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不一样。”
这种关键信息，乔丹-布罗姆利不需要在笔记里找线索，也能瞬时回忆起来。
“埃塞克斯资产管理公司，据说刚刚在圣费尔南多谷用1.85亿美元买入了两个毗邻的公寓式社区。2010年建成的河滨大道12000号，和2014年建成的河滨大道12729号。所以他们急于给Jefferson at Hollywood找一个合适的买家，以换取足够的流动资金。”
“买北好莱坞的地产，卖好莱坞核心区域的地产……为什么？”韩易有些不解，他蹙眉看了一眼资料，“Jefferson at Hollywood，不也是2010年刚刚落成的新公寓吗？”
“因为他们更看好北好莱坞的发展潜力，这并不奇怪，易。您在洛杉矶住了那么多年，应该知道，比起好莱坞大道沿线来说，谷地是一个更适合中产阶级居住的地方。”
“房价更低，更安全，而且离核心区也不远——走101可以直接到市中心，走405则能抵达圣莫妮卡和西好莱坞，都在合理的车程范围内。当然，住在谷地的好处，还有可以轻松前往圣费尔南多谷的其他地方，尤其是环球影城、托卢卡湖、谢尔曼奥克斯，包括伯班克，但我个人认为，伯班克简直无聊透顶。”
“我明白，影视城、凡奈斯、北岭，都是很宜居的地方。”对乔丹-布罗姆利的观点，韩易保持谨慎认同的态度，“但这也无法改变Jefferson at Hollywood在城市核心区域的事实，想一想，它旁边就是奥斯卡颁奖典礼的永久举办地，是每年能吸引3800万游客的地方……3800万！”
“可没有哪个中产阶级家庭想要住在景区旁边，不是吗？”乔丹给出了另一个有力的论据，“没错，柯达剧院和星光大道确实是洛杉矶最著名的标签，但它们给住在周围的居民带来的，只有无尽的麻烦。每到节假日甚至是周末就挤得水泄不通，白天到处是扮成电影角色，二十美元一张找人合照的诈骗犯，晚上则满街游荡着流浪汉……没有人愿意支付比北好莱坞高一倍的房租，只为了让他们的孩子成长在那种环境里面。”
“但有孩子的中产阶级，本来就不应该成为Jefferson at Hollywood的客户群体！”韩易同时扬起了他的手臂和他的声调，这种没有火药味的，针对事物本身展开的激烈辩论，是他最喜欢的谈话主题，“就像格蕾丝现在住的The Vermont一样，那种繁华地段应该吸引的，是对生活品质有要求的高收入年轻人，对洛杉矶城市风光有浪漫想象的外国投资者……这其中也包括了名校的留学生，和他们的父母。如果你告诉那些外国家长说，‘嘿，这里是举办奥斯卡的地方，而且距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只有15分钟路程’，那么他们会很乐意为孩子租下或者买下这里的公寓。”
“这是真的。”
一旁偷听的徐忆如轻咬下唇，冲身边的宥真和麦蒂眨巴了两下眼睛。
“我住的那个公寓里面，确实没有几个带孩子的家庭……结婚的应该都不多。大多数是USC的国际留学生，还有在韩国城附近或者威尔谢大道沿线工作的单身白领。易经常过来找我，所以他很清楚The Vermont的情况。”
“你的真实意图，是不是就是想告诉我们，易经常来你的公寓找你？”赵宥真用鼻腔嗤了声气没有接招，而麦迪逊则是直接翻翻眼皮，当场揭穿了格蕾丝的小心思。
“嗯……对啊。”
小如很大方地应承了下来。
“主要是他担心我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所以没事就来给我送点东西，带我出去吃吃饭什么的，已经这样差不多两年时间了……他来你住的地方找过你没？”
“我一直在巡演，他怎么来找我？”气势汹汹的小气球瞬间蔫了下去，“而且我不一样呀，我是公众人物，他不可能直接……”
战败的长岛姑娘絮絮叨叨地自我辩解，徐忆如却半句话也没有听进去。她抿起嘴巴，浅笑着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宥真，重新把注意力投回到了韩易身上。
“……吸引国际消费者当然是一件好事，但是现在的Jefferson at Hollywood完全不具备这样的条件。您也看到这些资料了，文字的，图片的……虽然说是270间‘豪华公寓’，但内部的构造，包括各类设施，健身房也好，泳池也好，前厅也好，其他公共区域也好，跟其他的公寓式社区没有本质差别。在洛杉矶，到处都是这样的房子。看看这个外立面吧，如果是你的话，会选择每个月花两千多美元住这种一卧室公寓吗？当你用一半的价格，就可以在北好莱坞找到平替的时候？”
“你说得没错，现在的这个基础条件肯定不行，这个产品和这个地段是错配的。”韩易不是一个杠精，相反，他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一个从善如流的人。不怕有自己的观点，也不怕接受别人的观点，“但在我看来，这个问题很好解决，因为高地大道1724号周围的环境，完全可以撑得起一个真正的高档奢华公寓……看，看这张地图。”
韩易将铜版纸印刷的精美资料摊开，翻到区位示意图那一页，倒转过来，将这个地段的黄金之处一一在乔丹面前指了出来。
“首先——我们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了——中国剧院和杜莎夫人蜡像馆就在旁边，也许在实际生活中，它们会在一定程度上成为周围居民的负担，但正是这份因为巨大流量而带来的负担，让房价能够一直坚挺。只要它们还在这里，游客和金钱就会源源不断地流入。”
“另外，这里也不是没有能让生活变得更加便利的配套设施。嘿，别忘了一街之隔的Oviation Hollywood！一整个购物商场，跨过斑马线就能抵达，有四星级酒店、有IMAX影院，还有好几十家餐厅和服装店。洛杉矶有几个公寓式社区，可以不需要动车就能抵达一个大型购物中心的？”
“确实很少。”乔丹点点头，答道。
“对吧？好了，让我们继续看……北边，一个加油站，一个小型露天购物广场，也都是只隔了一条小巷。好莱坞卫理公会教堂就在这个加油站上面，到了星期天，周边区域至少不会全是游客，还有遵纪守法的信徒。再往上走，快捷假日酒店、希尔顿花园酒店……好莱坞碗！整个洛杉矶最著名的公众活动举办地，离高地大道1724号不过三分钟车程。”
“然后，好莱坞碗的右边是好莱坞水库，左边是穆赫兰道连接的鲁尼恩峡谷公园，对于喜欢户外运动，特别是徒步的住客来说再方便不过了。东面……东面全是同类型的低层公寓，保证了社群的活跃度与纯粹度。而南面，就是最重要的好莱坞大道了。这里不光有吉尼斯世界纪录博物馆，有潘太及斯剧院，有AVALON夜店，还有著名的音乐家学院！这所学校的国际学生，让我查一查……有254个！”
“想想看，这些愿意每年支付四五万美元的学费，和额外的生活成本，不远万里来洛杉矶学习音乐的学生，面对一栋崭新的，高级的，走路最多五分钟就能抵达学校的公寓，会不会心动呢？要知道，整个社区的公寓套数，也就只有270套而已。”
“最最重要的是，Jefferson at Hollywood本身，不也有接近9000平方英尺的餐饮和零售空间吗？把这些铺面的招商做好，引进一家银行、一家小型超市，再来两三个不错的连锁餐饮和生活服务供应商，便已经能够满足公寓租客的日常需求了。”
说到这里，韩易合上资料，左手握成拳头，动作缓慢却坚定地压在了上面。
“所以，买下它，把外立面翻新成一栋奢华公寓该有的模样，像1600 Vine一样好，甚至更好，努力达到8500 Burton的水准。然后，再改一改内部的格局，更新一下配套设施，就已经足以让这里展现出它应有的价值了。”
“而它应有的价值，肯定远远高于埃塞克斯资产管理公司现在给它标出的挂牌价。”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吧……每个人做生意都有自己的方法论。”乔丹-布罗姆利不置可否地笑笑，“对于您来说，工作中最紧要的任务，也是最能唤起您热情的，是激发出人与事物的最大潜能，但其他人不一定也像您一样。”
“他们中的许多人，并不想要三至五年后最好的东西，他们想要的，是现在对他们有用的东西。”
“埃塞克斯资产管理公司很明显是这样的心态。与其额外花费上千万美元去冒险，不如先变现，赚点利润揣进兜里，再投资一个更符合当今市场需求的项目。想想看，2013年，埃塞克斯以1.205亿美元，或者每个单位平均44.6万美元的价格，买下了Jefferson at Hollywood，如果能够以1.5亿美元的价格出售给您，那他们的投资回报率就至少达到了25%以上，这还没有算三年里他们通过房租挣的钱。”
“他们绝无可能从我这里拿到1.5亿美元。”韩易直接抛出了一个最终结论，“我不会给一个半成品支付这么高的溢价。”
“我也不会建议您这么做的。按照现在这个资产的维护和运营情况来看，我们应该把他们这次出售的利润率压到10%，甚至更低。关于这件事，您也可以咨询一下安托万，还有其他的资产管理专家，他们的意见应该与我一致。”
“10%听上去很公平……我会跟安托万讨论的，不过我想，我们的第一次报价应该比10%的溢价低一些，不要低得太离谱让他们觉得我们没有购买的诚意，但确实应该留出一些空间来做进一步的博弈。”
“没问题，具体的报价细节您到时候跟安托万敲定，我再跟他对接就好。”乔丹重新埋下头，一边在笔记上记录着韩易提到的关键信息，一边继续说道，“我刚刚只是举一个例子……高地大道1724号总共270套公寓，而两个河滨大道的社区加在一起有408套公寓。可以租出去的总套数多了50%，而价格却只比这边的挂牌价高了3500万美元。这意味着，他们能以更低的价格，租出去更多套公寓，降低了房屋空置造成的风险。”
“而且，几乎所有的房地产市场分析师，都看好北好莱坞未来几年的增值潜力。也许不会涨得特别猛，但肯定是稳中有升的态势，埃塞克斯只需要稳健地持有这两个社区，等到2019年或者2020年再出手，就又能进账一笔。”
“这种资产管理公司，追求的不就是这样漂亮的数据吗？至于一处物业本身是否符合那个区域的需求，有没有达到它可以达到的最大潜力，完全不在他们的考量范围内。”
“我明白，他们这样做，肯定有他们的道理。我也清楚，不是每个人都会像我一样，把……呃，做得漂亮、做得赏心悦目，作为每个项目的基础评判标准。”韩易挑挑眉毛，绽出一个笑容，“但我很高兴像我这样的人只是少数……我也很高兴埃塞克斯不是少数之一，这才让我们有机会在好莱坞最核心的区域拥有一块土地，不是吗？”
“确实如此。”乔丹也微微眯起眼睛，回应了一个程度相当的笑容，“所以……我们现在要继续往前推进这个项目了，对吗？”
“是的，我等会儿就给安托万发个邮件，下周咱们开个会，商量一下具体该如何报价。”
“收到。”
笔记本上的记录逐渐增多，乔丹的字迹也开始变得潦草了起来。
昨晚有个饭局，乔丹就把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放在了马纳特娱乐的办公室里，想着明天早上拿了再来斯特拉黛拉路，但谁能想到，相谈甚欢的老友饭局变成了酒局。再次恢复意识时，从客厅沙发里匆忙爬起的乔丹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十二点四十了。
于是，这位平日里习惯了键盘输入，甚至连键盘输入都不用，因为有法律助理从旁记录的大律师，久违地吃到了手写的苦头。
“像西好莱坞的W酒店一样，下周我会跟卖家那边进一步细化一下收购条件，然后把最新的进度与您同步。”
“OK。”
“搞定两个了，非常棒……易，听了那么多跟实体资产有关的项目，我们要不要……”
乔丹把右手覆在了茶桌最右边的那堆资料上面。
“换一换口味？”
“凯雷集团那边推过来的Supreme联合投资提案，我想您应该很感兴趣吧？”
“其实……”
韩易的回答还没有出口，两人的注意力，就被一道奇怪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准确地说，应该是三道声音。
三道倒吸凉气的惊叹声，没能被抑制住，从门廊那边飘了过来。
“不然我们换个时间再继续讨论？”
乔丹看了一眼门廊，又笑吟吟地把眼神收了回来。
他不知道韩易对这些项目想要做到怎样的保密程度，也不想替对方拿这个主意，所以用了一个最委婉的方式，提醒韩易做出决策。
“看来您今天下午来了一群很可爱的访客。”
“确实很可爱，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像鬼马小精灵一样。”
韩易紧抿嘴唇，颇为无奈地笑着叹了口气，随即完全将身子转了过去，面朝“空无一人”的门廊，扬声说道。
“来吧，各位。”
“既然都听到了，就帮我一起参谋一下吧。”（记住本站网址，Ｗｗｗ．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