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时,在场众人才知道天阳木材厂的处境,和刘厂长今日一反常态的缘由。
可事情太大,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整个会议室陷入一片寂静。
而方才大放厥词的初明辰,此时也没了火气。
他就算再混,也知道合同既然签订就必须照章办事,自己先前争论木料和工艺的价值根本没有意义。
虽然刘厂长明确表示不让自己赔偿,可一想到支付违约金后的天阳木材厂很可能会倒闭,包括罗师傅在内的工人们就要面临下岗,他们家人的生活得不到保障,初明辰就更加懊悔。
看着满屋子垂头丧气的大老爷们,先前插不上话的楼心月终于鼓起勇气,向车间主任问了一个问题:
“我......能不能看一看那份合同呀?”
“合同?”车间主任惊喜地抬头,“当然可以!”
他方才领教了这漂亮小姑娘的真本事,心说难不成她能从合同条款上找出漏洞,拯救木材厂于水火?便急忙找来合同放在楼心月面前:
“小姑娘,你看看这合同的条款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们如果打官司能不能胜诉?或者少赔一点违约金?”
哪知楼心月只是摇了摇头,待看清甲方公司名称和法人代表姓名后,就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就在主任一脸疑惑,想要继续问合同条款时,楼心月就冷着脸对着手机喊了一声:
“爸!”
而她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众人惊掉下巴。
“你能不能跟经纬房地产的陈纬叔叔商量一下,让他们免了天阳木材厂的违约金?”
初明辰听到这,立马凑到近前想要听清楚,楼心月干脆按了免提键。
“嗯?乖女儿,你这么多天不理爸爸,怎么一打电话就说这些?”楼爸爸不解,可还是笑着想与楼心月多说几句,“再说你陈纬叔叔的生意,爸爸怎么好插手呢?”
“谁说让你插手他的生意了?”楼心月语气明显傲娇起来,“我今天来天阳木材厂实习......”
“什么什么?”楼爸爸立刻抢话,“上次听你说去工地实习,怎么今天又跑木材厂了呢?你们学校怎么回事?怎么总让一个学汉语言文学的女孩子,去那种地方实习呢?这样可不行啊,万一受伤了怎么办?我跟你说,你还是去你妈那儿吧,她这几天总让我劝你去悉尼,我这电话三天两头就被她轰炸......”
耐心听到这里,楼心月终于忍不住,直接来了句狠的:“今天我差点被一块大理石砸到,同学为了救我,腿差点被砸断了!”
楼爸爸惊得险些握不住电话:“什么?!”
“什么?!”初明辰也不免惊呼,却见楼心月对自己挤眉弄眼,登时心领神会开始哼唧起来,“哎呦!~~楼心月,哎呦~我的腿啊,恐怕要断了啊~~”
这样拙劣的台词功底,只得到楼心月的白眼。
可电话那头的楼爸爸却被吓得坐立难安:
“乖女儿啊,你现在怎么样啊?还有你、你这个男同学的腿怎么样了?有没有叫救护车,哎呀~到底怎么回事啊!这样,你先别急,爸爸先给你打二十万,你同学的医疗费爸爸全都负责,回头再送他一辆跑车代步。”
听到这话,初明辰喊得更起劲儿了:“哎呦~哎呦呦~~”
楼心月只是瞪了一眼初明辰,便对楼爸爸说:“医生说他没事儿!而且他说了不要钱也不要车,见义勇为不求回报。”
“那就好,那就好。”楼爸爸虚惊一场,“人家虽然这样说,你也要好好感谢同学,知道吗?”
“可是!”楼心月见缝插针,“他为了救我把那块大理石屏风摔坏了,木材厂要他赔一百万。”不待楼爸爸说话,她就将事情原委说了一遍。
哪知。
订制屏风的地产老板陈纬,此时正与楼爸爸商量,怎么入股楼爸爸公司旗下的古镇旅游景点开发项目。他与楼爸爸本就是很好的合作伙伴,现在自己的东西差点砸伤了楼总的千金,那他自是需要表态一番。
对楼心月嘘寒问暖之后,陈纬就打电话给公司法务,重新拟了一份免除违约金的协议。可九月份就要用到屏风,他没有时间等工人一刀一刀雕刻,便想要与天阳木材厂解约,将另一块大理石交给别的机雕加工厂。
这样的结果不是在场工人们想要的,更不是楼心月想要的。
工人们知道免去违约金已属不易,故而不敢有别的奢求,可楼心月却敢豁出去争取。
“可是天阳木材厂需要这笔订单!”
她知道商人最是逐利,说了大道理也是无济于事。可她还是要说:
“工人们需要赚钱,木材厂需要经营,最重要的是,传统的木雕手艺也需要继续传承下去,如果仅仅是因为赶时间,就要选择机雕,那我觉得陈叔叔您的产业园,一定、一定会错过一扇特别特别大气的屏风!您的大理石也会失去一尊最最合适的木雕底座!您可不可以考虑,继续跟天阳木材厂合作?”
车间主任和工人们听完楼心月这样一番话,纷纷起身将手机围了个圈,个个竖起耳朵生怕漏听了一个字。
可电话那头,陈纬没有说话,楼爸爸也没有说话。
不过众人也心知肚明,天阳木材厂虽然有很多珍贵木料,工人们的木雕手艺也很精湛,可是工期过场不能按时交货是不争的事实。九月份距离现在满打满算只有三个月,不到一百天,仅靠这几个工人,这时间连开出足够的黄花黎都不够,怎么可能雕出成品?
对方没有说出来,完全是给足了他们面子。
见楼心月还想继续劝说,车间主任摆了摆手。
可就在大家想要放弃的时候,门口却传来一串洪亮如钟的笑声:“哈哈哈哈!我在外边车间溜达了半天都没看见几个人,原来你们都在这商量大买卖呢!”
“谭爷爷!”初明辰率先回头,而后起身改了口,“谭校长,您怎么来了?”
见刘厂长恭敬地将这位身形健朗的老者引入上座,会议室众人立即起身,可谭伟民无意寒暄,只是对着手机另一端的陈纬自我介绍:
“陈先生您好,我是天阳大学建筑学院副院长谭伟民,刚好听到了这番谈话。关于您的需求,我有个法子不知道陈先生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谭老先生?”陈纬有些惊讶,“东阳木雕传承人,在木雕收藏界,您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真是幸会,先生您想说什么尽管说。”
“陈先生谬赞了。”谭伟民没有过分自谦,而是开门见山,“天阳木材厂现在的人手确实不足,可倘若我能从东阳召集足够的木雕师傅,确保两个月交货,这个订单能不能交给天阳木材厂继续做?”
电话那头,陈纬如释重负一般:“有谭老您的这句话,那我是再放心不过了!”
生怕他出尔反尔,楼心月急忙补充:“那陈纬叔叔您是答应了?”
“答应答应!我现在就让法务重新拟一份合同,给刘厂长发过去。”
“太好了!谢谢陈叔叔!”
“是我要谢谢你,谢谢谭老先生。”
陈纬刚说完,众人就听见会议室门外传来文员的催促:“刘厂长!经纬房地产的人来电话,说有合同事宜要跟您协商!”
刘厂长立刻招呼车间主任过去,会计拿着木料库存账本紧随其后,谭伟民也跟去听听,商量合同细则和接下来的人员安排。
一瞬间,整个天阳木材厂忙碌了起来,也热闹了起来,工人们脸上又重现了笑容。
听到电话里的楼心月对自己撒娇,楼爸爸也笑得合不拢嘴。
他对女儿叮嘱了好一番,挂断电话后,便见陈纬对自己竖了个大拇指:
“天城老兄不亏是咱们业内古建筑保护第一人,就连您的千金也是胸有大志、不让须眉,实在是让人羡慕,也让人佩服啊!”
“小女不懂事让你见笑了。”楼天城虽然这样说,可满脸都写着骄傲,“我不求女儿以后能有什么成就,平平安安、开开心心就好,至于别的,就还是让我这个做父亲的来替她操心吧!”
“父爱如山,大底就是这样吧?那祝我们合作愉快!”陈纬谈完项目,便起身告辞。
“好,慢走。”
送走了陈纬,楼天城便又让秘书去拟合同:“这样,古镇项目里有一栋仿古酒店,里面的装修和家具,就找天阳木材厂来做吧。”
接着又叮嘱秘书:“这个别让心月知道。”
“为什么啊楼总?”秘书不解。
“做点小事儿,就跟女儿面前显摆,我是那样的人吗?”
“您是真人不露相!”
听罢秘书拍马屁,楼天城哈哈一笑而过。
回想自己创业初始,女儿从小就跟着外婆长大,后来又跟着妈妈巡回演出辗转全球,他却从来没有陪在她们母女身边,他欠了妻子和女儿太多,能做的也不过是给她衣食无忧和任性的资本。
只盼着女儿平安健康,他就别无他求了。
不过话说回来。
那个救了自己女儿的小子是什么来头?能不惜自己一条腿救一个女孩的男同学,恐怕不简单,必须要见上一面才行!记得心月上次说,下个月会去BJ考察古建筑,这或许是个机会。
想到这,楼天城又喊了声:“王秘书!”
虽然天城古镇的订单从天而降,楼天城不说,楼心月不说,但天阳木材厂的刘厂长却没有当做不知道。
他不但对楼心月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还在谭伟民面前,为自己对初明辰的态度多次道歉,更为谭伟民的全力支持表达了感激。
谭伟民自是没得说,当面批评了两人,又表达自己的来意:“你这么做无可厚非,我们为人师表做不到的地方就需要你们来监督这些孩子,叶老师接到电话的时候,我就在旁边。那我肯定表态,出了问题就要解决问题,弥补损失,才是为人师表应该做的。”
“是是是。”刘厂长点头,“我以后遇到什么事儿一定记住您的话。”
“另外,叶老师要统计明天一个活动的名单和安排,没能到场,她让我代她向您表示感谢,初明辰来这实习给你添了不少麻烦。”谭伟民看向初明辰的眼光,多少有些嫌弃,“往后,还有很多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
“这些都不是大事,谭教授您就放心吧。”刘厂长感慨,“再说咱们都是木雕这一行当的老朋友了,合该互相帮衬。”
他说完又向楼心月和初明辰保证:“你们参加古建大赛所有的木料,全都包在我身上,还有那些木料标本和材料,我今天就让老李给你们找出来,送到你们学校去!”
“真的吗?”楼心月笑得更开心了,见刘厂长点头,又大胆发言,“可我有一个要求,就是这些木料只能给我们一个团队,其他团队,不行。”
见这小姑娘一脸认真,心眼儿还怪多的,刘厂长笑了笑点头:“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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