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旷此时正站在房间内,严阵以待。
如问死所说,他就只有一瞬间的机会,因为此时妖剑碰见的不是原本的宿主,也就不会导致幻境瞬间的重启。
但是妖剑没有得到想要的宿主,必定将会在这时选择杀了幻境当中的他。
而他作为幻境的半个主体,死亡后,也会导致幻境的重启。
不过这次重启将会是有间隙的重启,也就提供了操作的空间。
同时,最重要的是,那把在幻境之中出现的妖剑,便是真正的妖剑化身!
虽然并非真正的本体,却和本体有联系。
因为这把幻境之中的妖剑,确实有着能够演化幻境的能力,否则,太虚幻境就不会产生bug。
而借助这一瞬间和妖剑的接触,问死便可以自身的“道”,令妖剑易主。
这并不是无条件的,只是陈旷正好符合了这个条件。
他以琅嬛碎片进入幻境,借助两者相似相近的特性,成为了半个幻境主体,等于他现在也是个假宿主。
妖剑不认可他,但是也无法将他排斥出这片幻境。
某种意义上,反而是他寄生在了妖剑上……
当然,单纯只是让妖剑易主,只会多出一个被困在幻境之中的受害者而已。
陈旷最特殊之处,在于他分出了两个意识,一个在幻境之中,一个依旧在现实。
因此,现实中的他,并不会被幻境所影响,甚至可以永远保持清醒。
这是别人无法做到的!
假如陈旷能够在幻境当中抓住妖剑,成为妖剑的宿主,就等于直接反客为主,将妖剑困死在了自己的意识里!
问死正是要利用这一点,倒逼妖剑服软,主动认主!
直接一劳永逸!
“嗡——哗啦……”
问死摊开手掌,那艘小小的渔船又一次浮现在他掌心,水波幻景在房间内载沉载浮,而那一盏微小渔火,逐渐摇晃飘动,落在了陈旷和小公主中间。
问死低声道:“师弟请入舟中来。”
霎那间整个房间被一道水纹洗涤而过,仿佛置身于波涛之中,浆声浪声,不绝于耳。
陈旷恍惚之间,眼前画面一晃,便感觉自己仿佛又坐在了那艘小舟之上。
大雾弥漫,眼前有渔翁撑蒿,划过水面,荡开大片水波,载着乘客不知要前往何处。
那渔火飘忽,落在面前,忽明忽暗。
陈旷伸出手,触碰到了那跳动的火焰。
触感冰冷,黏腻。
淡淡的血腥味从鼻尖传来,然后逐渐清晰,带着一丝刺痛。
“陈先生,小心!”
楚文若的惊呼在旁边响起。
“太虚幻境,无间炼狱,日月同天,换此人间……”
有人如此浅吟低唱,声音如梦似幻,轻缓美妙,令人耳朵都微微酥软。
陈旷猛地抬起头,对上了一张素白无暇的女人面孔。
那张脸上的眼睛一片漆黑,与他对视时,嘴角竟浮现出一抹梦幻般的绝美笑容。
陈旷的手上握住的,并非火焰,而是一把冰冷锋利的长剑。
剑身镂空,形如一只狭长眼睛,中央镶嵌着一枚红色宝珠,宛如瞳孔一般,仿佛随时可能滚动着,看向注视着它的人。
妖剑,“无间”!
陈旷正是在那芦苇丛中的岸边泥地里,在最后关头,代替苏怀嬴,扑上前去,成为了妖剑的宿主。
他手中的剑刃,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流淌在整个剑身上,令这把本就诡异的妖剑,更添一分可怖。
“哗啦……”
面前诡异的腐烂尸体,在他握住妖剑的一瞬间就原地石化,化作了一盘散沙,顷刻间随风倾塌。
变成了一地尘埃。
“嗡——”
陈旷感受到手中的剑刃在颤抖,随后,妖剑化作一道红光,冲向了他的眉心!
刺骨的杀意随之大涨。
妖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要杀了他!
“来得正好!”
陈旷深吸一口气,心中道。
与此同时,耳边水声涛涛再起,眼前唯有渔火渺渺。
大雾当中的水波幻景霎那间笼罩了一切。
那红光,并没有能冲进陈旷的天灵之中,而是在半空中,被困在了那渔火当中。
陈旷的手掌,正拢住了那一簇火苗。
“拔剑!”
问死喝道,声音如雷贯耳。
陈旷手掌猛地收拢,穿过鲜红的火焰,握住了那冰冷的剑柄!
随即,他缓缓地用力,将那长剑,从幻境之中,硬生生拔了出来!
倒不是他不想立刻就将长剑拔出来。
而是妖剑正在用尽全力抵制,隐约间,甚至有无数人的挣扎声、呐喊声、求救声、怒骂声。
从四面八方传来,钻进大脑之中,汇成尖利的刺耳声音,令陈旷心神恍惚摇曳,浑身鸡皮疙瘩直冒,无端生出一丝恐慌之情。
手中的妖剑,也开始变得形状不定。
一时,它变得像是一道清澈水流,从手指缝隙之中滑落,流走。
一时,又化作了无数拼接的四肢,从虚空之中生长出来,带着深渊般的粘稠淤泥,抓住陈旷的手臂和身体,要将他拖入后方的无尽地狱之中。
甚至恍惚间,变成了一颗熟悉的血淋淋人头,死不瞑目,那双怨恨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他,张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
那人头不是别人,正是陈旷前世,已经在记忆中模糊的母亲……
“凝神,绝对不能放手!”
问死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水波荡漾,眼前的景象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
但下一刻,又被那群魔乱舞的幻象重新覆盖。
陈旷神色一凛,深吸一口气,知道这正是关键时刻,这妖剑,正在直接攻击他的神识。
而且更可怕的是,这妖剑,当真能够窥见人心中最隐秘最黑暗的那个阴暗角落。
不过……
陈旷的神识相比于一般人,要更加强大,堪比宿慧之人,这可是霍衡玄亲自认证的。
他的心志也要更加强悍,这妖剑的干扰幻象,仅仅是让他恍惚了一下而已。
陈旷深吸一口气,故技重施,捏住手中的妖剑剑身——或者说,是原本应该是妖剑的东西,松开三指,随后静心沉气,以指弹剑。
“铮——”
琴音虚生,空灵似松风。
风过之处,有明月高悬,神照幽冥。
陈旷的眼前骤然一清,幻象尽数消散,重新变成了那把造型诡异的妖剑。
他趁此机会,猛然将那妖剑拔出。
渔火消散。
陈旷大松了一口气,后退两步,手持妖剑,和旁边的苏怀嬴对视了一眼,他张了张嘴,正想说话。
苏怀嬴整个身体就在视野当中扭曲了,像是一块没有拼好的积木,垮塌了下来,然后向四面八方滚去。
陈旷愣了愣,转过头,发现四周其他人——青厝、楚文若、沈眉南都一样定格在原地,逐渐垮塌了。
随后,是整个天地!
霎那间,陈旷见识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天塌地陷。
由苏怀嬴的意识为主体,构建出来的幻境,在这一刻全部崩塌了。
或者说,这就是幻境重启的过程,只是现在只有关机,没有开机了。
之前幻境重启的时候,两人的意识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亡”,因此没有见到过这样的画面。
现在如此直观地面对这样的场景,才会格外震撼。
等到眼前的一切都崩落得四分五裂,从裂隙当中,便透出一缕浓重的黑暗。
这缕黑暗越来越大,覆盖了一切,开始向内翻卷。
整个幻境竟然开始坍缩!
陈旷独自站在这四分五裂的天地之间,长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两边的意识开始同步。
与此同时,状态栏悄然刷新。
……
“醒了醒了!陈先生你终于醒了!”
楚文若的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喜极而泣的颤抖。
一张美得十分国泰民安的脸凑得很近,近到她身上近似兰花的淡淡幽香都清清楚楚,堪称香风拂面。
在确认他真的醒来了之后,楚文若连忙给他掖了掖被角,然后转身去叫人过来。
陈旷彻底睁开眼睛,眼前是……不算熟悉的天花板。
这里,赫然是陈府当中他的房间。
但是,怎么变成他昏迷了?
陈旷眨了眨眼睛,他坐起来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缺胳膊少腿。
身上并没有重伤后的疲惫,反倒状态极佳,无论是神识还是肉身,都充盈饱满,只是登楼境的修为还有些不稳固,灵气浮动。
但神识当中,确实存在着一座矗立的缥缈楼阁幻景,楼阁之外,两道台阶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这便是登楼之楼,踏上十二级台阶,便登仙境,身列仙班。
开辟识海,由凡入仙。
而陈旷本来只是登楼一重,但因为“破而后立”被动在刚才妖剑欲杀他之时触发了,因此真正意义上的“更上一层楼”了。
可见,若是没有问死师兄帮助,他直面妖剑,必死无疑……
不过,这登楼二重的修为,也说明,之前经历的并不是幻觉,他现在也并没有在幻境当中。
陈旷还有一个更加简单的方法可以判断。
他看向视野右下角,果然看见状态栏更新了一条。
【你收服了妖剑“无间”,获得被动“剑心”:你天然一颗通明剑心,剑在伱手,如在你心。】
陈旷看见了这条更新的被动,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金手指亲自认证,绝无可能作假。
而且“剑心”这个被动,简单来说,就是能够令陈旷瞬间驾驭任何一把剑,与其心意相通,此时也已经发挥作用。
那把无形无影的妖剑,此刻已经服服帖帖、安安静静地在一处漆黑无垠的空间当中以本体形象悬浮着,和陈旷的另一个意识面对面。
那片空间,便是诞生幻境的源头。
名为“无间之间”。
而之所以十三年来,都没有人能找到妖剑下落,也是因为妖剑在外流落,没有宿主的时候,就会隐匿在这片空间当中。
这片空间,自带一个神通,便叫做“日月同天”。
在其中衍生出来的幻象,将能够取代现实,需要消耗的东西,便是众生愿力。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定要让幻象延续足够长的时间,涉及足够多的人。
当幻境当中的众生,凝聚出足够多的愿力,便可以颠覆人间。
不过,如果只是一些比较小的物件,甚至可以借助妖剑神通,直接进行扭曲和改变,相当逆天。
如今,妖剑认主,这片空间和神通,自然也就归陈旷所有了。
这自然是一件好事。
但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原本,预想当中,妖剑必定不会那么快服软,肯定会和陈旷拉锯一段时间,试图将他困在幻境当中,将他磨死。
结果现在,妖剑好像因为回天无力,直接“自爆”了。
也就是说……它在易主之前,就主动令幻境消散,并且没有再生成新的幻境。
但同时,这就代表着,幻境将会发挥作用,取代现实。
“嘶……”
陈旷眼角一跳,一个翻身下床,推开门走了出去。
从他取代苏怀嬴,成为妖剑宿主开始,到武圣阁围杀为止,幻境当中可是一片空白啊!
这段记忆,又该如何填补?
“嘎——”
陈旷一推开门,就瞬间愣住了。
整个陈府,竟然完好无损!
陈旷怔愣地往前走了两步,眼前的东厢房的确应该是在沈眉南的神妙灵宝保护下大部分都没事。
可外墙,仍旧应该坍塌了一部分才对。
而更可怕的是,陈府的其他部分,原本应该都在他和白焚的战斗当中被夷为平地,现在却全部全须全尾地复原了。
白墙黑瓦,富贵之家。
陈旷纵身落到了房顶上,茫然地放眼望去,四周整个镇子,竟然同样完好无损……
清晨的薄雾在镇子当中徘徊,几只麻雀从眼前刷拉拉飞过,一片平和安宁。
不在幻境,却胜似幻境。
陈旷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下面传来了沈眉南大呼小叫的焦急声音:
“你怎么跑那上面去了?!快下来啊!你才刚醒来,怎么能乱动呢!”
陈旷低下头来,一袭鹅黄长裙的少女在下面像个肥嘟嘟的小鸟一样跳来跳去,两根马尾带着铃铛丁零当啷,活力十足。
他深吸一口气,从房顶上跳了下去。
青厝走到他身边,皱起眉,问道:“怎么了?”
陈旷沉默了一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正在这时,楚文若抱着苏怀嬴走了进来。
楚文若还哄着苏怀嬴,拍了拍她的背,皱眉有些担心地看向陈旷:
“真是奇怪,这孩子怎么不常说话了……是不是吃坏了嗓子?”
陈旷看向苏怀嬴,后者一脸的生无可恋,面无表情地转过头来,和陈旷对视。
陈旷瞅了瞅她,她瞅了瞅陈旷。
小泔水桶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地道:“娘,我只是不爱说话了而已。”
楚文若奇怪地道:“怎么叫不爱了?说话又不是什么爱好,人人都在说呀。”
“就是因为人人都说,所以不说的才特别。”
小泔水桶道:“不爱说话的一般都是高手,我要当高手。”
楚文若一愣,随后放下心来,好笑地哄道:
“好好好,我们家嬴儿,以后要当一等一的大高手。”
不说话的女儿莫名有一种陌生感,因此她心中有些担忧和忐忑。
不过现在她又放心了,这还是那个脑子里成天装着稀奇古怪想法的女儿,古古怪怪,可可爱爱。
陈旷却和苏怀嬴再次对视了一眼,看见了后者眼中的无奈。
还好……原来还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保留了记忆!
他顿时笑了起来:“小公主将来肯定能成为一个大大大高手,说不定能比我厉害呢。”
青年走上前,摸了摸苏怀嬴的脑袋。
苏怀嬴感受着额头上温暖的手掌,心里有些别扭。
虽然她现在身体才四岁,放在普通人家,还是个能在路边随手把尿的年纪,但意识,可是货真价实的成年人了。
尤其到了轮回后期,她选择了称帝的道路,一路艰难险阻,心思太重,已经养成了不说废话,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
现在又要做回一个小屁孩,自然难以适应。
正因如此,她才会不怎么想说话。
不过,为了防止娘亲担心,她还是选择了慢慢转变——以她在这个年纪的经历,完全可以用早熟来掩盖过去。
至于楚文若适应之前,她自然只能暂且忍一忍,继续装乖卖傻。
但是陈旷可是知道这一点的……
结果还是把她当做小孩子来对待……
苏怀嬴抬眸,看见了陈旷似笑非笑的眼神。
哼,这人果然是故意的!
苏怀嬴侧头看见楚文若脸上的赧然笑容和些许红晕,很快就明白了——这家伙是在制造一家三口的温馨氛围呢。
打的什么主意,真是昭然若揭。
苏怀嬴心里哼哼,但实际上并没有反对的想法,这家伙虽然一肚子坏水,但一路上对她们母女二人的保护却是货真价实。
每一次,几乎都是在搏命。
若是她以前还不懂,这一回,她却是亲身经历。
在幻境当中,陈旷一句“只要牺牲一下我就可以了”,对苏怀嬴而言,是一种近乎震撼的动容。
绝境之中,明明有牺牲别人就能够解决问题,他却选择了牺牲自己。
苏怀嬴知道自己下决心有多难,也就更加知道陈旷的可贵。
梁国复兴之路漫漫,能依靠的人,又有多少?
哪怕是在幻境之中,她都遭遇了无数次的背叛,深知能有一个值得完全信任的人有多难。
六十四次的青灯古佛,足以说明楚文若对待感情并非随意轻浮,只是恰好遇见了陈旷而已。
陈旷对于现在的楚文若而言,确实是一个良配。
后者也需要一个依靠。
唯一的问题是……这家伙似乎有点太招女人喜欢了。
苏怀嬴将目光移到了沈眉南的身上,尤其是少女亲密地拉着陈旷胳膊的手,还有胸前防御力过高的前置装甲。
看着看着,就发现了一点不对劲。
苏怀嬴眉头渐渐紧皱,看了看楚文若,又看了看沈眉南,最终确认,居然还是后者略占优势,且因为身高更矮,身量纤细,显得更加有冲击力。
这也……太大了一点吧?
小泔水桶露出了难以理解的表情。
她不由得开始对比自己……然而,在幻境之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常年奔波,忧虑过重,营养不足的缘故,她就算活到了二十岁,也照样,嗯……平平无奇。
自然,在坐镇行军的过程当中,这样会方便很多,她也没有在意过这件事。
然而,面前才十五岁的少女,已经完全颠覆了她的认识,让她不得不子在意。
沈眉南正关心着陈旷的身体,给他塞了一堆进补丹药,忽然敏锐注意到了有人在看自己。
她立刻警惕起来,转过头,却看见是楚文若的女儿,那个很可爱的小不点,正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自己。
沈眉南松了口气,然后又有些疑惑,这小家伙一直看着自己干什么?
她低下头,看见了自己胸口带着的长命锁。
难不成,是想要玩这个?
但是这可不行……这是她的本命锁,而且沈星烛的分神还在上面呢。
之后,给这个小家伙做个差不多的好了。
少女随即就将这抛在了脑后,看向陈旷,眼睛亮闪闪地羡慕道:
“你这回可是真的要出名了,以先天境界,正面击杀一个抱月境的武圣阁大高手,你之前空降沧浪评,还有不少争议,但是这一回可是实打实的战绩,肯定不仅能够狠狠打那些人的脸,甚至排名也会往前进很多。”
陈旷心道,这些事情似乎倒是没有什么大变化。
但是陈府完全没有被破坏,说明……交战的地点可能发生了变化。
沈眉南说着说着,却有些沮丧:
“之前头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想把接引玉印给你呢,现在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哪里需要什么玉印,那些宗门要是知道你现在无门无派,只是个散修,只怕抢破了脑袋都要把你招进去。”
她又小声道:“你说你要拿沧浪评第一,我还当你开玩笑呢,谁知道,你好像真有可能拿到了。”
沈眉南有些紧张兮兮地严肃道:“到时候,你可千万不要真的报沈眉南的名字!千万不能报!算我求你了!”
陈旷奇怪地道:“‘光明正大’打败你姐姐,不好吗?”
怎么开玩笑的时候笑得那么开心,真有可能做到了,反倒慌里慌张的?
沈眉南连忙摆了摆手,道:“沧浪评上这些人,很多都是战斗狂魔,尤其是前十,比例很高的,像你这样横空出世的天才高手,是他们最喜欢挑战的对象。”
她语气十分沉重:“像这种挑战,就算名义上说是切磋,实际上肯定都是全力出手,最容易死人了!”
“你要是报了我的名字,肯定有一堆人要来追杀我了!我这么弱,肯定打不过!”
“我还不想英年早逝呢!”
陈旷:“……”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陈旷哑然失笑,随即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案:
“那很简单啊,我可以一直跟着你,他们要是找上门来了,你就说,我沈眉南,堂堂沧浪评第一高手,从来不轻易出手。”
他像模像样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各位要想和我过招,就先打败我的小弟陈旷,打赢他的人,才有资格挑战我。”
“如此一来,他们要打的人还是我,问题岂不是迎刃而解。”
沈眉南一愣,陷入了沉思:
“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随即,真的思考起了这个意见的可行性……
陈旷哑然失笑,看向了青厝,给了她一个眼神。
青厝会意,上前道:
“伤者需要静养,暂且先移步到大厅等一等吧。”
楚文若等人也是太激动了,此刻青厝一说,立刻意识到她们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聚在一起,确实不利于陈旷这个才苏醒的伤者。
纷纷又嘱咐了几句,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打发走了其他人,陈旷才道:“之前的战斗许是伤了神识,我之前的事情记得不是太清楚了,能给我仔细说说吗?”
青厝对于陈旷自然是百分百地顺从,问道:“要从哪里讲起?”
陈旷想了想,试探着道:“就从……我被妖剑寄宿开始。”
青厝点了点头,有条有理地娓娓道来。
在她的讲述当中,陈旷代替了小公主成为妖剑宿主之后,先是昏迷了一段时间,她们因此只能在野外提心吊胆地躲了一阵子。
但是过了两天之后,陈旷竟然自己苏醒了!
陈旷听到这里,大致明白,这时候,应该就是“一心二用”被动刷出来的时候。
他因此从幻境之中脱离,所以不再被妖剑所困,反而成了妖剑的主人。
此后的经过大致相同,但因为小公主没有昏迷,不必守在陈府之中。
武圣阁的主要目标又是陈旷,为了引开他们,当时陈旷是在东庭湖上迎战。
因此,陈府没有被毁,但东庭湖因此水位骤降了一尺!
另外的事情,直到杀入郡守府,以人头祭天,师兄登场,都大差不差。
而此战过后,陈旷因“重伤”昏迷了一夜,就在刚才才苏醒。
“你将那郡守三人头颅献祭龙王,换来一夜天晴,救下了蓟邵郡近万人。”
青厝又道:“那些家族势力的代表,正在到处打听消息,要给你立生祠,不过我让陈家人都保守秘密,不要将此事说出去。”
陈旷却心情享受这“救世主”的待遇,他听得心惊,手心一片冰凉,后脑勺都麻了。
这被替换掉的,可不止是之前说的记忆……而是一整段时间线啊!
陈府的完好无损,四周镇民的死而复生,东庭湖水位的下降,都是真实世界的改变。
足以证明,幻境并非只能影响人的记忆,而是能够直接替换掉真实世界!
齐司白能看见天命,调查三年的妖剑,竟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不,陈旷在心里摇了摇头。
这倒不能怪齐司白,替换真实世界的时候,齐司白的记忆也一样会发生改变。
既然这是真实发生的,那这自然就是天命……根本无解!
唯有从幻境之中解脱的人,才能保留真实的记忆。
但这也就代表着,他们将会看到一个,真正的,和认知之中截然不同的,由虚假变成真实的世界。
如果这时他们保持清醒……那将会是最大的残忍。
陈旷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的想法。
或许,那些被幻境波及而自杀的人……并不是因为他们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而恰恰是因为……他们分清楚了。
然而当他们从幻境回来,以为能够回到现实时,他们却发现,自己熟悉的那个世界,熟悉的人,全都已经被替换成了虚假的。
这才是他们发疯的原因!
陈旷默默地看着面前安静悬浮着的妖剑。
漆黑的无垠空间当中,唯有眼前的妖剑中央镶嵌着的鲜红宝珠闪烁着妖异的光芒,好似在无声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这片“无间之间”……究竟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它能够改变现实?
这种神通的强大,甚至已经超越了圣人境界。
解昆,又究竟是怎么铸造出这么一个邪门玩意的?
陈旷现在觉得自己可能又背上了一个定时炸弹。
“不过,说到齐司白,他的天命不就是追逐妖剑,我这算是……把他的天命给终结了?”
“糟了,他天命没了,该不会直接‘看开了’吧?”
陈旷暗道不妙,连忙向青厝问道:“齐兄人呢?”
陈旷回屋穿上外衣,顺便将龙龈琴收进了储物袋里——如今终于有了储物手段,总算不用天天抱着琴在外招摇了。
他将雾花锻系上,大步朝外面走去。
青厝回答道:“他和另外两位一同回羡鱼庵了,说是有急事,今天就要离开,说主人你若是醒了,可以去羡鱼庵见上最后一面。”
“还有你的师兄托我带话,若是什么时候想走了,他会来再送你一程。”
……
太山,武圣阁。
一座无比高大的魁梧老者雕像,矗立在巍峨的楼阁之前,美髯长须,手持长刀,一双眼睛神光内敛,不怒自威。
正是武圣——牧肇。
在这雕像前方,有一座庞大的香炉,内里插满了根根香烛,正冉冉升起青烟,缭绕在雕像四周,将雕像衬托得像是真正的云中仙人一般。
而这股青烟,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正在被雕像所“呼吸”。
青烟纳入雕像鼻孔,又化作嘴唇边的一缕气息,缓缓地飘出,每次循环这样的过程,都会让雕像的目光更加有神,气息愈发浑厚温和,叫人望之便亲近折服。
在雕像和香炉的旁边,则是一块无字石碑。
这石碑相比之下,就显得渺小许多,但其上隐约闪过密密麻麻的文字,转瞬之间又消失不见,更加神秘。
在这石碑下方,便是万丈悬崖。
悬崖上有百条锁链,通向云雾下方,而在这锁链上,竟有许许多多的人,正在奋力往上爬。
时不时,便有人从锁链上掉下来,跌入悬崖下,死无葬身之地。
若是有人抵达了石碑之前,便会立刻先朝着武圣雕像磕一个头,随后虔诚地看向石碑之上。
这世上,有四座山,乃是世人所公认的最高峰。
一是北原旬密山,高一万八千丈,是北原与中域的天然隔断屏障,高耸入云,直插天霄,乃是真正的天柱。
二是自由山,夫子授业之处,桃林所出,乃天下学问的最高峰。
三是虚室山,剑圣坐化之处,天下三把名剑之一的太阿,如今就在剑圣遗体旁边插着,此乃剑道之巅峰。
而这第四,便是太山。
武圣阁坐落之处,四面皆是绝壁,乃武道之尽头。
横压一世的武圣在此立下一座“传道碑”。
“凡上山来者,皆可得我真传,见武道之穷极。”
这石碑之上,便留有武圣的一缕道韵!
他将这石碑立于武圣阁之前,供所有可以上山来的人参详,等于向天下所有人,公开了自己的所学。
若是能领悟一二,那就是天大的造化。
因此,就算希望渺茫,也有依旧有无数人前仆后继。
而大多数能够领悟其中的道韵的人,后来都会自发加入武圣阁,成为武圣阁的一员。
在他们心中,这里,便是武道的最高殿堂,有着神圣不可侵犯的崇高地位!
然而此刻,从来肃穆安静的武圣阁内,却分外嘈杂。
“怎么可能……不过是杀一个先天都没有的修行者,三个抱月境出马,竟然两死一伤?!”
武圣阁的阁主并非是武圣本人,而是人称“文中武鳌”的宗师文弘盛。
听闻如此离谱的消息,文弘盛此刻多年的养气功夫直接破功了。
他目露震惊之色,从座位上猛地站了起来,看着面前前来报信的下属。
他们可不是沧浪评这样的边缘组织,而是当事的参与者,自然清楚地知道陈旷究竟是什么水平的修为。
但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惊讶。
一个开窍境,此前就算依靠着霍衡玄用尽手段,强行提升修为,杀了红绫。
但现在,霍衡玄都死了,这人理应失去了靠山,恢复一个开窍境应有的修为水平才对。
结果居然好像反而变本加厉,越来越离谱了?!
那可是三个货真价实的抱月境,而且各个修为扎实,不是那种用丹药强行晋升的废物。
现在却被一个开窍境的散修给反杀了,这个世界还有没有道理可言?!
文弘盛一时间都有些怀疑人生。
他修行了那么多年,就没有见到过这么离谱的事情!
下属小心地道:“阁主……新消息,那陈旷并非开窍境,而是登楼境。”
文弘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黑着脸道:
“这有什么区别?不管是开窍境,还是登楼境,都不可能杀得了抱月境,况且还是两个!”
本来绝对十拿九稳的事情,竟然会发生这么离谱的反转……
整整两个抱月境,竟然折在追杀一个小卒子的路上。
这对于武圣阁而言,也是巨大的损失!
下属道:“那现在……还要继续悬赏么?”
文弘盛沉声道:“继续,加赏金!直接加到抱月境级别!会有人帮我们出手!”
他目光阴沉,没有说出下半句。
尤其是那些邪修……
文弘盛仍是不相信,光靠陈旷自己一个人,能做到反杀三个抱月境。
他应该连活着逃出去,都很难才对!
“绝对,绝对有人在帮他!”
文弘盛十分笃定:“但不知道,究竟是哪个故人……不过,也无所谓了,就算他再怎么离谱,也不可能在武圣大人手上活下来。”
他沉吟片刻,道:“陈旷与大妖勾结,有可能服用了妖丹,堕入半妖之邪道,假如这样的话,他确实勉强能够做到这一点。”
“但是他应该也会被妖丹反噬,身受重伤。”
“武圣阁暂且按兵不动,将赏金在抱月境基础上再提高两倍,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下属点了点头:“是!”
文弘盛深吸一口气:“请神香准备好了吗?”
下属道:“准备好了,您要现在开始准备吗?”
文弘盛点了点头,道:“走吧,适合的人选也找到了。”
“武圣大人虽仍无法出关,却能够降神至其他人身上……尤其是,一具合适的容器。”
文弘盛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下方,一个人影从悬崖下顺着锁链爬了上来,赫然竟是一个皮肤黝黑,带着绿头巾的质朴少年,身上气息,不过是开窍境而已。
这少年看向前方的无字碑,欣喜若狂,立刻朝着那石碑磕头。
文弘盛遥遥指了指这少年:“这人,正合适,将他请过来吧。”
……
“陈兄,可算是等到你了。”
“你再不来,我可就要出发了。”
陈旷一推开门,就看见齐司白朝自己拱了拱手。
陈旷回礼,见他似乎已经收拾停当,挑了挑眉:“这么着急?”
齐司白脸色沉重,道:“得到消息,大周齐王在旬密山战败,被夜蛮所俘虏,北原防线……破了。”
“如今夜蛮大军整装待发,已向中原进发,各大宗门召集修行者抵御外族入侵,刻不容缓,我们观天司也在其列。”
陈旷看向周延维:“齐王……你皇兄?”
周延维点了点头。
陈旷瞅了瞅他的表情,很想说这里没有外人都是兄弟,想笑就直接笑出声吧……
不过考虑到现在氛围不合适,便强忍着没有说出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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