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草场西边,还有一间空屋子,林百户若是不嫌弃,可以先在那将就将就。”杜力夫看着林鳞游。
“不嫌弃,哪里敢嫌弃?”林鳞游也盯住杜副千户的眼睛。
只要不让我跟这些体味十足的大汉挤一张大通铺,就算单间柴房我也将就啊!
虽然林鳞游对鞑靼人并没有什么仇恨,毕竟几百年后大家都是一家人,我们还要向你们购买包邮的牛肉干。但是或许是原主体内的血脉作怪,林鳞游对这杜力夫没什么好感,相处起来并不感愉快,便拱手告辞。
杜力夫倒热情相邀:“林百户且慢,今晚我们煮牛肉,你知道,这玩意可不常能吃到的,留下来,一块吃点喝点吧!”
林鳞游早就看见廊下挂着的风干牛羊肉了,嘴上说着不了,伸手毫不客气地取下一大块牛腿,扛在肩上,转身要走。
一人不知何时挡在了他身前,林鳞游虽然很少以貌取人,但有一类除外,那就是尖嘴猴腮。
好巧不巧,挡在自己眼前这人就是。
林鳞游抬手拨开此人脑袋,将他推向一旁,尖嘴大怒,抽出腰刀就要上前跟林鳞游厮打,却不想杜力夫抬起腿弯,头也不回地一个后踹踹中尖嘴小腹,将他踢翻出去。
杜力夫喝道:“放肆!这是百户大人,吃我们一条牛腿何惜之有?”
尖嘴抚着小腹,慢慢站起,一脸不忿。
“还不快向大人赔罪!”
林鳞游没兴趣看他们的自导自演,似没听见,大踏步跨出了院门,身后杜力夫粗犷的声音再次传来:“林百户,院里的肉食随便拿,山下的牛羊,可动不得啊!”
杜力夫说外头的都是锦衣卫,林鳞游看了尖嘴猴腮的这人,就知道他是乱说。锦衣卫不可能有长这般模样的,长这模样的,不可能是锦衣卫。毕竟锦衣卫是皇上的脸面,形象是很重要的。
出院门,跨上马,直冲下山,驰至西面,夜色已临。果然在草场边上看见孤零零地耸立着一间高脚小木屋,夜色中看起来,阴森得好像那一间冒险屋一般。
“吱嘎”,林鳞游踏上摇摇欲坠的木梯,推开虚掩的门,脸上立刻糊满了蛛网,头上纷纷扬扬地落下灰尘,喉头一痒,呛得他连声咳嗽起来。
“次奥!”林鳞游拍打着脑袋上的灰尘,气得大骂一声,真想立刻掉头回到京城寓所,凭什么要怕王谦那个老登!跑这儿来受这鸟气?
但是想起临行前张贲对他的谆谆告诫,虽然都是些老调重弹的大道理,何况庙堂残酷的政治斗争,林鳞游当然没有张贲这个老油子懂,就姑且当张贲讲得有点道理吧!最主要,大哥的面子,还是得给的。
所以,也只得忍下这口鸟气,掏出火折点燃火把,在小小的屋子里转了一圈,连只老鼠都没瞧见,老鼠屎倒是拉了满地。桌椅床也是齐全,只是破旧了些,落满灰尘结满蛛网,不知道多久没有住人了。屋子中间还砌了一方地灶,上面吊着一口残缺锈蚀的铁锅。
林鳞游取了角落里的两只水桶,牵着马到屋后的小河沟里驮了两桶水,顺便把锅给刷了一遍,回到屋子,一看,两桶水漏得都只剩半桶了,不过煮煮牛肉也够了。
马就拴在小屋旁半倾塌的草棚里,虽然破败,好在干燥。草棚上垂着几条蛇蜕,被火把一燎,发出刺鼻的焦臭味。
将马背上的行李都拿回屋中,架上火,切了几块牛腿肉入锅炖着,剩下的在屋顶挂着,便举火把将角角落落的蛛网都烧了一遍,抹了抹床上的灰,铺上带来的草席。
忙完这一切,便将黑布严实包裹的那杆神机枪取了,盘腿坐在地上,细细把玩起来。
林鳞游走后,张贲就又调派了千户所的锦衣卫加强了寓所的守卫,只要李春一天不死,林鳞游心里的石头就落不了地。
张贲知道他的心思,信誓旦旦跟他说,他背后的大哥,会出手的!
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林鳞游倒也没有十分挂念林珑越容她们,主要还是想念小院悠闲的半隐居生活,现在被发配到这鸟不下蛋的地方,忍受着蚊虫的叮咬,空气中满是牛羊马的腥臊味儿,倒令他有点回到边关的感觉。
一有了边关的感觉,他脑海中原主在边关的记忆碎片,忽然就慢慢涌现拼凑起来……一种萧瑟凄凉随着记忆涌上心头,很想吟诗一首,很想,喝口小酒……
还好事先准备充分,带了酒。
一口牛肉一口酒,吃饱喝足,躺上床,被一盖,什么都不想,睡着就好了。
夏末草场的夜晚还有点凉。
这一晚,林鳞游做了很多梦,有关于自己的,也有关于原主的……
当夜无话。
第二日也无话。倒是出了点太阳。
林鳞游整日纵马挥刀在草场奔腾,跑累了就坐江湾处钓钓鱼做个烤鱼打打牙祭,牛肉吃完了酒喝完了就上山拿去,杜力夫也从来不会不给。林鳞游就是整不明白,牛羊不用自己放,人也不用自己管,王谦把自己发配到这里的真正意图是什么?
不过王谦说这地儿轻松,倒的确不假。
就这么无所事事百无聊赖地过了七日,林鳞游在草场玩腻了,打算过几日进城看看小妹容儿,顺便探探张贲和王谦的口风。
主要是这几日时不时来一场大雨,扬子江涨水,没有渡船,过不去。
杭州等地大风潮,都发了水灾。通政司奏报称:时天淫雨、烈风,江潮滔天,天地水高数丈,南北约十余里,东西五十余里。仁和十九、二十居民陷溺死者不计其数,存者流移,田庐漂没殆尽……
所以,他得等雨停。
杜力夫也在等雨停,雨停了,草干了,他才好办事。
尖嘴猴腮那人给杜力夫出主意:“千户,不一定非得等雨停哪!我们搞些猛火油,泼在草上,不就一样可以……”
“如此,痕迹太重!再说,那猛火油可有大用,谁敢打它的主意?”杜力夫道,“我告诉你们,以后提都莫要提起!”
尖嘴猴腮哑火了,却又有一人道:“何须如此麻烦?咱们一拥而上,乱刀将其剁成肉泥!干净利索!”
杜力夫将刀丢给他:“行,你去办吧!谁想去的,一块儿!”
众人也都低下了头,默默道:“都听千户的。”
杜力夫道:“想要回去,就乖乖听我的,别整这些没用的主意!”
“千户也想回去吗?”有人问道,觉得杜力夫在这里,没有上官管着,过得不是很悠闲舒坦?刚来的时候,他还没这么肥呢!
不过草场的牛马羊也不少进了他们的肚子,少了牛羊,受责罚的是那些牧民农户,牧羊不活,死于马匹,必受惩罚,怪不得有那么多高脚小屋空下来,不少人跑路,想必牧监主事也是因此而逃的。
杜力夫道:“废话?我不想回去?老子千里迢迢从草原来,难不成是为了来看这个草场?既如此,我何不待在原来的草原,原来的草原还更大!在这,还得时不时替纪纲他们擦屁股!”
正说间,林鳞游又上山来讨酒讨肉喝了,众人散去,杜力夫极力邀请林鳞游今晚一块在此与兄弟们把酒言欢。
“我跟他们,没什么好聊的。”林鳞游讲话倒直。
虽然这几日,的确想找人聊聊天,但他宁愿跟马儿聊,这群人个个獐头鼠目的,一看就不是同道中人,话不投机半句多啊!
跟这些人待久了,还是更喜欢跟马儿牛羊啥的待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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