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你是谁

    由阿特罗引发的风波至此揭过,缇舟还想单独向谢无猗“讨教”,也被沈知潼安排成了宫中赏景。有沈知潼亲自庇护,谢无猗又找了钟愈作陪,大俞朝堂上倒没出现太多针对谢无猗的流言。

    几日后,各国使团陆续启程。

    晚间,萧惟避开谢无猗偷偷离开王府,花飞渡发现后一路跟踪来到城外。

    萧惟是去暗中护送谷赫使团的。

    在黑夜的笼罩下,花飞渡的脸色寡淡如霜,冬至那晚和谢无猗的对话在她脑海中萦绕不散。

    “花娘,我当众解了阿特罗牌。”

    花飞渡一怔,她知道阿特罗是缇江独独教给谢无猗的本事,难道是有人用西洋秘术对她发难了?

    “花娘放心,没出什么岔子,只是再见到和师父一样会阿特罗的人有些感慨罢了。”谢无猗在烛台边烤着手,又问道,“说起来您当真对缇舟没印象吗?”

    “没有。我和缇江只是浅交,对她的事不怎么感兴趣。”

    虽然当时谢无猗没再说什么,但花飞渡知道她起疑心了。

    既然如此,过去的事情还是由来她了结吧。

    一粒细沙滚至脚边,花飞渡如鬼影旋移,一把将身后之人按倒在地,屈指锁住他的喉咙。

    “这才是我熟悉的……花夫人啊……咳咳……你放手啊……”

    秤砣七握住花飞渡冰凉的手,哑着嗓子挣扎道。然而花飞渡手下却更用力了些,她出掌击向他的手肘和膝盖,寒声道:“杀的就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她让你配的毒是烁金蛊?”

    她竟然知道了。

    也是,缇舟拿烁金蛊搞出这么大阵势,稍微一想就知道之前有人假借谢无猗之手把毒播散到宫中,谢无猗想要反击就必须破解烁金蛊的配方。

    当日她讳莫如深,也是不想牵连花飞渡才没说实情。

    秤砣七吃痛,涨红了脸费力地喘息,声音早已走了调。

    “是她瞒你……你问我干什么?”

    花飞渡冷哼一声松开手,秤砣七蜷缩成团,一边哼唧一边道:“燕王出京是在护送谷赫使团吧?让我来猜猜你跟着他的目的……”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继续道,“你要杀缇舟?花夫人,别太冲动啊。”

    “此人绝不能留,”花飞渡抿嘴看向远方,“不过是杀个人,我手上沾的血早就数不清了。”

    “就因为他也是红鹰的人?”秤砣七小心地觑着花飞渡的表情,生怕这女魔头发狠把他的头挂到树上去,“可玄柔先生不是坏人啊……花夫人,你家小丫头太聪明了,你瞒不住她的。”

    花飞渡表情未变。

    自从她决定尾随萧惟开始,她就做好了和谢无猗摊牌的准备。

    但在那之前,她必须杀掉缇舟。

    秤砣七默然叹息,眼中蒙上浓浓淡淡的寂寥,“你知道吗,她甚至能看出来我们不是互生情愫,你只是想让我帮她配药。”

    “造的孽够多了。”

    花飞渡冷冷道,也不知她是在说玄柔先生还是秤砣七,抑或是她自己。

    秤砣七没理会这句话,他忽然转过一副面孔,哀哀戚戚地抱住花飞渡的腿,“所以花夫人要不要嫁给我呀?这样有我帮你找补,还能让你的丫头再信你一次……”

    “滚。”花飞渡绕过秤砣七,疾步融入黑夜。她走了几步,回头低声道,“这是我最后一次放过你,别再去找她。”

    花飞渡不费吹灰之力跟上萧惟,只见他放走一只信鸽后便坐着马车离开了。花飞渡弹出手中的石子打下信鸽,字条上的内容显示萧惟要传书给一个叫天步的手下,命他“匕见,谷内杀舟”,意思是他已看破缇舟的预谋,吩咐天步在谷赫境内杀掉缇舟。

    如果萧惟准备动手,她是不是就不需要暴露自己了?

    罢了,花飞渡将纸卷绑在信鸽腿上,把它重新放飞。她闭目沉思了一阵,刚一转身,就见谢无猗手捏一只信鸽,正含笑看着她。

    目光下移,这只信鸽正是她刚刚放走的。

    花飞渡眉间猛然一抽,谢无猗的轻功进步得太快,她甚至都没发觉她一直跟在身后。所以,谢无猗不光看见了她截下信鸽,也听见了她和秤砣七的对话。

    谢无猗叹了口气,“花娘,我们聊聊吧。”

    花飞渡没有说话。

    “这只鸽子是殿下放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上面应该写着让人在谷赫杀缇舟。”谢无猗低下头,动作轻柔地抚摸着信鸽的尾羽,“您截下信鸽又放走,说明殿下的想法和您不谋而合。但您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不写密文,这只鸽子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能被截下?”

    自然因为萧惟是在试探。

    “他是燕王,缇舟在宫宴上大放厥词险些害了他,他自然有杀缇舟的理由。可……”谢无猗垂下手,声音喃喃,“可我问了您两次,您都说不认识缇舟,为什么要让他死呢?”

    花飞渡心口涌上一股灼热,她静静地看着谢无猗,强忍锥心的疼痛。

    谢无猗扯了条树枝别住信鸽的翅膀,犹豫了一瞬才从怀中拿出一根青色的簪子。

    “它叫翙文簪。花娘,您曾是红鹰中的一员吧?”

    深埋心底数十年的秘密被一语道破,花飞渡听到这个词倏然变色,再也伪装不住。她跨步上前,将谢无猗抵在她身后的柳树上。花飞渡指尖疾点,谢无猗的额头和四肢冷不防地一酸,软绵绵地提不起力气。

    “你是谁?”花飞渡双眼红如嗜血,“我的丫头不会这么跟我说话!”

    左右扑腾的信鸽引得谢无猗的双手在袖管中无力地晃动,她勉强一笑,“花娘,您再仔细看看,这支翙文簪真的是您的吗?”

    花飞渡浑身一震,只见谢无猗咬紧牙关,从袖口抖出另一支几乎一模一样的簪子。

    “您送阿年去厉州后,我翻了您的包袱……”谢无猗额上渗出冷汗,腰也酸软得厉害,“一根是您的,一根是叶娘的镯子经过火烤之后变直的。”

    胸口的重压撤开,谢无猗扶着腰滑坐在地。她仰起头,见花飞渡闭目靠在树干上,整个人再也没了平日里温柔可亲的样子。

    “花娘,”谢无猗轻声唤道,“我知道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但您不该瞒我的。”

    花飞渡别过头,沉默不语。虽然设想过无数种谢无猗知道她曾是红鹰成员时的反应,但她独独没算到这样的情景。

    谢无猗会不会怨她,恨她,甚至不再认她了?

    她不敢看谢无猗,害怕这一回头就会断了她们的母女之情,就会让她失去活着的唯一念想,就会被那汹涌喷薄的血海彻底吞没。

    花飞渡名满江湖十余载,随花弥嫁入乔府二十年,没有留下丝毫破绽。即便她否认认识缇舟时曾说和缇江关系一般,而谢无猗从小就知道她们二人是至交好友,这是个矛盾,可谢无猗分明是先生出怀疑才以缇舟试探她的。

    为什么?

    “决鼻村那天,在您送走谢九娘后,我出了一趟村。”仿佛是猜到花飞渡的心思,谢无猗抱住膝盖沉声道,“除了带走阿年,我还遇见了一位您的老相识。”

    原来如此。

    花飞渡张口,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缇江。”

    谢无猗点了点头,“也就是在您去麓州的那个下午,师父给我讲了红鹰的历史。”

    红鹰最初起源于大鄢,在几十年间渗透各国,广罗消息,筹谋暗杀。红鹰下设丹凤、青鸾、鹓雏、鸿鹄、鸑鷟五部,合称“五凤”,各部人员没有名字,只用编号相称,并以不同颜色的翙文簪作为信物。

    其中丹凤部为赤色,是红鹰的核心成员,直接听从玄柔先生的命令;青鸾部为青色,专事潜伏伪装,最红鹰中最神秘的部门,就连内部也很少有人见过其中成员的真面目;鹓雏部为黄色,专在民间做生意,收取银钱,买卖消息;鸿鹄部为白色,负责刺杀;而鸑鷟部为黑色,是红鹰埋伏在大鄢军中的卧底。

    如今的大鄢年号端佑,经过端佑元年一场有关鄢帝夺位的清洗后,鸑鷟部几乎全军覆没,丹凤部也仅剩丹凤主一人,红鹰实力大为减弱,因此他们转移了阵地,从此消失于江湖。

    “师父离开前告诉我,她是叛逃出红鹰的前任青鸾主。”

    花飞渡没想到缇江竟会把红鹰的背景对谢无猗和盘托出,她迟疑着问道:“缇江去哪了?”

    谢无猗沉默片刻,“她没有说,只告诉我这些信息可能有用。所以当您告诉我华漪的背景时,我便知道了那个神秘组织就是红鹰。”

    “所以你从那时就开始怀疑我了吗?”

    谢无猗苦笑道:“师父有意隐瞒,她并没有告诉我您是红鹰的人。”

    泽阳郊外夜风渐冷,光秃秃的丛林被吹得飒飒作响。花飞渡跪坐在谢无猗身边,和她隔开了三寸距离。

    “丫头,能告诉我你为什么怀疑我吗?”

    谢无猗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像往常一样安静地覆在花飞渡的手背上。

    “理由有三个。”谢无猗抬起眼睛,茫然望向渺无边际的夜空,“平麟苑刺杀那次,杀手显然受过训练,可当我把他们的身法描述给您时,您先是迟疑,而后就坚定地说不认识。我当时就觉得不对,但毕竟天下高手那么多,也就没有多想。其二便是叶娘。”

    花飞渡只在宫宴上见过叶娘一次,却格外在意,好像早就知道此人十分危险。武帝驾崩后,明明是宫里最乱的时候,花飞渡竟然抛下谢无猗匆匆出宫,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与叶娘有过交集,害怕叶娘识破她的身份。

    谢无猗早就知道红鹰,结合花飞渡对烁金蛊和玄柔先生的了解,便更加怀疑她与红鹰有关。

    “有了以上怀疑,我才决定让您送阿年去厉州,北境局势只是一个借口。”

    谢无猗转回目光,一动不动地看着花飞渡。花弥早逝,谢无猗自出生起就养在花飞渡身边,早已将她当作亲生母亲。

    花飞渡把她养大,教她功夫,带她走遍千山万水,陪她一路追查乔椿的案子。对谢无猗来说,花飞渡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永远是她的花娘。

    有了她,谢无猗才不是漂泊无依的孤舟,不是影单影只的离雁。她短暂生命中那一隙绚烂的霞光,全是由花飞渡亲手织就的。

    “我救过独木夫人,他们欠了我一点情。”谢无猗手掌下移,握住花飞渡粗糙的指尖,“因此我去独木商行,表面上是为殿下寻剑,实际上是让独木商行帮我查人。”

    谢无猗把叶娘的青色翙文簪掩在图纸下面,对葛先生说她要的剑“薄如清水,亮如鸟羽,越精细越好”。这里的“薄如清水”指青色,“亮如鸟羽”指簪子上的花纹,“越精细越好”是指消息越详尽越好,谢无猗半真半假地把消息混在描述剑的词语中,葛先生也明白她的意思。

    因此,葛先生故意提起明码标价的“纪氏当铺”是在问谢无猗为什么不想要纪离珠的身世;谢无猗回答这把剑“非为自己而求”便是告诉葛先生她要的消息不仅关乎个人,更关乎大局。

    此后,葛先生说出“按图索骥”,直接约定半月之后交货,让谢无猗确定了独木商行认识翙文簪,且能查到红鹰的线索。

    缇江毕竟叛逃已久,谢无猗需要掌握红鹰的近况。

    而最方便的途径,无疑是通过将商路打通四海九州的大鄢首富独木夫人。

    果然,半月后谢无猗去取剑,并从葛先生手中得到了红鹰更加详细的布局。她看过后,将所有信息牢记心中,在独木商行烧毁了卷册。

    听到这里,花飞渡长出了一口气。她终于侧过头,对上谢无猗明亮的双眸,露出一个疲惫又释然的微笑。

    “我曾是青鸾部的鸾四,被安排在江湖上闯名号,在二十五年前叛出红鹰。”(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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