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魂永久魄无丧倾!”
张之维一只手掐着王蔼的脖子,将其举高,另一只手并指点在王蔼眉心,施展净心神咒。
“昂吼,大脸贼,我必须杀了你,大脸贼,我必须杀了你!!”
“国师”附身的王蔼狂吼着,他的眼中喷薄着足足三寸长的血光,眼球布满血丝,看起来相当骇人。
但紧接着,狂吼声戛然而止,净心神咒就如同一汪清泉,浇灌进“国师”那仿佛烧红的烙铁一般的大脑中。
静谧,如同心脏骤停般的静谧来袭。
王蔼眼中血光退去,恢复了清明,他看着张之维张了张口,刚想解释。
“还不快滚回去?待会儿回去再收拾你!”张之维眼睛一瞪。
“王蔼”再不负先前的不可一世,嗫嗫喏喏的缩了缩脖子,随即一翻白眼,昏死过去。
“国师”离开后,包裹着王蔼周身的炁消失,他彻底回归本来面貌。
此刻的王蔼,因过度承受“国师”的力量,超过身体所能承载的极限,已经被反噬的不成样子。
他全身上下多处皮肤都被闪电焚毁,溃烂见骨,狰狞的伤口上还冒着渗人的白烟,不止是外表的皮肉,就连内脏也遭受了巨大的损伤,若非胸口还在起伏,只怕要被人当成死人了。
这种伤势,换个寻常的医者,几乎已经可以宣布药石无医,必死无疑,但对张之维而言,却算不得什么。
只见他的双手冒起红光,覆盖住王蔼全身,开始对他的肉身进行恢复。
刹那间,可怖又恶心的肉芽翻飞,连成一片,从焦黑的血肉上,长出新的完好的血肉。
半炷香的时间不到,几乎化作一具焦尸的王蔼,就已恢复了过来,除了新长出的皮肤肤色有些苍白外,几乎和先前一般无二。
王蔼还处于昏迷状态,张之维把王蔼扛在肩上,身形一动,回到众人所在的位置。
灯草和尚逃窜之后,十二劳情阵便解除,之前被影响的人,没被继续影响,大脑中的理智一点点占据高地,他们大多都恢复了神智。
因灯草和尚挑唆,内部发生矛盾的正道众人,纷纷冰释前嫌。
而怒火攻心的全性妖人们,也恢复了理智,明白事无可挽,不愿再与正道厮杀,当即便想撤出奉阳镇。
但想打便打,想走便走,天地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正道众人开始清剿镇上的一些流寇残余。
狠角色大多都被张之维清理了,这些不成气候的小角色,没几下的功夫便被清剿。
众人开始原地休整,检查伤亡,恢复内炁。
“王前辈,接着!”
张之维把王蔼扔给王家主。
王家主连忙接住,见王蔼昏迷不醒,脸色一变:“小天师,这……”
“消耗过度,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张之维说道。
得知王蔼无事,王家主长出一口气,放心下来。
张之维瞥了一眼四周,见伤亡很小,点了点头,提醒道:
“王家主,十二经影响的不只有情绪,还有内脏,你们休整一下,我去会会那莫名居士吴曼!”
说罢,不等王家主回答,转身朝小镇宗祠而去。
“唉……”
王家主本想劝说让张之维和他们一道过去,但看着张之维的背影,他张了张口,把劝阻的话咽进肚子里,感叹道:
“观小天师这气势,势重且气轻,修为境界又高耸入云,仿佛人与天地合,谁敢把他当个晚辈对待?”
吕家主也感叹道:“确实如此,说来惭愧,我这个年长一辈的人,面对小天师,竟隐隐有一种压迫感,还真是应了那句话啊,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这时,他发现吕慈蹑手蹑脚,朝小镇宗祠而去,当即脸色一沉,喝道:
“逆子!!你要到哪里去?”
吕慈心里一个咯噔,面色僵硬,回头道:“父亲,我想去看看张师兄那里的情况!”
“你还有脸提父亲二字?”吕家主冷哼一声,他想起了先前吕慈大逆不道的言论。
那番言论,即便是吕慈,也忍不住撮了撮牙花子,感觉难缠,只能强行狡辩道:
“父亲,先前之言,非我本意,实在是着了全性妖人的道!”
“着了全性妖人的道?”吕家主撇了撇嘴,“那为何你对小天师讲话的时候,怎么不着道?反倒态度好的不得了?”
我说爹,人贵有自知之明,你能和张师兄比吗?对伱呛火,你最多责罚几句,对张师兄呛火,那是要挨大巴掌的……吕慈心里腹诽。
但这样的心里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的,他正思忖着该如何应对。
一旁的吕仁见弟弟想的抓耳挠腮,旋即开口道:
“父亲,此事事出有因,还请您不要太责怪,而且,弟弟之所以会如此,也正是对您亲近的一种表现啊!”
“你说……这是对我亲近的一种表现?”吕家主嗤之以鼻。
吕仁解释道:“在学堂念书的时候,我曾读过几篇西方的文章,上面说,这种情况,其实就是因为对亲近的人很有安全感,所以能更自由的去表达自己的情绪,这种情绪里,自然也就饱含着愤怒。”
“而和不亲近的人,因为没有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会产生一种心理防御,情绪会更克制,所以表现出来就是对陌生人更友善。”
“弟弟对张师兄友善,对父亲您暴躁,这不是正说明了,他亲近父亲您啊,所以父亲,您大可不必为此事而生气!”
“是吗?”吕家主一脸狐疑的看向吕慈。
“啊对对对,我就是这么想的!”吕慈点头如捣蒜。
“吕兄,此话也确有几分道理,不过,这等家事,还是稍后在意,小天师去了宗祠,那吴曼狡诈,唯恐有诈,我们还是快跟过去吧!”王家主抱着王蔼说道。
“王兄说的有理!”吕家主点了点头,没再不依不饶,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当众不责,刚才他只是面子上过不去而已。
旋即,两个家主命令其他人原地休整,严阵以待,严防全性偷袭,而后朝宗祠赶去。
吃一堑长一智,先前因为人多误事,这次过去,他们特地没带什么人手。
而另一边。
张之维几个纵身,兔起鹘落间,来到小镇的宗祠前。
从门口往里望,可以看到宗祠的台子上摆满了灵位,两侧是些灯架。
吴曼盘坐在灵位前,一只手做出单手合十状,另一只手拨动着手里的佛珠,嘴里不断的念着梵文。
在他身边,密密麻麻的站着一群身着简陋的人,这些人虽然站着,但眼神呆滞,表情木然,给人一种提线木偶般的感觉。
这些人应该就是小镇上的普通人无疑了,不过看他们现在的样子……暗道一声,张之维眼中金焰沸腾,凝视过去,旋即发现他们都无大碍,只不过是中了某种幻术,迷失了心智……
“阿弥陀佛,小天师,等候已久了!”
吴曼睁开眼,道了声佛号,转身看向张之维。
“你等我?”张之维歪头打量着吴曼,“是在等死吗?”
吴曼半点不动怒,道:“佛说,生既是死,死既是生,小天师认为我在等死,我又何不是在等生呢?!”
张之维倒也不急着杀吴曼,面无表情道:“佛还给你说了什么?”
吴曼捻着手里的佛珠,口若悬河道:“佛说,慈悲生祸害,方便出下流;太多道士和尚,只知慈悲,却不会运用,徒生祸害,远不如小天师金刚手段,菩萨心肠来的有慧根!”
“上下两张嘴,咋说都有理!”张之维咧嘴一笑:“你继续!”
吴曼当真继续道:“佛说过很多很多,佛说,心中有佛,即是在道场!”
“佛说,佛法在世间,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恰如求兔角。离开尘世的修行,就算修再多的佛法,也是无用功。”
“所以,我才离开了避世修行的三论宗,还俗,进行入世修行。”
张之维静静的听着,他看过小栈给的吴曼的资料,吴曼出自佛门八宗中的三论宗,也就是那个追求五蕴皆空的门派。
“佛说,去佛不远,不假方便,自得心开。”
“佛说,世间所有的修行法门,都是求得心念宁静,所谓止住,佛法修持方法虽多,总括起来却只有一个,那就是止与观!”
这句话,师父在给张之维传法的时候也说过,世间一切内修法门,归于一个字,那就是“观”,只不过观的东西和角度不同罢了。
“佛说,诸菩萨不受福德,不求果报,不遭业障!”
“佛说,在顺境中修行,永远不能成佛,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吴曼的语速变的越来越快:
“佛倡导教化一切众生,虽然地狱险恶,但是若无人愿下地狱,那地狱中最应教化的众生谁人来度呢?所以,我还俗于三论宗,加入了全性!”
“佛说,假使有一个人,拿自己的生命布施,经过无穷无数的时间,只有布施,不要求收回来,这个人福报很大。”
“佛说,看见怨家,如己父母!”
“要做到视怨家犹如自己的父母亲人,怨亲平等,这才是佛之境界,所以,我入全性之后,对全性众人,视如己出,视为亲人……”
吴曼滔滔不绝的讲着。
张之维目光闪烁了一下,他从逐渐急躁的吴曼的脸上,竟然看到了无根生的影子。
吴曼的这番话,不正对应了现在的无根生吗?
都说无根生是天生狂人,无性情,无根源,原来,他信的是佛,或者说,他不信佛,但一举一动,践行的是佛理。
或许,吴曼入全性的最初,抱着的也是和现在的无根生一样的想法,做的也是类似的事,但终究是沉沦了。
可以说,吴曼和无根生是相同的一类人,也难怪后面,无根生能度得了吴曼,让他大彻大悟,获得解脱。
但无根生度得了在全性中沉沦的吴曼,可谁又能度得了因某些事心境变大的他?!
终究是度人容易,度己难。
吴曼还在口若悬河。
“佛说,平淡是真,从容是福!”
“佛说,忧生于执著,患生于执著!”
“佛说,如心佛亦尔,如佛众生然,心佛及众生,是三无差别!”
“佛说……”
“佛说……”
“佛说,永断无明,方成佛道!”
说到这里,吴曼的表情再不复先前的从容,变得急躁。
他面色狰狞,声音陡然拔高,话音变得重重迭迭,如有回声,佛性全无,甚至有一股子怨毒的意味在其中。
“佛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得,佛经上的每一个道理,我都能张口就来,整个三论宗,论讲经念佛,阐述佛理,没一个能和我能比的,但懂佛理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
吴曼改盘坐姿势为跪,面容青筋暴起,极其狰狞扭曲,他形如枯槁,状若恶鬼,眼中血泪流淌,对着张之维,喊出自己所有的挣扎、彷徨、迷茫:
“我做不到,我始终没法真实的照见五蕴解空,我破不了无明,破不了无明啊!!”
佛教里的五蕴是色蕴、受蕴、想蕴、行蕴、识蕴,是对外界一切诱惑的感知,放下五蕴,就是放下世界诸般诱惑,这与全性祖师爷杨朱提出的,不拔一毛不取一毫不谋而合,理念相同。
至于无明……按字面意思就是昏暗、黑暗,一般形容心性迷失。
狭义来讲,就是贪嗔痴三毒中的痴,不知道自己在想啥,做啥,所以,人人常常会用“发无名火”来形容发怒和生气。
广义来讲,一切不如理如法的知见行全都是无明,贪也是无明,嗔也是无明,爱恋是无明,憎恨是无明……一切一切烦恼,全都是无明。
吴曼明见不了五蕴,破不了无明,他所谓的无明,指的是后者。
吴曼目光灼灼的看着张之维:
“小天师,掌门曾对我说,您是十地以上的菩萨,您曾与大盈仙人左若童论道,助他悟道,破逆生迷瘴,您曾与武当门长论道,助他破茧成蝶,从武当山的画地为牢中解脱,请您助我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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