的感慨道:“若不是子文,我险些错怪伯约了,怪我,怪我,今晚这庆功酒,我先自罚三杯…”
“庆功酒不忙着喝…”
曹彰眯着眼,望向那溃败逃窜的汉军,望向那通往洛阳最后的无比坦途的几十里官道,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重夺洛阳的曙光。
他不由得望向曹真。
“子丹哪!”
“啊…”
“你不如我啊!”
“怎么?”
“我就不会质疑伯约的任何命令,可你不一样啊,你还是无法像我一样信任他!”
很明显,曹彰这一句话已经有很浓厚的党政,拉拢贤才能士的味道。
更明显的是,曹彰一定会把他的信任与曹真的不信任一并让人传话到姜维的耳中,这对他拉拢姜维大有裨益!
曹真哪能这么被他占得先机,他眉头一瞥,强行解释。
“我可从未质疑过伯约分毫,更不允许有什么诋毁我的话语传到伯约耳中,呵呵,哪怕伯约听了这些谣言也不怕,眼瞅着就要攻洛阳城,这一仗,我不光把那两万兵交给他,就连我的亲兵也一并由他统筹!他想怎么排兵布阵,我的兵便怎么排兵布阵,一切唯他姜伯约之命是从——”
嘿…
别说,曹真一番话还委实激到了曹彰。
曹彰大手一挥,“说的跟只有你曹子丹信任伯约似的,怎么?你的亲兵能交给他统筹调度,我曹彰的亲兵就不能交给他么?他姜伯约,我曹彰相信着呢,便是与我那几个手足兄弟比起来,我也更是信任这姜伯约!”
说到这儿,曹彰抢先一步,“诸亲卫,何在?”
“末将在!”
“从即刻起到洛阳城攻陷,尔等悉数归伯约将军调遣,但有不从,但有违令,军法处置——”
“诺——”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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