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文若刚踏上岸边,闻言一愣,然后脸色骤然一变。
她朝小公主的方向看去。
第一眼便看见了那芦苇当中掩藏着的六臂尸体。
那具尸体跪坐在泥地里,低着头,长发垂下,皮肤上覆盖着鳞片一样的漆黑纹路,大半已经完全腐烂蛀空。
但奇怪的是,除了隐约的血腥味之外,并没有尸体腐烂的恶臭,反倒有一股奇异香味。
若再仔细看,便会发现,这尸体两肩奇阔,皆有碗口大的疤痕。
结合这尸体六条手臂,不难想到,这疤痕处,原本应当还有两颗头颅。
三头六臂,身具异香。
竟犹如佛家法相。
诡异至极!
尤其,那尸体六条手臂皆向前递出,似乎捧着剑想献给谁一样。
此刻,那剑被小公主拿着,瞬间从尸体手上拔了出来。
青厝心中一惊,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这具尸体的存在,这对于她来说,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尸体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
她反应过来,立即闪身夺剑,喝道:“快放下!”
楚文若也忙不迭狼狈地冲上前去阻止,焦急道:“不要拿!”
结果却脚下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但两人都已经迟了。
小公主在说话的同时,就已经将那把长剑拔了出来。
她高兴地道:“娘,你看,剑,我拿剑来保护娘!”
那长剑造型奇特,中央镂空如一只狭长的眼睛,瞳孔处镶嵌了一枚红色宝珠,被拔出来的一瞬间,刹那整把剑都化作一道血光,冲进了小公主的眉心。
而那腐烂的尸体,竟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素白无暇的女人脸。
那张脸上的眼睛一片漆黑,浮现出一抹梦幻般的笑容。
尸体开口,美妙轻缓的声音如空谷回响,吟道:
“太虚幻境,无间炼狱,日月同天,换此人间。”
说罢,整具尸体竟化作尘沙,顷刻间坍塌在地。
而小公主大大的笑容随之一滞,两眼一翻,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迟了一步的青厝伸出手,接住了小公主。
楚文若连忙爬了起来,满身的泥巴都顾不上,无措地伸手捧着小公主的脸,眼泪一下冒了出来。
“嬴儿,嬴儿,你别吓娘啊,你醒醒。”
她一下子瘫倒在地,眼神空洞地看向了青厝腰间的剑,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产生了什么想法,咬了咬牙。
青厝立即用灵气探查小公主身体状况,然而却一无所获,她紧皱眉头,看向了旁边那堆沙土。
诡异的尸体,诡异的剑,和究竟是什么东西?!
“青厝!总算是找到伱们了!”
熟悉的青年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随后,一只大乌龟拨开芦苇丛,游到了岸边。
乌龟背上坐着一男一女。
正是陈旷与沈眉南。
陈旷原本正松了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地找到了青厝三人,顺利汇合。
且三人看上去都完好无损。
但随后就注意到了楚文若浑身狼狈,而那小公主,似乎是晕了过去。
“夫人?”
陈旷心生不祥预感,立刻跳到岸上。
“这是怎么了?”
他一开口,楚文若顿时浑身一震,猛地扑进了他怀里。
一旁的沈眉南瞬间睁大了眼睛,看看陈旷,又看看楚文若那梨花带雨的蜡黄脸颊。
……
“原来如此……”
陈旷有些头疼地看着面前几人。
他与青厝一同找到了一个岸边废弃的茅屋,清理了一番当做暂时的安置之处。
这里应当是以前某个渔民的住所,屋子里还挂着一些破旧渔具。
这茅屋里的床也已经塌了,陈旷只能将木板拆下来铺了些稻草和破布,让小公主有个地方可以躺。
青厝本来就带了备用的衣服,为楚文若换上。
后者终于冷静下来不少,但仍是面色焦急:“陈先生,嬴儿现在到底是怎么了……”
陈旷揉了揉眉心:“这恐怕,就是齐司白在找的妖剑。”
沈眉南此前和林二酉等人同行了一个月,自然知道齐司白见人就提的“妖剑”。
她不可置信地道:“齐司白找这把妖剑找了整整三年,这才找到了东庭湖来,结果你才来一天,就直接撞上了……”
真不知道这算是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了。
当然,这句话沈眉南只是心里默默地想。
真正的受害者就在旁边,她这么说的话,就太傻了。
少女不由得将目光转移到了楚文若身上,想到刚才后者毫不犹豫地扑进陈旷怀里的模样,心里有些气闷。
把屁股往远离陈旷的方向挪了挪。
陈旷吐出一口气:“现在也只是可能而已。”
不过,陈旷心里隐约有预感,这大概率应该就是。
也最好是。
如果就是那把妖剑,那么至少还有一个可以询问和求助的专业人士在。
否则的话,那才叫真正的麻烦。
他刚才已经问过了沈星烛这是什么情况,但是就连这位玄神道门的道子,都对此束手无策,此刻已经去询问她师父了。
要是齐司白也没有办法……
小公主一直昏迷都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
根据她们对当时情况的描述,那具尸体并非妖物,说不定就是被妖剑所害才变成那样。
小公主若是也变成那样,陈旷也不用再护送,直接洗洗睡觉算了……
楚文若看着陈旷,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袖子:“陈先生,现在该怎么办?”
陈旷拍了拍楚文若的背,安慰道:“只能暂时在东庭湖停留一阵子了。”
还好沈星烛那横空一剑,灭了风雨楼。
如今武圣阁在蓟邵郡,暂时已经失去了控制力,追杀压力并不是特别大,只要避人耳目,短暂停留没有什么问题。
“等安顿下来,我先去羡鱼庵找齐司白,找他问一问。”
青厝熟练地生火,将几条鱼架在了柴火上。
她闻言顿了顿,问道:“安顿在哪里?现在周国的教化官已经到了,由上及下,应该都已经得了通缉令,任何有人的地方,都等于有危险。”
“不如就在野外。”
陈旷拿起一根木棍挑了挑柴火,叹了口气,看了眼楚文若。
“你是没什么问题,但只不过三天奔波,夫人就已经憔悴至此,再住野外,恐怕受不住。”
“届时生病受伤,更是麻烦。”
青厝一时语塞。
她确实没有考虑到。
“那还有哪里能去?”
陈旷将木棍扔进火堆,道:“去我家。”
沈眉南冷不丁听见这话,先是一愣,然后瞬间眼睛一亮,来了精神:“你家?”
她悄悄地又把屁股挪了回去,好奇道:“你家在哪?”
陈旷笑道:“就在东庭湖边不远。”
……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眼前是娘亲憔悴苍白的脸。
楚文若皱着眉头,睡眠很浅,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她愣了愣,看见娘亲身上穿着衣服不太对,并不是渔民的粗糙衣服,而是在宫中时的绫罗长裙。
“娘亲,娘亲。”
她轻轻推了推,楚文若立刻惊醒过来,有些惶恐地抱住她,小声道:“嬴儿,怎么了?”
楚文若道:“是不是饿了?娘这还有半个馒头。”
楚文若从怀里拿出了半个干瘪的馒头,递给了她。
她看着那馒头,一脸茫然。
怎么会有馒头?晚上不是吃野菜吗?
她转过头去,看见了一间眼熟的牢房。
四周脏乱恶臭,囚犯们的哀嚎呻吟声此起彼伏。
她心里顿时惶恐起来,连忙从楚文若身上爬起来,下意识朝隔壁跌跌撞撞走过去。
那个救了她们的青年,会给她食物的瞎子……
她看见那个人半坐在隔壁,心里松了一口气,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袖子带动了那人的身体,往下一滑,露出了一张被血覆盖的熟悉面孔。
那面孔睁大眼睛,表情狰狞,死不瞑目。
是陈旷。
又不是陈旷。
这是早已死了的,陈旷的尸体。
楚文若连忙从后面盖住她的眼睛,颤声道:“嬴儿别看。”
她愣愣地问道:“娘亲,这是谁?”
楚文若道:“这是你父皇的乐师……惊吓过度,今天早上,高烧不退,已经死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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