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津港口失去了轮廓,在地平线上只冒出一座灯塔,。
而代之的是漂浮着各种杂物的深蓝色大海,甚至能看见卷上陆地的海鱼,正在做出死亡跳跃。
海上的天空碧蓝无际,划过地平线的云彩洁白如初。
静海深月的耳朵里,听见了潮湿的风,费力的呼吸和直升机螺旋桨的声音不断混合。
知鸟岛曾经遭遇过一次大地震,在那一次之后,岛上大部分的建筑都被建成框架式结构,可以抵抗六级左右的地震。
就算遭遇了级数更高的地震,房屋也不会出现整体垮塌的险恶状况。
而现在,眼中的房屋都破损大半,沿岸屋子的都已经浸泡在水里,虽然海水有褪去的迹象,但失去的已无济于事。
大多数的窗户玻璃都破碎了,被撕成条状的窗帘在地震的余韵中摇曳。
碎木、衣物、电子产品、书包与教科书、自行车等等都散落在各处,夏日的阳光像灯光照耀着新废墟,有一种奇怪却令人毛骨悚然的新鲜感。
黑泽怜爱见原本喧闹的海势突然停止,大海仿佛闪烁着虚伪的温和光辉,似乎对它刚才的发怒并不承认。
“地震是不是停了?”她一脸惊愕地问。
嘈杂清脆的风声卷入耳朵里,静海深月沉默不语。
她的大脑都被焦虑和无尽的孤独麻痹了,一种不甘放弃却又无可奈何的感觉传遍全身。
地震警报的蜂鸣器声逐渐消失,知鸟岛似乎正在慢慢恢复平息,路上已经有岛民壮着胆子回家取东西。
“.我下降了!”飞行员喊道。
所幸田园社的机坪没有被破坏,两人重新站在了知鸟岛的土地上。
蓝色的颜色,潮水的味道,晒黑的混凝土
这一切和知鸟岛如此相似,几乎令人沮丧。
黑泽怜爱拿着手机一脸焦急的来回踱步,最后急地直跺脚,用罕见的哭腔音喊道:“我联系不上他——!”
静海深月情不自禁地大口呼吸,甚至有尘土溜进嘴里,导致她剧烈地咳嗽。
最后她冷静下来,环顾四周,泥沙伴着石头将道路掩埋,原本挂在头顶的电线杆无序地埋在其中。
大地震会带来火灾、水灾、生命线工程破坏、城市功能瘫痪。
现在的知鸟岛,恐怕已经落入了这种情况,让信息无法及时传达。
“黑泽同学,我们现在先去社区公馆,江源他们应该在那里。”
“我一定饶不了你!”
黑泽怜爱眼眸红润地瞪了她一眼,语气愤怒到甚至迷失了自己的感情。
正当两人准备快步离开时,在机坪的出口处,突兀地站着一个女子。
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站在这里,待了多久,她在这里简直就像一个外来物,可是形体却如此清晰,以至于让人无法假装没看见。
然而黑泽怜爱根本懒得去看其他人,就连静海深月也只是浅浅地瞥了一眼,以为是来这里避难的岛民。
可仅仅在那一瞬间,她和那个女子的目光交汇。
“——?”
喧嚣的风声远离,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强韧的血脉联结,正不断编织着她和那个女子。
静海深月倏然停下脚步,脸上露出无比惊愕的表情,视线渐渐被冰封住。
端庄站立的女子身材高挑,白色连衣裙和黑长发在惨绝人寰的破碎背景下飘扬,单薄的布料勾勒出她消瘦身材的轮廓,金色的光线映衬着长发。
那成熟且富有魅力的嘴角,正噙着一个薄薄的微笑,宛如暗夜时分的残月。
黑泽怜爱见静海深月突然顿住,往日中的那张清冷小脸呆滞不已,像极了看见某种事物而陷入思想漩涡的模样。
——现在怕又有什么用?
黑泽怜爱根本不想和这个罪魁祸首多说话,转身便往外面跑去,她还有想见的人。
静海深月独留在这里,全身动弹不得。
风在两耳内翻卷,裙子哗啦哗啦地翻腾,少女隐约看见自己被风吹乱的长发。
“深月。”
柔和温柔的声音在呼唤着静海深月的名字,白裙女子迈出轻盈的步伐,踏过砂砾和花草。
静海深月整个人惊呆在原地,全身的感官都在颤栗,唇上贴了发丝,她都没有捋开。
那人呼唤的声音明明无比温煦,宛如有温煦的水流淌过指尖,再沿着薄薄的血管淌过全身。
可为什么自己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要变成泡沫,迸散开来。
白裙女子盯着她,眼中荡漾着怜爱和期待,她的手轻轻抚摸上静海深月的脸颊。
“深月,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
静海深月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只是双眸轻颤地望着她。
那是多美丽的一双眼睛,就像深埋在岩石下的水晶,富有光泽且迷人。
静海深月感觉自己在谁的梦境里,被她所不熟悉的规则支配,不能顺利地前进。
“怎么会.”
回过神来,静海深月的脚往后退却一步,难以置信地喃喃张口说,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眼前的女性,正是她的母亲夜见寻栞,上任知鸟岛的雏偶少女。
在五年前的大地震,她就从众人的视线中消失不见,大家都认为她在大地震中死去了,就连静海深月都对此深信不疑。
最重要的是,她得到了雏偶少女的力量,这便是母亲死亡的最佳证明。
然而眼前出现的绝美女子,却把她的妄想扼杀的一干二净,宛如魔术师的大变活人戏法,令人倒吸一口冷气。
夜见寻栞向前迈出步伐,能透过衣裙窥见她长腿的轮廓,线条修长优雅。
她宛如抱住珍爱之物般抱住静海深月,声音宛如是从海底升腾而上的气泡:
“深月,我一直在知鸟岛啊。”
静海深月的呼吸戛然而止,太阳的光线明亮得令人发指,她的大脑一片紊乱。
——她身上弥漫着熟悉的味道,到底是哪儿的?
“什什么叫做你一直在知鸟岛?”静海深月的双臂平行于身体,她浑身唯有站立的力气。
夜见寻栞的手指伸进静海深月的长发,浅浅地吸一口气说:
“自从做错事情后,我就一直没离开知鸟岛。”
静海深月不太理解其中的意思,直到她继续开口说,
“因为,妈妈要为曾经离开的过失赎罪啊。”
“——!”
面对这太过突然,太过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态,静海深月终于迷失了感情。
她挣脱开夜见寻栞的怀抱,往后退了好几步,甚至没站稳踉跄了下。
抬起头,再次仔细观察,终于发现在女子左眼下方完美的位置上,有一颗美丽的黑痣。
绝对没错。
惊讶、麻烦、困惑、亲切感宛如颜色板上的调料疯狂地调和在一起,最终揉搓成连她都无法解读的模样。
“为什么你不告诉我!”
静海深月的脚步虚浮,感觉头晕目眩,明明小时候对她爱护有加的母亲就在眼前,她的大脑却始终不想承认。
夜见寻栞微微垂低眼帘,那张白到冷色的脸失去笑容,凝望着她说:
“因为大家对我满是抱怨,让我根本不敢出来,也只能放弃了。”
静海深月的手扶着额头,她说的话为什么自己无法梳理?明明心中有太多的事情想要询问,比如她为什么会活着。
可喉咙却被噎住一般不出任何声响。
“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的,深月。”
夜见寻栞微微眯起眼睛,睫毛的缝隙中透出空洞的光芒,
“不要为你出生的土地而感到羞耻,知鸟岛和大家因你存在,以后和妈妈永远待在这里,好吗?”
某个来自血脉的声音,开始在静海深月的耳朵里,赋予她存在的意义。
寒气从四周蔓延而来,仿佛化成冰霜爬上静海深月的肌肤,照在脸上的光芒也冷得刺骨。
忽然,她立马回过神。
——只要时间倒流,哪怕只是在前一天,甚至在今天早上,一切都能逆转,什么都能恢复如初。
想到这里,满怀希望的静海深月阖上眼睛,想触摸到与知鸟岛的连接线,想一根一根地重新连接起来。
在祈祷之时,有人温热的额头紧贴着她的额头,同时耳中听见了那人的话语。
“深月不行的,我也是知鸟岛的皇后,光靠你一个人是不行的。”
静海深月的手指轻轻颤抖,仿佛受到了强烈的冲击,意识突然模糊了,和知鸟岛建立起的线路,都被挑断了。
“我……不行?”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拥有力量的皇后?
夜见寻栞的手指轻轻揉捏着女儿的耳垂,轻声说:
“你的祈祷我都能知道,哪怕你成为皇后以来只有两次,我依旧知道。”
蕴含着潮湿的风,吹拂着两人的黑发和衣衫。
静海深月像坏掉的玩具,被她的手肆意抚摸,最后,夜见寻栞忽然皱起眉头,露出苛责女儿的表情:
“深月,你好自私,为什么要和妈妈做不一样的事情,为什么你会变得这么自私啊?”
“——?!”
静海深月全身瘫软无力,她亲口和江源慎说过自己无比自私,可从母亲的嘴里说出来,为什么会不愿承认。
在她印象里,母亲是一个心思细腻,极尽温柔的女子。
有什么好东西,她总想让自己先吃,要是受到了很痛的伤,她也会默默承受。
她的温柔让自己觉得残酷。
“你还小,需要妈妈的管教”
夜见寻栞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宛如抚摸婴孩般,抚摸着静海深月的背部,
“不要想着回去了,就让时间继续流动下去吧,妈妈陪你一起承担后果。”
——继续.流动?我来承担后果?
面对这无垠至虚无的甜蜜,她感到无所适从。
“深月,不要再想离开了,如果你再走了,留下妈妈一个人真的很孤独,因为我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了啊。”
夜见寻栞的语气中带着哭腔,几滴冰冷的泪水,滴落在她的脖颈。
静海深月的手触碰到她的白色衣裙,传来了些许粗糙的触感。
和以前一样,明明是知鸟岛的雏偶皇后,她却从未穿好的衣服。
静海深月深刻地感知到了一个事实——
现在的知鸟岛,已经不是她一个雏偶少女就能决定未来的知鸟岛。
难道是因为她和母亲的身上,流淌着同样的血液?
突然间,不在应该出现的地方诞生了些许异物,那是静海深月许久未曾拥有过的。
是热,在她的眼眸深处,涌现了泪水的热度。
她在知鸟岛的生活,仍在继续,没有停息。
◇
折断的电线杆、堆积如山的小车、散落四处的玻璃碎片,燃烧过半的衣物,都像精致的模型般清晰可见。
大部分的街道都被破坏开裂,甚至有的已经被泥土覆盖,令人寸步难行。
黑泽怜爱只感觉身体愈发火热,似乎不久就要融化一样消失在空气中。
从田园社的机场一路往上跑,还全部都是上坡路,黏着鞋边的泥土越来越多。
她已经许久没有过这么重的运动了。
他人会在哪里?还会在公馆吗?有多大概率?我是不是该直接去他家?
脑海中像有一团沸腾的开水,不断地冒出自我审问的气泡。
在只会徒增烦躁的碎碎念下,黑泽怜爱的双眸始终朝着满是碎石的柏油路,光是抬头看向前方还有多远的功夫,她就不争气地崴了脚。
“疼——!”
黑泽怜爱的小脸露出痛苦的神色,发丝沾上汗水紧紧贴在额头。
她痛得受不了,直接蹲下身拿出手机,发现这里没有一点信号。
眼前的路不知道还有多远,路上险阻不断,哪怕已经有岛民上街开始奔走互助,她都没有出口呼喊。
一股无助感涌上心头,黑泽怜爱何曾遭受这种委屈,紧紧咬了下唇,红肿着眼睛大声埋怨:
“早点和我走就不会有这些事情了!为什么从来都不听我的话!一直搪塞我!我讨厌死你了!真的讨厌死了——!”
“黑泽同学!”
突然,一道声音突兀地从前方响起,只见两个人正小心地往她这里来。
黑泽怜爱看向来人,是泷光尚子和春芽真美。
为了不让她们看见自己这幅狼狈模样,她忍着疼痛站直了身,故作抹去脸上灰尘的姿态,擦去眼角的泪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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