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拜别朱标之后,换了一身民间的行头,牵着马就出了宫。
也就在他走出皇宫的后门东安门之后,立马就有了一种出狱的感觉。
这种感觉以前从未有过,也就是在那么一瞬间,从朱标的身上看到朱元璋的影子之后,这才有了这种出宫如出狱的感觉。
但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就没了,依旧像一种强烈的错觉!
午后,
那位负责给李善长送信的信使,走出胡惟庸府的后门之后,先是习惯性的看看两边,发现没人之后,这才压了压斗笠,牵着马快速走到大街之上,没入人群之中。
也就在此刻,蒋瓛从巷子里探出头来,目送他离开之后,这才去往城门口的茶铺。
在他看来,在这里喝完茶之后再跟上,才是最合适的时候。
反正目的地都是位于濠州的李善长府上,他这样做可以保证跟得不太紧,还能在最后不错过李善长拆开信封的那一刹那。
当天戌时初,
濠州城的城门即将关闭,城里等待外出的百姓,城外等着回城的百姓,都在出示自己的路引。
进城检查路引的排队队伍之中,胡惟庸的信使拿出路引待查,蒋瓛也拿出路引待查,二人相距不过十几个人的位置。
二人进城之后,并没有马上去往李善长的府上。
胡惟庸的信使非常的警惕,也看得出来是个老手,他在城里到处晃荡,先是找个客栈住下,这才开始吃晚饭。
蒋瓛也不着急,反正跟着干就对了。
终于,时间来到了夜阑人静的亥时!
只看见两道黑影如同鬼魅一般,先后往李善长府上而去,都是这方面的高手,都可以做到不被对方发现的同时,还不被巡街衙役和军士发现。
李善长的书房之内,满头白发的李善长依旧挑灯夜干!
他现在还在为濠州的建设而努力,一副虽然不在朝堂,也依旧倾尽全力为君分忧的样子。
其实他也不是在演戏给谁看,朱元璋虽然让他退下来休养,但也让他同时管理濠州城以及城内的勋贵家眷。
对于这些明面上的差事,他绝对是一丝不苟的!
尤其是濠州大案被叶青捅破,那么多勋贵家眷被斩首示众之后,他对他们的约束就更加严苛了。
是为了完成朱元璋的差事,也是为了保全淮西勋贵们!
万事有度则彼此相安无事,万事过度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李善长想要的就是万事有度,勋贵们贪拿有度,皇帝自然也该拿捏有度!
“老爷,天色不早了。”
也就在此刻,管家在门外提醒道。
李善长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不要管他,就继续干了。
管家也是无奈,他只是在离开的同时碎嘴道:“这也叫做退养?都满头白发了,还在帮陛下办差。给朱皇帝办事,哪里又有退养一说哟,干到死就对了!”
“.”
管家的声音不大,但也足以让趴在李善长书房屋顶上的蒋瓛听到。
只是蒋瓛并不准备举报此事,甚至还觉得人家说得有那么的三分道理。
但他作为毛骧的高徒,接受的就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要臣死,臣不死是为不忠’的教育。
他不举报这件事,除了因为觉得说得有道理之外,那就是这话不是李善长说的,只是一个不配他举报的管家在背后的抱怨。
不久之后,蒋瓛又看到管家去而复返,只是这一回他却带来了胡惟庸的信使。
不错,
蒋瓛为了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迅速抢占这个位置,他并没有跟着信使弯弯绕,直接就来到了这里。
见信使到来,蒋瓛便完全贴地式的趴了下去,并又轻又缓的把瓦片扒开了一点。
书房之内,
桌上烛台之上,仅仅被扒开一条缝的屋顶之上,一只眼睛正注视着下方的一切。
因为下方之人是李善长,这条被扒开的缝,真就是细得还不够一只眼睛的宽度,黑色眼仁有多宽,这条缝就有多宽。
这只黑色眼仁之下,胡惟庸的信使双手呈上一封信件。
李善长坐回案桌前,缓缓地拆开蜡封,真就是慢得让信使着急,也让趴在屋顶上的蒋瓛也着急。
终于,李善长拆开了信件,并认真的阅读了起来。
信件内容:“陛下远在千里之外,但也对朝中之事,运筹帷幄。”
“陛下为了提拔那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用一首歌害得淮西兄弟们损失惨重的叶青,联合太子殿下和徐达,将我等玩弄于鼓掌之中。”
“.”
屋顶之上,蒋瓛看着心中过程,也一下子就明白了朱元璋是怎么玩他们的,真就是玩得朝堂里的聪明人们全都后知后觉。
蒋瓛见识了朱元璋的手段之后,也立马想起了毛骧对他的教育‘穿着这身官服,我们的头顶上就只有皇帝陛下这一片天,只有始终秉承这一条信念,才能有告老还乡的时候。’
现在的蒋瓛对这一句话,可以说是深信不疑。
也就在此刻,
始终稳如泰山的李善长,也因为信中的内容,面露一丝后怕之色。
信件内容后文:“陛下或许还在雁门县并未回程,如果陛下还在雁门县,叶青又作茧自缚没有守住,陛下会不会有危险?”
“真到了那个时候,我们又当如何,还请老相国示下!”
胡惟庸信使和蒋瓛的眼里,李善长的手突然就抖了一下,他摘下灯罩,直接就把这封信烧成了灰烬。
李善长看向信使,只是严谨而低沉道:“你告诉胡相,不该问的永远别问,有些问题必须带进棺材里。”
“陛下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再给老夫写信。”
“陛下回来之前,你再来送信,老夫就会让人把你乱棍轰出去。”
话音一落,李善长就再次打开濠州鱼鳞册,继续为濠州城的建设而努力。
胡惟庸的信使不明白老相国是为了什么,毕竟他只是一个靠着一身功夫吃饭的人,哪里懂得皇帝陛下都得叫一声‘李先生’的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是,老相国!”
就这样,胡惟庸的信使,从后门离开了。
与此同时,蒋瓛也又轻又缓的合并了瓦片,目送信使离开走远之后,他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胡惟庸的信使不明白李善长在想什么,蒋瓛一时间也想不明白。
但他知道,李善长此举必有深意。
第二天一早,就在城门刚刚打开之时,蒋瓛直接就快马往应天府而去。
下午酉时三刻,
朱标正在东宫认真听蒋瓛的汇报。
蒋瓛也和毛骧上次讲给朱元璋听之时一样,为了朱标有近乎于身临其境的感受,他也是绘声绘色的讲述了全过程。
哪怕是李善长的眼神动作,他都完全不放过。
“办得不错,休息去吧!”
蒋瓛走后,朱标也走出了书房门口,只是目光深邃的看着濠州城的方向。
就蒋瓛汇报的情况来看,有两个消息是他此前一直没有想到的。
一是胡惟庸竟然敢问如此大逆不道的问题,二是李善长在看到这个问题之后的答复。
不仅不回信,还叮嘱胡惟庸有些问题就算是带进棺材也不许问,甚至还叮嘱陛下回来之前,不许再给他写一封信。
朱标只是稍微一琢磨,就知道了这位老相国的用意。
首先,李善长自始至终都有自己的底线,他希望保住相权,也希望为淮西兄弟们争取到自己的利益。
但究其根本,这只是他和皇帝之间因为政见不和,因为利益矛盾,而引发的皇权与相权的斗争。
他李善长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结果,绝对没有想过‘万人之上’的地位。
而胡惟庸的这个问题,就有那么点妄想的苗头了。
很明显,他李善长此举是为了敲打胡惟庸,也是为了保全自己。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朱标也只是嘴角轻扬,还算欣慰的淡淡一笑。
“老相国,不愧是老相国!”
想到这里,朱标又看向了胡惟庸的相府,他的目光依旧深邃,但他的眉宇之间也有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杀意!
良久之后,朱标又看向雁门县的方向。
虽然胡惟庸的这个问题不该问,问出来就基本上注定了他的未来结局。
但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这个问题,也不是不可能变为现实。
是啊!
万一叶青真的高估了自己,万一没有等到徐达的大军出现在北元大军的后方,雁门县就被北元攻破了呢?
万一他爹娘真的没走的话,问题就大了!
且不说朱标有多孝顺,就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就已经可以说是和帝位没什么区别了。
他不是李承乾,他不想那么早当皇帝,他还想他爹多活几年,多帮他打几年的工呢!
想到这里,朱标便立即召见回来送朱元璋亲笔信的,两名锦衣卫小伙子。
“明天一早,你们俩就赶紧去雁门县,如果半道上遇见陛下,就迅速回来告诉孤。”
“如果半道上没有遇见陛下,就去雁门县找他,找到之后也迅速回来告诉孤,他为何还不回来?”
两名锦衣卫小伙子当即叩拜领旨。
第二天一早,两名便装锦衣卫小伙子,骑着马就走上了去往雁门县的官道。
也就在这个时候,雁门兵工厂也交付了朱元璋他们的定制甲胄。
位于县衙后衙的叶青私宅大厅之内,
叶青看着面前脸色铁青的朱元璋道:“郭将军,试试看这甲胄是否合身,不合身的话,还有时间给你改改。”
“你这脸色是什么意思?”
“搞得就像本官是抓了你的壮丁一样。”
“大家都可以作证,本官诚意备至,足有三次礼贤下士,是你不识好歹,是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你不对在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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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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