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是后半夜,距离明晚还有大半天的时间。
赵让再度凝视了片刻这幅画在信笺上的画后,自语道:
“就是不知画中的地方在哪。”
画中最让他在意的部分,就是那条江河。
按理说,山上只有溪流,不会存在这样开阔的水面。这是自然之道,谁也不能违背,白鹤山这样尊崇大道法则的道门,更是如此。若是强行在山中开辟出这样一条江河,岂不是颠覆了道藏中记载的至理?
所以赵让明知道画中的地方应该就在山中,但理智却又告诉他这是不可能的。
矛盾的现实让他有些烦躁……更不用说他从小师妹的表情中已经看出,她也不知道山中有这么个地方。
“有没有可能你的理解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青青问道。
赵让沉吟了片刻,说道:
“当然!”
青青没想到赵让会这么轻易的承认自己出错。
“或许这就是衣服毫无意义的信笺,或许画中还有其他的深意,根本就不是什么请柬。”
赵让接着说道。
但当否定了原先的认知后,还是一筹莫展,这下却是连带着青青也一并开始烦躁了。
“我得出去一趟。”
赵让将信笺重新折起,放在信封中。
“你要去哪?”
青青的语气显然是不同意赵让在此刻离开这间屋子。
查缉司中人很少单打独斗,向来都是谋定而后动。眼下山里的就是变幻莫测,波澜诡谲,最好的办法就是蹲在这间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哪里也不去,以不变应万变。
“我去找白鹤子的师弟。”
“你是想看这位代掌教知不知道画里的地方?”
赵让没有回答。
他既然决定去,那就不会只有一件事。
不过这次赵让自己也有些纠结,因为屋子里还有个中毒的人。
虽然他已让那些白鹤子留下的暗子去寻找解药,但赵让并不觉得他们能找到。
下毒之人定然是白鹤山中之人,对山上的一草一木都极为熟悉。这人如果选择下毒,就有把握这毒是山中独一份,谁也解不开,否则下毒还有什么意义?
这么一想,赵让似是渐渐明白了这人的思路。
他好像在用一切办法,逼迫赵让离开这间屋子。
如果白鹤子没有留下那十五人当做暗子,赵让看到师姐中毒倒在自己面前,那她一定会立马动身,去找代掌教亦或是那位端坐九重天之上的师叔祖,寻求解毒之法。
可这样的逻辑也还有些许说不通的地方,最后还是着落在赵让手中的信笺。
这幅奇怪的画究竟代表了什么,赵让此刻也拿不准了……他对道门之事不够了解,白鹤山更是第一次上来,基本都靠着既往的经验来推测猜想,所以必须得寻求一位对道门诸事、山中掌故,极为精通之人。
想来想去,这样的人白鹤山中也就只有一位——白鹤子的书呆子师弟,现在白鹤山的代掌教。
“我记得白鹤山的掌教是住在那什么……八重天对吧?就在吕祖大殿之下的那座山峰。”
赵让看着小师妹问道。
小师妹摇头说道:
“掌教是住在那里的,但代掌教不在。”
赵让反问道:
“那他住在哪里?总不会和弟子们住在一起吧!”
小师妹点头说道:
“他就是和弟子们住在一起。”
赵让没有忍住,一下笑出声来。
小师妹以为赵让是在嘲笑代掌教,竟是有些生气的说道:
“代掌教极为随和!眼里丝毫没有什么身份之别!只要是在山上的人,哪怕不是弟子,只是上山祭拜的香客信徒、后山的杂役,只要想问法修道,他都会认认真真的传道解惑。虽然他自身修为并不高,但整个白鹤山上下,没有人对道藏的研读能超过他!”
“掌教不行,师叔祖……师叔祖应该也不行,最多和他一样!”
小师妹这般维护的态度,使得赵让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代掌教性格优柔寡断,处事柔弱,在山中若不是依仗着辈分和坐在掌教之位的师兄扶持,该当不怎么受待见才对,没想到他在这些普通弟子间,竟然有这么高的威信!
“好好好,你别激动……我没有别的意思!”
是个人都听得出来小师妹是生气了,赵让再怎么解释也没用。
姑娘的脾气总是说来就来,亡羊补牢那一套对于她们来说根本就行不通,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顺着依着,不给她们生脾气的机会。
“没想到代掌教这么平易近人。”
赵让看似感慨,实则不露声色的夸赞了一句。
小师妹听赵让如此说,脸色稍微平和了些,走到窗前,冲赵让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说道:
“你看到那边了吗?”
远山如黛,夜色中,赵让只能看清大致的轮廓,但又怕自己看得太远,不是小师妹指的地方,于是问道:
“是那座模糊的山峦吗?”
小师妹回道:
“对,然后你顺着山脊往下看。”
赵让的目光移下来,看到山下此刻竟然还有星星点点的灯火。
“是那片亮灯的地方?”
小师妹点头说道:
“对,那里是白鹤山的道藏阁,代掌教整个白日几乎都待在里面,要是没有事,会一直待到深夜才离开。他住的地方,就是距离道藏阁最近的那片弟子居所。”
“那他住的一定是这片弟子居所里最大最好的院落,而且肯定在最中间!”
小师妹否认道:
“代掌教知道自己每日早出晚归,担心影响弟子的休息,所以住在最边上。院落也是最普通的,和弟子们住的没有区别。”
说罢,小师妹回头看向这件屋子,比划着说道:
“大约只有这件屋子的一半大吧,院子也是。”
赵让好奇的问道:
“你去过?”
小师妹回答道:
“对啊!掌教没下山前,代掌教每天雷打不动的都会抽出一个时辰的时间回到屋里给弟子们答疑解惑,要是有人问的问题复杂,或是一遍没有听懂,他就会不厌其烦的一直讲下去。每天到那个时间前,山里的弟子只要没事的,基本都会去听课,排队的人能从安小院里一直排到道藏阁门口!”
按照小师妹指引的方向,赵让开始朝远山下的道藏阁走去。
夜路漆黑,他把门口挂着的灯笼摘下来了一个,提在手里,用以照明。
挂在门口的时候,这灯笼发出的光暖暖的,现在却是一片惨白。
老人常说,灯笼挂双不挂单,要是火变了色,更是大凶之兆。
赵让并不迷信,但此刻看到灯笼的火的确变了,再想起屋子门口只剩下一个灯笼,不由得心里也泛起了嘀咕。
道藏阁所在的地方,若是走大路,要翻过两座山头。
毕竟那边是乾道男弟子们的住处,男女有别,和坤道之间隔开一座无人山峰也在情理之中。
但赵让并不准备按部就班的顺着大路走,那样太耽误时间。
先前那五人来时,是从山中的林子里钻出来的,赵让便知道山林里该是有小路。即便没有,只要把准了方向,也会比走大路近得多。
至于山林崎岖的问题,对于赵让来说根本不用考虑,当即提气运劲,步法腾挪,在死山林间飞速穿梭,没一会儿,就从另一头钻出来,站在道藏阁所在山峰的山顶处。
从上往下看,星星点点的灯火的变得更加通明。
白鹤山对弟子的要求还是较为随性的,除了固定的早晚课必须要出席之外,其他时间只要做完了份内之事,都可以自由安排,因此白日见周公的人很多,晚上化为夜游神的人也有不少。
道家最讲究一个“悟”字。
“悟性”有高低,但“开悟”的时候谁也说不准。也许是下句话说到一半时,也许是十年后,也许这辈子都不会有。
这些弟子们但凡觉得自己有了“开悟”的苗头,定然会穷尽心力的去体悟。如果能一路势如破竹,成就飞升修为,那现在耽误的些许光阴还算得了什么?位列仙班之后,那可是与日月齐辉,天地同寿!
自山顶往下,倒是有条修建齐整的石阶路,看来那些研读道藏的弟子们,也需要登临山顶,体悟浩荡。
“要是遇上个还没睡的弟子就好了,还能给我带带路。”
赵让心里这么想着,但直到他从山顶下到道藏阁时,也未曾遇到一个人。
“站住!”
辨清方向,赵让正准备继续朝弟子居住的那片院落走去,突然被人从背后喊住。
赵让心头一惊!
道藏阁门前是一片铺了石板的大空地。
刚才他明明仔细探查过,四面皆无人!
怎么会有了冷不丁的从背后冒出来?
如果他不是开口说的站住,而是直接拔刀出剑的话,此刻自己想必已经成了一具倒在地下的尸体。
当家不敢托大,赵让老老实实的转过身来,说道:
“前辈莫出手,我已经站下了!”
谁料赵让转身过来一看,发现开口之人根本不是什么高道名宿,而是一个小男孩!
“哈哈哈,被我吓住了!还叫我前辈!”
“这么大个人,叫我前辈,也不嫌羞得慌!”
小男孩说着,还用手狠狠的在自己脸上剐了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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