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南见他进来,眼睛一亮,一下子放下茶杯蹦了起来,眼巴巴看着他将一道道菜从食盒里拿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竟足足摆了八道不同的菜。
虽然都是家常菜,却也称得上是丰盛了,且每道菜的卖相都极佳,光是看着便令人不自觉分泌唾液。
少女的表情逐渐从兴奋变成了呆滞,抬头看向微笑的陈旷,张大嘴巴不可思议地道:“这都是你做的?”
陈旷点了点头,道:“不像?”
沈眉南诚实地摇了摇头:“不像。”
她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在楼船房间里,波光下白衣抚琴的身影在厨房里灰头土脸,切鸡斩鸭的画面。
倒不是说不好,只是太……接地气了一点。
带着一种滤镜突然破碎的幻灭,少女有些纠结地道:“我爹常说,君子见其生不忍见其死,要远庖厨……”
陈旷给她分了双筷子,好笑道:“我可不是君子。”
沈眉南接过来,面色古怪地小声道:“你之前还和我姐姐保证,你是正人君子,把我当朋友的。”
陈旷:“……”
做人呐,怎么那么难?
陈旷干咳两声,假装没听见,招呼青厝和楚文若过来吃饭。
青厝原本靠在墙角闭目养神,气息内敛,几无存在感,听见陈旷叫她,才睁开眼睛。
她目中神光一闪而逝,浑身气息越发凝实,竟似乎浑然一体,隐约有渊渟岳峙之感,不过很快就又恢复了平常的状态,默默地走到桌边。
陈旷有“洞若观火”被动,观察力敏锐超出常人,立刻发觉青厝此刻状态不同寻常。
他心中一动:“伱突破了?”
青厝十分淡定地点了点头:“就在刚才休息的时候。”
陈旷无言。
青厝原本便已经是登楼境,此刻再突破,那就是辟海境了。
好家伙,一声不吭,竟然就这么迈入了中三品!
欲登天上十二楼,一重楼上一重关,关关险阻如万山!
登楼境,就是真正的仙凡门槛!
到了辟海境,便是得以开辟识海,灵气亦如海,基本上不会有灵气枯竭之苦。
寿增八百,在世为仙。
从此刻起,青厝才可被称上一声仙师。
否则,如那漕帮樊海龙,纵使在蓟邵郡内权势滔天,但一日不能突破登楼境,就一日只是为寿数所限制的凡人罢了。
不过,此前李红绫的死,也算是解开了青厝的一个心结,加上这一路上的奔波拼杀,突破似乎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陈旷心里倒是松了口气,这样一来,楚文若等人的安全就更加有保障了。
他点了点头,嘱咐道:“才刚突破辟海境,要多巩固一下修为,正好这几日没什么事,你尽量调整到最好的状态。”
青厝嗯了一声,坐到了桌子最下首。
虽是突破了辟海境,她的态度却是一点都没变,仍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微不足道的护卫。
一个才开窍境巅峰的凡人,竟然居高临下地指点一个辟海境让她巩固修为。
若是让旁人看见,定然要惊掉下巴,觉得这画面荒谬极了。
沈眉南早就已经开吃了,闻言一脸茫然地抬起头,看向了面前这个存在感并不强的女子。
她鼓着腮帮子,猛嚼了一阵,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才终于消化掉了这个事实。
辟海境……
想到自己之前说要保护陈旷,结果原来对方好像根本不需要保护。
沈眉南想到自己的先天修为,嘴里的菜都不香了。
咸鱼了十来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渴望奋进过。
少女咬着嘴里的筷子,心里有些纠结……
要不然,就听爹娘的话,先去玄神道门进修一下?
陈旷倒是没察觉自己无意中竟然激发了一条咸鱼的斗志。
他接着布菜,见楚文若神情恍惚,时不时走神看向床上仍在昏迷之中的小公主。
伸手拍了拍楚文若的背,安慰道:“别太担心了,至少目前为止,青厝并没有探查出任何身体上的异常,只要能想办法让她苏醒过来,就一定会没事的。”
楚文若欲言又止,最终抿了抿唇,点头道:“我明白。”
陈旷道:“明日我便去羡鱼庵寻那齐司白,术业有专攻,他寻这妖剑已经三年,对其的了解必定比我们要多得多。”
“他应当会有解决的办法,就算没有,也多一个人帮忙。”
不过,楚文若母女的信息肯定不能透露出去。
因此,想要得到这齐司白的帮助,只怕还需要费一番周折……
但陈旷心里已经有了点计划。
几人各怀心事,奈何陈旷这顿饭有“炊金馔玉”被动加持,做得确实好,最后竟都吃完了。
虽然主力基本是沈眉南。
陈旷心里倒是忍不住嘀咕,他一时兴趣想做个实验,最后证明靠做饭征服别人果然是行不通的。
想想就知道了,在场这几个,要么是修行者,要么是贵族,怎么可能会因为一顿好吃的饭,就对某人忽然产生极大的好感。
没人注意到,躺在床上的小公主闻着一屋子饭菜香,悄然皱起了眉头,一瞬间表情十分严肃。
陈旷收拾好饭盒,出门交给了唤来的侍女。
却忽然听见有少女婉约的声音传来。
“大哥!”
陈旷抬起头,看见了一袭裙装翩翩走来的陈宁。
“小妹怎么过来了?”
陈旷笑了笑,将身后的门关上,随后收敛笑意,道:“娘怎么样?”
陈宁摇了摇头,叹道:“娘坐在院子里望着外面那棵树发呆,怎么劝也劝不动……”
她抬起头看向陈旷,不卑不亢地认真道:“大哥心里有芥蒂,也请不要与娘怄气,她这些年……真的很想大哥。”
陈旷摇摇头,哑然道:“不是怄气,我方才那些话都是真的,我确实对陈府的家业没有兴趣,也有需要去做的事情,不可在此淹留。”
陈宁犹豫了一下,又道:“可我听见大哥的琴音,似乎有些寂寞。”
“若是寂寞,为何不与亲人团聚,共享天伦?”
陈旷挑了挑眉。
自己这个妹妹,竟然能从他随手弹的一曲里面听出点东西……真有些不简单。
难怪能有“东庭才女”之名。
不过可惜,因为他这穿越者的身份太特殊,她反而是听岔了。
不过这妹妹心是好的,却想的太少了。
陈旷似笑非笑地反问道:“若是我真留下来了,你觉得这家业该怎么分?”
陈宁张了张嘴,沉默了。
陈旷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本也只是想暂住一段时日,不欲多生是非,小妹的好意我心领了。”
“何况……”
他轻笑一声:“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
面前蒙眼青年说得悠然自得,然而陈宁闻言心里却有些微妙。
燕雀?鸿鹄?
这大哥的才华高,心气更高。
可他才到陈家不到一天,又怎知陈家如今的钱财势力究竟有多少?
在南码头,陈家威望比漕帮更甚。
陈宁知晓这天下必定有人能拒绝飞来横财,但若是这些本来就是属于自己的呢?
娘如今便郁郁寡欢,若是得而复失,不知道又会多难受……她得想想办法。
陈宁不再劝阻,只是又道:“那大哥准备暂住多久?”
陈旷道:“多则月余,少则几天。”
陈宁似乎又有些别的想法,道:“既然如此,大哥若是得空,不如多在这东庭湖边逛逛。”
她邀请道:“明日,我加入的诗社将在羡鱼庵举办一场诗会,不如大哥与我一同前去?”
羡鱼庵?
陈旷先是一愣,随后又恍然。
这羡鱼庵是东庭湖边有名的旅店,自然不止是齐司白可以住。
虽是修行者开的,但也没有限制凡人的规矩。
但陈旷并不想节外生枝,便婉拒了陈宁。
陈宁虽然失望,但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下次再约同游。
陈旷送走陈宁,慢悠悠走回了东厢房。
一路上,陌生的光景与记忆中完全不同,令陈旷心里也生出一丝时移世易的怅然。
他走回房间里,拿起那床上的布偶端详了一会儿,端端正正放到了一边,开始了修炼。
虽然他有“胎息法”被动,日常不修炼也可以增长修为,但他的敌人太强,若是一直如此荒废,不亚于自寻死路。
该卷还是得卷……
陈旷也不打算打坐,而是准备巩固“第三相”,参悟“第四相”。
上一回在与李红绫的战斗之中,他已经自行领悟了“二龙浴佛”,不过那是依靠了被动的一瞬禅机,尚且还不是他自己的东西。
陈旷深吸一口气,摆出了“兜率降天”的起手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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