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中,待老七云尚和追出门来,瘦高个伪军早已跑没了踪影,无奈云尚和只好赶忙回到云家大院,换了身衣服,急匆匆与家人作了告别,这才快步跑出院门。
出得村来,回头望着远处云家大院高耸的门楼,熟悉的村庄,云尚和不禁潸然泪下,过往的一幕一幕,小时候的自己,青年的自己,现在的自己,各位老人,兄弟,家人……都画片一般一幕一幕浮现在眼前……
突然,他停住了前行的脚步:自己如今犯下这么大的事,如果自己一抬脚一走了之,那边的鬼子伪军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老云家这一家老小、大大小小几十口子可该咋办呀?!
思虑再三,来回辗转、踟躇了许久。最后,云尚和猛一转身,向着村子北面云家祖茔的方向走去……
夜色下,寂静空旷的墓园里,一座座大大小小的坟茔,犹如一个个亲人的身影,熟悉而亲切;一尊尊模糊耸立的石碑,供台石凳,虽然寂冷,却让人感觉分外温情;墓园里的一草一木、一叶一花,有的高大,有的纤弱,却都盘根错节、枝脉相交,牵牵连连、偎偎依依……
唉——天地之大,奈何竟无容我之处!实实急煞人也!徘徊在祖茔前的云尚和沉吟再三,不由得两眼婆娑,悲从心来。
良久之后更是长叹一声,慢慢哼唱起了许久未碰的京腔。夜深人静,云尚和沙哑的嗓音更显悲壮,一曲《三家店》秦琼思亲一段,更添不尽的愁愫:
“将身儿来至在大街口,尊一声过往宾朋听从头:
一不是响马并贼寇,二不是歹人把城偷,
杨林与我结仇寇,因此上发配到登州。
舍不得太爷的恩情厚,舍不得衙役们众班头,
实难舍街坊四邻与我的好朋友,
舍不得老娘白了头,
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
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
……”
尤其是唱到“娘生儿连心肉,儿行千里母担忧,儿想娘身难叩首,娘想儿来泪双流”一句时,云尚和不禁连声长叹,泪如雨下,连带着一旁的衰草同悲、长夜如泣。
云尚和边唱边哭,边哭边唱,真是肝肠寸断,痛不欲生。就这样,站一会儿,坐一会儿,哭一会儿,唱一会儿,来来回回,云尚和游走在各个亲人的坟头之间,不时在某个坟前长跪不起……
冷月如水,夜风戚戚,跌跌撞撞的云尚和又联想起了在外的哥哥弟弟们:此生不见,就此诀别。于是,陡然立住,紧接着又打起精神,演唱了一段《探皇陵》中徐延昭夜探皇陵:
“听谯楼打罢了初更时候,开山府来了我定国王侯。
先王爷晏了驾太子年幼,恨李良起反心谋篡龙楼。
叫家将掌红灯龙凤阁走,见皇陵不由人珠泪交流。
徐延昭三叩首把本启奏,尊一声我主爷细听从头。
李良贼在金殿把本启奏,龙国太将江山要让奸谋。
为臣我在皇陵紧紧把守,但愿得杨家将早早回头。
耳边厢猛听得人声马吼,想必是李良贼来夺龙楼。
常随官熄红灯屏风阁后,今日里为国家一命罢休
……”
一句“常随官熄红灯屏风阁后,今日里为国家一命罢休”,是心底的肺腑之言,更是触景生情,情景交融,云尚和不由得热血沸腾,激情昂扬。
紧接着,他猛地一甩头,抖擞精神,抬头挺胸,张开双臂,大步走到了墓园中央:就像千百次走上自家的戏台——今夜,这偌大的舞台已非自己莫属!一曲《定军山》走起:
“这一封书信来得巧,天助黄忠成功劳。
站立在营门传令号,大小儿郎听根苗:
头通鼓,战饭造,二通鼓,紧战袍,
三通鼓,刀出鞘,四通鼓,把兵交。
上前个个俱有赏,退后难免吃一刀。
三军与爷归营号,到明天午时三刻要成功劳。
……”
辽阔天幕之下,夜暗藏情,风悲草泣,又似懂人心,依依不舍:声音清历,昂扬壮烈,而又韵味醇厚,酣畅淋漓,随风传出很远很远……
第二天,七爷云尚和被人发现,自缢于祖茔旁的树下。老四老小孩云尚爱一见,“啊呀!痛杀我也……”大叫一声,也吐血而亡。
山河沉沉,天地同悲,兄弟俩相伴而去。(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