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无双没有动。
她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江然:
“你当真让我走?”
“这话问的古怪……我方才不是已经说了吗?”
江然有些诧异:
“不然的话留你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具体要做什么,但就目前来看,伱们所做的事情必然极为隐秘。”
颜无双轻声说道:
“你……当真相信我?”
“……”
江然一时之间有些哭笑不得:
“原来如此,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
颜无双愣了一下。
“我以为,你当我舍不得放你走呢。”
江然似笑非笑的看了她一眼。
颜无双脸色微微一红,继而咳嗽了一声说道:
“有话好好说……没来由的,你该不会有打算对我做些孟浪之事?”
“又……”
江然重新给自己添了杯茶:
“颜会首你得谨言慎行,这话传扬出去,可是会被人误会的。”
“你这是插科打诨。”
颜无双看了江然一眼,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其实,不是那么相信我……
“此番前来救我,也不纯粹只是为了我,而是为了你们自己的目的。”
“那倒未必。”
江然轻轻拨弄茶杯:
“在下的为人,素来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昨日拜访百珍会,发现你不在,又有长孙无极的那一番话,这才料定你出了意外。
“而这件事情,还是因我而起。
“我又岂能置之不理?”
“仅此而已?”
颜无双歪着头着他。
江然则摆了摆手:
“你追根究底的想要说些什么?”
这话说完之后,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无言。
最后颜无双缓缓站起身来:
“那我先走了。”
“近一个月内,我都会在公主府。”
正往外走的颜无双,脚步一顿,轻轻的‘嗯’了一声,其后脚步逐渐远去。
江然则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
……
这两日的京城很是热闹。
昨天有惊神刀江然拜访百珍会。
长孙无极大驾迎接,听闻二人相谈甚欢,最后长孙无极送江然离去,足足送出去三条街。
本以为这一场结交,又是佳话。
却没想到,当天晚上百珍楼就被一伙神秘人袭击。
待等官兵到来,袭击之人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百珍会则一片修罗景象,死伤无数。
更有会首长孙无极,不知所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任何消息。
茶楼之中,各方闲客,随口交谈。
对这两日发生的事情,议论纷纷。
有人问道:
“你们说,这夤夜之间袭击百珍会的到底是什么人?”
“这谁能知道?”
“听说事发之时,有好事者听到,这帮人是为了财。”
“废话,袭击的是百珍会,百珍会除了钱之外,还有什么?”
“自老会首去世以后,百珍会也确实是越来越不一样了。”
“不过说是为了财,那万两黄金还在。”
“难道是有仇?可长孙无极笑迎八方客,从来都未曾见到他跟人红脸,怎么会……”
“你才见过他几次啊。”
众人议论纷纷之中,忽然有一个声音传来:
“诸位想没想过一种可能?”
茶楼中的人全都朝着说话那人看去,就见那人坐在茶楼一角,将茶杯放在掌心之上轻轻揉搓。
似乎是在暖手。
至于这人长什么模样,却无人能够看清。
他的头上戴着斗笠,斗笠边缘挂着黑布,将整张脸完全遮挡在了其中。
就听那人说道:
“白日里江然拜访了百珍会,晚上百珍会就被人袭击。
“这两件事情之中,或许并非毫无关系。”
“你的意思是,江然找人袭杀百珍会?”
场中顿时哄堂大笑,大家都觉得这猜测太不靠谱。
就见那人摇了摇头:
“自然不会是江然……但是诸位可曾想过,昨天会晤,长孙无极和江然相逢恨晚,犹如莫逆之交。
“他们两个关系变得这般亲近,岂不是叫人看不过去?”
“谁会看不过去?”
有人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然而这话问完之后,他忽然瞪大了双眼。
“难道……”
可他说了两个字之后,后面的话也就说不出来了。
而在场虽然不敢说全都明白了他的意思,却也有一大部分人忽然恍然。
今天晚上,江然就要去拜访山海会。
昨天江然却又跟长孙无极酒逢知己。
那如果昨天晚上百珍会没有出事的话,今天晚上去山海会的,说不定就会多了一个长孙无极。
可是这话谁也不敢说。
因为这里是京城……
并且是山海会总舵所在。
整个京城之中,不知道有多少山海会的眼线。
这边随口一说,那头可能就是大难临头。
但是,这人一句话出口,却叫在场不少的人都在考虑,到底是不是山海会为了避免同时面对江然和长孙无极,所以提前下手!
将这个可能是障碍的长孙无极,给随手扫去?
可若当真如此……这山海会岂不是比百珍会强太多了?
同为一宗二会,差距不应该这么大才对。
整个茶楼之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明白了的,在心中想着各种可能。不明白的,也不愿意表现出我没听懂,更不可能问出来。
而是装作明白一样,低头沉思,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免得让人看出来自己是个笨蛋。
最初提出那个可能得人,此时却已经消失在了茶楼,到了大街上涌入人群之中,便不知所踪。
但是这一类的说法,却在短短的半日时光,便搅和的甚嚣尘上。
以至于自公主府折返百珍会的颜无双,在得到了一干百珍会高层的拥戴之余,更希望由她主持,前往山海会问责。
这让颜无双有些迷茫。
怎么莫名其妙的就跟山海会搅和在了一处?
这种事情自然不能轻率,颜无双也未曾立刻应允。
毕竟手头上的事情,千头万绪的,得一件一件来做。
对她来说,当务之急是处理长孙无极留下来的烂摊子。
可对于山海会来说,这完全就是无妄之灾。
山海会总舵【山海堂】内,雄浑的掌力落下,直接将一张上好的松木桌打的支离破碎!
“当真岂有此理!!!”
怒吼声传递八方,引得整个山海堂的所有门窗都晃动不休。
整个山海会七堂八部所有高手,此时全都云集于此。
然而面对申屠烈这雷霆之怒,却无人敢抬头去看。
一个个低眉垂目,好似老僧入定。
“长孙无极作孽,赚了黑心钱,引来对头袭杀,这是他长孙无忌的事情,我和山海会有什么关系?
“就为了一个惊神刀江然?
“一个后生小子,以为在落日评上大放异彩,就算是江湖上有一号了?
“竟然敢让人将拜帖射在了我山海会大门的匾额之上。
“当真是目中无人至极!
“可就区区一个江然,我申屠烈何惧之有?
“哪怕再加上一个百珍会,我又岂能怕了?
“何至于暗中下手杀人?
“扫除障碍?
“我山海会行得正坐得直,纵然真有障碍,也是当面扫清,何苦背后出手?”
申屠烈今天六十多岁,然而发丝不见白,面容不见老。
声如洪钟,开口说话好似雷霆阵阵。
脾气火爆,更是非比寻常。
听到他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场内众人到底不好继续沉默。
就见一人站起身来,抱拳说道:
“会首息怒,此事当是有人故意为之。
“当这消息最初传开的时候,属下就已经派人去查。
“知道是有人故意将矛头引到咱们山海会。”
“可曾调查清楚,对方是什么人?”
申屠烈虎目一翻。
那人摇了摇头:
“对方来历莫测,而且武功不凡,难以追查到根底。”
“会不会是江然的人?”
当即又有人开口说道:
“咱们和江然之间,本没有任何瓜葛。
“他忽然莫名其妙的上门挑衅本就古怪。
“而这传言,更是将咱们拖入了一个极端不利的境地之中。
“此时此刻,如果江然当真来到了咱们是山海会大开杀戒,对于旁人而言,可未必就是事出无因了。”
“大开杀戒!?”
申屠烈怒极而笑:
“到底你们是泥捏的,还是我申屠烈是纸糊的?
“一个初出茅庐的黄口小儿,也敢放言到我山海会大开杀戒?”
“这……属下失言。”
方才开口那人连忙躬身认错。
申屠烈则吐出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罢了罢了……你们是被这惊神刀三个字吓破了胆子。
“不过今天晚上此人便要来我山海会,我自然得好好相迎。
“你们也各自去做准备。
“不过,背后搬弄是非,栽赃陷害之人,你们还得加把劲,将其找到。
“如果当真是江然于背后弄鬼……哼!”
“是。”
众人答应了一声,心中都松了口气。
而就在此时,一阵笑声忽然自门外传来。
待等众人看向门外,却不见人影。
再回头,场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中年人。
这人看上去四十上下,面白无须,穿着一身粗布衣衫,浑身上下最引人注目的,便是他手中的一把剑。
剑鞘漆黑,好似可以融入暗夜之中。
剑柄之上则有一枚黑色的宝石,闪烁着异样光彩。
这是‘小夜剑’,一剑无生剑无生的佩剑。
“你怎么来了?”
申屠烈怒气似乎还未褪尽,看谁都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哪怕是剑无生,也未曾让他如何青眼相看。
“狗脾气。”
剑无生却好似已经习惯了申屠烈这模样。
对此根本不在意,只是轻笑一声:
“反正我还在你这山海会中,这江然的名头,我也是早有耳闻。
“今天晚上我总得过来看一场热闹。”
“你是想看我的热闹,还是想看他的热闹?”
申屠烈的脸色更黑。
京城之中早有传闻,说剑无生一到京城没多久,就被自己请来了山海会好生招待云云……
但旁人不知道,申屠烈知道……这根本就是谣传。
哪里是他申屠烈请剑无生来?
分明就是剑无生死皮赖脸的过来蹭吃蹭喝。
此人江湖上名头不小,为人却不要脸皮。
厚着脸皮吃天下,偏生武功高强,申屠烈也拿他没办法,这才只能听之任之。
至于外界传言……这样的传言总好过实言相告吧?
结果便成了现在这模样。
说实话,他们两个人有些关系,却并没有那般亲厚。
而此时剑无生则咧嘴一笑:
“都想。”
他说着,翻开了一个茶杯,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我当时找到的那把碎金刀,本是想要交给叶空谷,让他选择一个合适的人选,继承这把宝刀。
“却没想到,叶空谷一代大侠,死的却是憋屈。
“留下了一双女儿也是不孝……
“好端端的一把碎金刀,竟然被这叶惊霜拿来送给了情郎。
“今日这江然还成,让我看了你的笑话,那这件事情便姑且罢了。
“倘若让我看到了他的笑话,其他的不说,这碎金刀我却是无论如何都得收回来,不能让这宝刀蒙尘。”
“你要脸不要了?”
申屠烈表情都有点扭曲:
“当初是你让程天阳送的刀。
“这刀当时引来了多少的麻烦姑且不提,叶空谷身死,这把刀被人家大女儿叶惊霜所得,乃是理所当然。
“刀既然是人家的了,人家喜欢送给情郎就送给情郎,喜欢送给乞丐,就送给乞丐。
“关你屁事!!”
“诶?”
剑无生抬头看了申屠烈一眼:
“站在你的立场上,说这话合适吗?”
“我申屠烈乃是这天底下最讲道理的人,我的立场便是道理何在。”
申屠烈冷笑一声:
“这件事情你不合道理,只是仗着武功高强,便胡作非为。”
“……行行行,你行。”
剑无生随手撒了杯中茶水:
“这人什么时候来?”
“子时。”
“你有没有什么准备?”
“怎么?我还得给他准备一桌子好酒好菜?”
“风度……你怎么也算得上是江湖前辈,风度总是得有的。”
“……”
剑无生别的不说,这句话其实是有道理的。
申屠烈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狗嘴里吐象牙了,就听你一次。
“来人,设宴!
“就在后院……”
“好好好,记得多准备几坛好酒,听说你之前在百珍会那边得了不少千蕴山庄的【高歌酿】。
“你可别吝啬……
“正好让那江然小儿,见识见识你身为山海会会首的气魄!”
“明明是你想喝。”
申屠烈黑着脸,恨不能破口大骂,可到底还是忍住了。
这人武功高,言语若是过激的话,真的可能会打起来。
如今大敌当前,属实是没有必要。
当然,这口气早晚还是得出的……申屠烈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在剑无生的酒里下点毒,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
两个人说话的当口,堂内众人早就已经四散而去。
该做准备的做准备,该去追查去追查了。
剑无生确定了晚宴所在,也不愿意在这里面对申屠烈的臭脸。
便也自行离去。
整个山海堂内,就剩下了申屠烈一个人。
申屠烈看看周遭,这才叹了口气。
正要起身,忽然神色一动:
“什么人?”
脚步声自一侧传来。
他抬头一看,忽然神色大变:
“师父!?”
言说至此,已经是三步并作两步,来到了来人跟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师父,您……您不是说,早就斩断尘缘,不愿意在离开那里一步了吗?
“您……您怎么会来这里?
“难道,难道您再不回去了?”
他看着来人身上的包袱,忽然眼睛一亮。
就听一个略显尖锐的声音轻笑一声:
“快点起来,多年不见,你也从小童,长到了现在了……
“可你……至今还是孤身一人?”
“是。”
“不该啊……”
来人叹了口气:
“或许,为师就不该将这门武功传授给你……”
“师父那里话?若是没有这门神功,我又如何能够创下山海会的偌大基业?”
他说着,伸手搀扶来人,去那山海会会首的位置坐下:
“师父,您这次出来是不是不打算回去了?”
“没错。”
来人轻轻点头。
申屠烈顿时大喜:
“这实在是再好也没有了,您就留在山海会中,徒儿正好给您尽孝。”
“我无意长留于此。”
那人看了他一眼,笑着说道:
“你也不必失望……为师此次出门,便是想要看看这天下江湖。
“我多年避居不出,以为自己的武功几乎天下无敌。
“却没想到……前不久竟然被一个高手打的哑口无言。”
“什么?”
申屠烈豁然色变:“是什么人?”
“不提也罢。”
那人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他一眼:
“我方才听你叹气,可是遇到了难处?”
“……师父有所不知,今夜会有一个对头来此,此人名头甚是响亮,武功也极为高明。
“虽然弟子于人前表现其人不足为道,却也忐忑难安。”
“原来如此……”
那人想了一下说道:
“可还记得,当年传授你武功之后,为师曾经说过,学了这一身本事,是福是祸皆看你的修为造化。
“为师其他的事情,一概不问……”
“弟子记得。”
“如今想来,我这一身武功未曾无敌于天下,对于你,也从未真心关注。
“罢了,此次远走天涯,在这之前,总得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今日所来之人是谁?为师帮你打发了吧。”
“多谢恩师!”
申屠烈大喜过望:
“此人姓江名然,江湖人称惊神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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