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倒台

    自萧豫称病不出,卢云谏就一直在关注各地军营的动静,尤其是泽阳附近能来援助的兵马。他切断往来消息的通路,并在城门口严加盘查,杜绝了士兵伪装成百姓混入泽阳的可能。

    卢云谏的确想得十分周到,连沈知潼之父沈国公所在的东境都无异动,沈知潼怎么还有这么多人?

    萧婺眉宇间燃烧着疯狂的火焰,沈知潼淡淡瞥了他一眼,在那团火上洒了把油,“明庙被毁需要重修,据本宫所知,长公主已经提醒过齐王了。”

    是又如何——

    萧婺呼吸一滞,瞬间明白过来。

    因为修缮明庙要调集全国工匠进京,这些人身体壮硕,与士兵相似,再有沈知潼提前做好的假路引,即便是卢云谏也难以察觉。

    于是,沈知潼就借着这个公开的名义,把大批人马放进了泽阳。

    可各地军马未动,沈知潼调的是哪处兵营?

    仿佛是看出萧婺的不解,萧豫牵着沈知潼的手,冷然开口:“萧婺,你假传玉蛟令坑骗祝老将军,屠灭吊雨楼镇全族,致使老将军含冤而死,祝家军流散,今日便是你的偿还之日。”

    本已打定主意看戏的萧惟眼睛一下子红了。

    原来沈知潼召集的是祝伯君的人,原来萧豫一直都没有忘记他。如果锡来当真把合州的经历事无巨细地报告给萧豫,那么他一定早就明了吊雨楼镇灭门的真相。萧惟看着脸上没有半分表情的萧豫,做出削爵的决定很痛苦吧?被至亲误解也很痛苦吧?

    萧豫的肩上扛着整个大俞,他到底经历了多少次淬炼才能有如今的不动声色?

    所幸他没有放弃。

    大俞是由一个个普通人组成的,这句话谢无猗对萧豫说过,他听进了心里,也只有这样的萧豫才配得上忠勇无匹的祝家军。他们曾在祝伯君麾下保家卫国,而在短暂的流亡后,点点星子在萧豫手中重聚,亮若明火。

    “胜者为王败者寇!萧豫,本王一人做事一人当,不像你这个懦夫,只会藏在女人身后!”萧婺狂笑起来,“现在好了,皇后为你掌兵,长公主为你残了腿,真是滑天下之大稽!本王倒要看看,你以后要怎么和她们相处!”

    “朕的事无需向你说明。”

    萧豫挽着沈知潼,两人并肩走到萧筠面前。萧筠微微一笑,抬手握住萧豫温凉的掌心。

    “陛下的事,就是本宫的事。”

    萧豫点点头,对上萧婺似要吃人的眼神,“同样是至亲,朕不妨多一句嘴。萧婺,你知道为什么钟津接管禁军还不到半月就被父皇调去北境了吗?”

    钟愈的哭声戛然而止,她错愕地抬头,心底不祥的预感喷薄欲出。

    “那是因为父皇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他想探明你的野心到底有多大,也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你没有收手,反而安排钟津在皇宫附近布防,日夜监视父皇的寝殿和朕的动向。父皇这才得知你的势力已经渗透到禁军中,故而他调走钟津,一举消除了你逼宫篡位的隐患。”

    钟愈全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两个未出世的孩子,她的兄长,居然全都被先帝算计了。到底是兄长走错了路,还是她执意嫁给萧婺,逼得兄长走错了路?

    今日之结局,要她如何向父母交代,如何向惨死的兄长交代?

    钟愈又去看萧婺,萧婺却没有理会她,而是狠狠“呸”了一声,“父皇偏心!萧爻便罢了,本王哪点不如你,凭什么在你面前俯首称臣?”

    “凭朕有巫堇相助,有时运加身。”萧豫很快接道。

    萧惟翻了个白眼,萧豫这是准备把恩怨彻底了结。可他要杀要剐能不能动作快一点,谢无猗的血都要流干了啊……

    莫不是萧豫连谢无猗都要报复?

    萧惟一边在心里祈祷谢无猗再多坚持一会,一边忍不住暗暗捶胸大吼,萧豫你个榆木脑袋,她不是红鹰,她是你的弟妹我的王妃啊!

    萧豫完全没注意萧惟纠结的黑脸,只正色道:“时运也是得道多助,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与红鹰勾结的目的。你借助红鹰势力除掉嘉慧太子,若你登基便可铲除红鹰,之后将邛川之战的前因后果都推到另一个人身上。”

    “你闭嘴!”

    萧婺想要大声喝止,萧豫却直接转向面色苍白的卢云谏,“卢相,你以为你一心扶持的外甥真的甘心受制于你,受制于卢氏吗?”

    卢氏给了萧婺莫大的支持,却也成了他最大的掣肘。没有君王能容忍势力如此强大的外戚,因此,萧婺夺得皇位后势必要摆脱卢氏一族的控制。

    “你少挑拨本王和舅父的关系!”萧婺冷声啐道,“萧豫,还有萧筠,你们别装清高了,萧爻的死你们人人有份,袖手旁观者有之,火上浇油者有之,凭什么最后全赖本王一个人?”

    诚然,在萧爻出征期间,萧豫不过问军情,萧筠表面好意提醒实则激怒了萧爻,再加上萧婺和卢云谏配合,姐弟三人几乎齐心协力将萧爻推入了绝境……

    荒唐又可悲。

    一旁的钟愈总算吐出口中的布团,她向前探身,颤声唤道:“三哥……”

    萧婺强搬过脸,见钟愈的脖子已被划出数道血痕,模样格外狼狈,“三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你真的杀了太子,害死祝老将军,还要除掉陛下和六弟吗?”

    钟愈多希望萧婺告诉她一切都是假的,多希望这只是她的一场噩梦。等再睁开眼时,萧婺会回到她身边,他们还能像原来一样骑马打猎,做纵横天下的神仙眷侣。

    可萧婺写满了欲望和癫狂的眼神化作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她脸上。

    “怎么会呢……”钟愈喃喃,“三哥,你是不是被那什么红鹰胁迫了?如果是,你向陛下认个错,陛下不会为难你的……”

    萧惟打了个手势,让成慨放下刀。看钟愈摇晃几下才勉强站稳,萧惟目中透出一丝哀伤,“三嫂,弟弟不该让你来。”

    不该让你直面皇室最肮脏的东西,可没有你,我又没把握镇住他。

    “殿下何出此言?”一旁的星望尘忽然笑了,“王妃不信,我们就让她信好了。”

    都亲眼见到萧婺逼宫了,竟还觉得他无辜,觉得萧豫会放他一马。换位而处,萧婺可能放过萧豫吗?

    星望尘绕到萧豫面前,双手奉上一叠卷册,“陛下,臣昨日收到此物,上面记录了这些年来齐王与红鹰的每一笔交易,包括三年前遗落在二狼山中的军粮封条,请陛下过目。天武二十二年,红鹰在大鄢遭受重创,被迫转移阵地,丹凤主想搭上齐王这条线,不想那次会面被燕王撞破,齐王情急之下推他入水……”

    殿中一片寂静。从策划邛川之战,到先帝驾崩时在宫中混入邓易奸细,再到试图在北境挑起边乱,萧婺的所做所为被星望尘一一道出。

    红鹰送出交易记录就是打算出卖萧婺,萧婺恶狠狠地瞪着谢无猗,他就知道红鹰小人不能信,当初真不该顾及合作把她留在身边!

    一次,两次,他轻视的都是女人。

    “鸾九,你这个贱人!”

    谢无猗撑开沉重的眼皮,勉力一笑:“彼此彼此。”

    说完这句话,谢无猗就重新闭上了眼睛。右肋的血根本止不住,眼前直冒金星,谢无猗只能盼望事情快点结束,否则她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她还有事没做完啊……

    萧惟也快急疯了,谢无猗不否认红鹰的身份,万一萧豫要清算她怎么办?

    他刚要上前,就被萧豫冷冷扫了一眼。萧惟气呼呼地握紧双拳,对,他该再忍忍,万一殿中还有红鹰的眼线,他岂不是把谢无猗推到危险中了?

    听到星望尘的话,钟愈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她握住衣襟,痛心疾首地喊道:“三哥!”

    “这些事与你无关,愈儿你不用怕!”萧婺摇摇晃晃地挣扎坐起,“萧豫,你要是个男人就杀了本王,别拿女人撒气,别让本王看不起你!”

    他认了。

    钟愈惨笑出声,她至亲至爱之人,居然包藏着动摇天下的祸心。

    谢无猗劝她顺着萧豫的心,萧豫不停地给齐王府送赏赐,他们哄她都是为了稳住萧婺。唯有她被蒙在鼓里,欢欢喜喜地穿上嫁衣,欢欢喜喜地凑在萧婺身边,欢欢喜喜地往厉州寄信,妄想与他天长地久……

    可她却从未认清他。

    她的丈夫谋逆,是为不忠;她的兄长因她走上绝路,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她还有何颜面活在世上?

    钟愈用力地深呼吸,目光由茫然转为坚定。她抹了把脸,轻拍了拍萧惟的肩膀,“六弟,我不怪你。”

    紧接着,她蹲下身,平视那张她爱了一辈子的,熟悉又陌生的面容,展颜低笑,“三哥,是我的错,我就该认。”

    钟愈眉间蓦地一厉,萧婺反应过来,慌忙去拉她。不料他还没来得及抓住她的衣角,钟愈便扯过成慨的刀,用尽全身力气撞了上去——

    “愈儿!”

    萧婺的嘶吼声穿透殿宇,他不管不顾地爬向钟愈,“愈儿!愈儿你坚持住!来人,快传御医啊!”

    钟愈是习武之人,最清楚该如何杀人。她心存死志,甚至没给萧婺再看她一眼的机会就停止了呼吸。

    哪怕死后无颜见亲人,她也不愿活在一个弑兄屠弟的逆贼身边。

    她本想杀了他,可她知道萧豫最重国法,他会给萧婺应受的惩罚,她不该成为他的顾忌。

    真是可笑,她这样无才无德的废物,竟是萧婺逼宫的牵绊,是萧惟反制的牵绊,是萧豫定罪的牵绊……

    还好,她的罪恶结束了。

    有咸咸的东西涌出眼眶,萧婺喉咙里漫上浓烈的腥甜,他一遍遍叫着钟愈的名字,但她再也不会回应他了。

    萧婺紧紧抱着钟愈,任她颈间的血染了他满身。

    一片朦胧的血红中,萧婺眼前尽是二人成婚时的情景。彼时他不太愿意娶她,可入洞房后,钟愈却迫不及待地丢开团扇,笑眼弯弯地勾住他的肩膀。

    “三哥,我来嫁你,你赶不走我啦!”

    当时萧婺想,真是个没规矩的丫头。

    可他没想到,这个把齐王府闹得鸡飞狗跳的丫头,竟是后来尔虞我诈中他的唯一一点光明。现在,连她也抛下他了……

    值得吗……

    直到这一刻萧婺才恍然,连心爱之人都留不住的他,彻彻底底输了所有。

    众人见钟愈自尽都有些不忍,唯有萧豫面色未变,他挥了挥手,候在殿外的祝家军齐齐进殿,开始转移中毒的禁军和十二卫,萧惟也顺手解开了卢云谏的穴道。前一刻还在破口大骂的萧婺已经成了失去牵线的木偶,他瘫坐在地,死活不肯放开钟愈。

    卢云谏“扑通”跪下磕头,一向和蔼可亲的胖老头仿佛在瞬间老了十几岁,“陛下,是老臣逼齐王谋逆的,老臣贪图权位鬼迷心窍,一切都是老臣的错!请陛下不要降罪齐王!”

    萧惟冷眼看去,卢云谏自揽罪责无非是见萧婺事败,想保他一条命罢了。可恶归可恶,他们……毕竟也是亲人啊。

    萧豫还没表态,星望尘却在旁尖声大笑,“哦?齐王不要皇位,卢相一个人就能布成这么大的局?还是卢相早有二心,想让我大俞改换姓氏?”

    他一甩披风,对萧豫躬身行礼,“陛下,臣还有话要说。”

    “陛下!”

    听星望尘的语气与往日有异,萧惟心念微动,也往前跟了一步,“先让众臣退下吧,咱们自己家的事还是关起门来解决比较好。”

    谢天谢地!

    朝臣看萧惟的眼神顿时就像看见了亲人,这函德殿他们是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星望尘被萧惟抢了话,表情变了又变。半晌,他笼袖附和道:“殿下所言甚是。陛下,臣自作主张请来了太后娘娘,接下来的话也该让太后听一听。”(记住本站网址,Www.XS52.info,方便下次阅读,或且百度输入“ xs52 ”,就能进入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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